6月8日晚。
C市p縣，外婆魚莊燈火通明，店門外停滿了轎車，店內顧客盈門，觥籌交錯的聲音，顧客喝酒吹牛的聲音，服務員喊菜的聲音，交織在一起，喧囂而紅火。
很明顯，這是一家生意挺不錯的飯店。
這家飯店有一個特色，大廳一角修建了一個大魚池，魚池中有假山有水草，水中有各種各樣的魚在游來游去。
每每會有客人走到這邊伸手指向魚池中的某條魚，對旁邊拿着抄網的老闆說：“就這條吧！”
每次客人這麼說，老闆就馬上用手裡的抄網將客人指點的那條魚從水裡撈上來，然後倒進旁邊的塑料桶裡，拎去廚房。
廚房裡的水臺工，會很麻利地將桶裡的魚去鱗去腮、剖腹掏腸，然後交給案板師傅改刀，改刀之後，就會交給掌勺師傅烹製。
活魚現宰現烹，就是這家飯店最大的特色。
很多客人就衝着來這裡能吃到放心的活魚，而經常來這裡用餐。
這不，剛剛又有一名客人點了一條魚，身形消瘦的老闆用抄網將魚撈出，倒進塑料桶裡，笑眯眯地拎進廚房交給水臺工宰殺，他習慣性地走到水槽那兒放水洗手。
而這水槽旁邊就是一面透明的玻璃牆，玻璃牆後面則是冷菜間。
裡面有一個年輕的白衣廚師在切菜瓜片，消瘦老闆一邊洗手，一邊笑吟吟地看着，微微點頭。
因爲冷菜間裡的那名年輕廚師的刀工似乎還不錯，手中的菜刀跳躍着連切不斷，這跳刀法用得貌似很熟練。
正在給魚去鱗的水臺工順着老闆的視線往冷菜間瞟了眼，笑道：“李總，你這冷菜師傅是從哪裡找的？挺年輕啊！”
已經洗好手的李總回頭掃他一眼，一邊扯過一塊抹布擦拭手上的水漬，一邊說：“今天自己來應聘的，刀工還行，你說呢？”
水臺工聞言，又往冷菜間那年輕廚師身上瞟了一眼，笑了笑，嗯了聲。
隨口說：“但是李總……做冷菜可不是刀工還行就行的，你說呢？”
李總微微點頭，又回頭掃他一眼，想了想，走向冷菜間的門，邊走邊說，“你說的對！那我進去看看！”
說話間，冷菜間裡的年輕廚師已經切好最後一片菜瓜，李總推門進去的時候，那年輕廚師正端着裝滿菜瓜片的不鏽鋼盆，走向放調味料的地方，準備醃漬盆中的菜瓜片。
李總開門的聲音，將他目光吸引過來，看見是李總進來，年輕廚師給了個符合社會期待的笑容，並打了聲招呼，“李總好！”
李總嘴角噙着笑意，嗯了聲，“你忙你的！我進來看看。”
“好！”
年輕廚師收回目光，拿起調味缸裡的勺子，自信地舀起一勺又一勺的食鹽添加到裝菜瓜片的盆中。
如果孫全在這兒的話，一定能一眼就認出這年輕廚師，是他姑姑、姑父的兒子，他孫某人的表弟——陳小峰。
這小子與原時空一般，高中畢業後，就走上了社會，並沒有考上大學。
和原時空不同的是，幾年前，他高中畢業之後，走上社會沒怎麼猶豫，就選擇去學廚師了。
大概是因爲看見自己表哥孫全大學學廚師，畢業後開店搞了個黃燜雞，混得風生水起？
反正他走上了學廚師的道路。
李總站在門口，笑吟吟地看着陳小峰自信地往菜瓜盆裡添加食鹽，一勺一勺又一勺，看着看着，李總臉上的笑容慢慢就沒了，眉頭倒是慢慢皺了起來。
終於，李總忍不住問：“小陳，這麼點菜瓜，你加這麼多鹽？是不是加多了？”
陳小峰迴頭看他一眼，搖頭笑道：“不會！我加的並不多，不信你等下試下味道就知道了。”
李總皺着眉頭沒作聲，只是伸手示意他繼續。
陳小峰自信地又往盆裡加了兩勺鹽，纔開始添加味精、白糖、白醋、麻油等調味料。
這個過程中，李總一言不發，只是皺眉看着。
等所有調味料都添加好，陳小峰就開始攪拌盆裡的菜瓜片，手法略顯生疏，但挺賣力，也許是因爲老闆就在旁邊看着？
看他這盆中切好的菜瓜片，確實厚薄均勻，挺漂亮。
未久，他開始雙手捧起一捧菜瓜片，使勁擠壓菜瓜片中的水份。
因爲加了不少鹽醃漬，這些菜瓜片被他雙手用力一擠，就擠出不少水份，擠幹水份的菜瓜片被他放進旁邊另一個乾淨的不鏽鋼裡。
李總看了一會，忍不住又問：“醃漬後，應該先擠幹水份，再加味精、白醋那些調味料吧？你這樣很多調味料都浪費在水份裡了。”
