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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溫暖的秋日豔陽下,一列車馬隊正在官道上緩慢行進着。

車隊的前方有騎兵開路,後方亦由騎兵護衛,中間的一輛馬車由金玉裝飾着,不由得讓人好奇車裡坐着的是什麼樣的人物。

微風吹動垂簾,但見車內坐着一男一女。男子相貌平凡,看年紀尚未到而立之年,眉眼間隱隱有一絲浮躁之氣。女子至多不過十八、九歲,儀態動人,她正欲伸手去卷垂簾,想要遙望這秋日山色。

只是才一見風,又突然咳了起來。

男子聞聲,急忙關切道:“還是見不得風嗎?不如我吩咐下去,在原地休息片刻?這晌午的藥你還沒服過,下人煎藥也需要時間,還是休息一陣吧。”

女子用絲帕掩着口鼻,滿眼愁緒地悶聲道:“這樣會否耽誤了行程?因爲我的病情,已經耽擱了這麼多日……”

“無妨,到天黑以前就可以到前方鎮上的驛站投宿了。”男子連連擺手,見女子又咳一聲,頓覺十分心疼,想要伸手去握她扶袖的那隻手,卻猶豫着不敢上前,生怕惱了佳人。於是又開口道:“我這就下去吩咐,你在這裡好生歇息着。”

他彎腰起身下車,忽地又轉過身來,笑道:“小心別再涼着。”言罷小心地掀起簾子,迅速跳下了車。

待到那男子下了車,女子才移開掩面的絲帕,原本愁眉不展的俏臉,驀然微微勾起一個笑容來。

她這才鬆一口氣。

既然出嫁和嫁給誰是她所不能逃避和選擇的命運,那麼如何嫁,如何生活,她要自己去把握。因爲生命來之不易呢。

呵。她暗自嘲笑自己一聲,甄洛啊甄洛,你一向自視甚高,那一日卻真是糊塗,還要一個孩子來對你說教。

想起那一日,又不由得想起那晚的蘆花,白色的一大片,在黑色的天空與瑩瑩碧水間盛放,她在那裡生活了許多年,從來沒有覺得蘆花那樣好看過。

還有那晚的月色和星光,前所未有的讓人印象深刻。

童霏。她記得這個名字,若是未來某天還能遇見,她猜想,她一定能一眼就認得出來。畢竟是救命恩人。

那一日她回到家後,及時地泡過熱水澡,也喝了一些湯藥,所以並沒有染到風寒。但卻從丫頭的那句“千萬不能着了涼”得到了一些啓發。

於是將計就計。雖然她着涼也並不能避免嫁人,但作爲權宜之計,也可爲她多爭取些時間來考量她的夫君。

她的夫君,是冀州牧袁紹的第二個兒子,袁熙。相對於袁紹的另外兩個兒子來說,在風評上略顯平庸。所以那時,她並不想嫁。只是因爲是冀州牧的兒子,所以父親滿心歡喜地送她出嫁。兄長和姐姐們也是對這樁婚事讚不絕口,因爲好歹那也是冀州牧的兒子。

但甄洛心裡不那麼想。身爲次子,又資質平庸,不能繼承家業,整日夾在父親與兄弟間,即使有長處也要被磨滅了。那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所以她心中有一百個一千個不願。

但,既然他是她的夫君這