陳小峰聞言，輕輕咬了咬嘴脣，臉皮有點發紅，也不知道是被老闆這個問題問得尷尬，還是剛纔用力擠壓菜瓜片，弄得渾身發熱，臉皮發燙，但他嘴上沒慫，“這樣入味效果會更好一點！等下你試下味道就知道了。”
李總：“……”
又過了十幾分鍾，所有菜瓜片都已經被擠幹水份，李總走過來問：“可以試味了吧？”
陳小峰：“稍等！我再加點麻油！”
此時，李總的臉色已經發黑，因爲剛纔擠出來的那些水份裡，明顯飄着不少麻油。
麻油這玩意貴啊！好幾塊錢一瓶。
但他涵養不錯，此時仍然沒有發作，皺着眉頭等陳小峰又給菜瓜片里加了不少麻油，並將麻油全部拌進菜瓜片裡，李總才伸手拈了兩三片菜瓜放進嘴裡，剛放進嘴裡嚼了兩下，就一口吐進旁邊的垃圾桶，吐完了不算，還連着往垃圾桶裡吐了幾口口水，才擡頭冷眼望向面帶笑容的陳小峰。
此時陳小峰的表情略顯錯愕，“李總，怎、怎麼了？”
“你自己試試！”
李總冷聲吩咐。
“怎麼了？味道不好嗎？”
陳小峰皺眉嘀咕着，伸手也拈了兩片菜瓜片放進嘴裡，剛嚼了幾下，他嘴巴就停了，眉頭緊皺，臉皮迅速發紅，一副想吐又不敢吐的表情，眼睛已經不敢往李總這邊看。
此時，冷菜間門口，已經站着兩個打荷的學徒工好奇地看着。
大概是太好奇了，其中一個十六七歲的學徒工笑嘻嘻地走進來，伸手拈了幾片菜瓜片放進嘴裡，剛嚼兩下，就眉頭緊皺，連忙吐進旁邊的垃圾桶裡，連聲說：“唔，這麼鹹……太鹹了……這也太鹹了！”
另一個打荷工聞言，也好奇小跑進來，拈了幾片菜瓜片放進嘴裡，然後反應與第一個打荷工差不多，也是剛嚼兩口，就連忙吐進旁邊的垃圾桶裡，嘴裡也連聲說：“太鹹了！這是放了多少鹽啊？李總，咱們店的鹽不要錢嗎？”
有些小年輕說話就是這麼直接，一點都不顧別人的面子。
陳小峰此時臉已經通紅一片。
倒是這位李總雖然表情很不好看，但並沒有勃然大怒，而是嘆了口氣，揮揮手示意那兩個打荷工出去。
最後一名打荷工出門的時候，李總還吩咐一句：“把門關上！”
“哎！好。”
打荷工反手關上冷菜間的門。
李總又嘆了口氣，低頭從褲兜裡掏出煙盒，抽出兩支，遞給陳小峰一支，還拿火機幫陳小峰把煙點着。
這個過程中，陳小峰臉皮通紅，神情非常尷尬。
但李總的臉色卻慢慢恢復平靜。
等陳小峰抽了一口煙，李總清了清嗓子，“咳咳，小陳啊！我有個朋友有一家店，最近正好缺一口配菜的案板師傅，要不，我把他電話給你，你去他那邊應聘試試？”
陳小峰有點意外，這位李總趕人走，還這麼客氣？趕他走，竟然還幫他介紹工作？
陳小峰微微遲疑，“李總，那個店在哪兒啊？”
李總：“不遠！就在縣醫院附近，你要是願意去試試的話，我這就把他號碼給你！”
說着，李總還真的掏出手機在通訊錄裡給陳小峰翻出一個號碼來。
陳小峰紅着臉用手機記錄下那個號碼之後，李總收起手機，含笑問了句：“小陳，你跟我說實話，你以前是不是沒做過冷菜？”
陳小峰低着頭，臉紅紅地嗯了聲。
李總擡手拍了拍他肩頭，笑道：“沒事！這樣，你現在去吧檯跟老闆娘結一下今天的工資，結了工資，你就下班吧！明天去我那個朋友店裡應聘試試吧！”
陳小峰擡頭看他一眼，心裡只有尷尬，一點都沒辦法生氣。
點點頭，他開始脫身上的廚師服，而李總已經笑吟吟地轉身離開冷菜間，出門的時候，對其中一個打荷工說：“小王，你去冷菜間！這兩天冷菜由你負責了。”
“哎！好的，李總！”
小王高高興興地答應一聲，做冷菜的地位和工資可比打荷高多了。
李總走出廚房，對吧檯裡的媳婦吩咐一句：“等下你給今天來上班的小陳結一下今天的工資！明天繼續招冷菜師傅吧！”
他媳婦給他一個冷眼，冷笑一聲。
招了一個不能用的冷菜師傅，一天班都還沒上完，還要付工資，她心裡當然不爽。
但等陳小峰來結工資的時候，她倒也沒說什麼，當真將今天的工資結給陳小峰，只是臉上沒什麼笑容。
……
陳小峰走出這家飯店的時候，表情既有尷尬，也有點遺憾。
這家店的老闆，他還是很喜歡的，可惜，老闆並不喜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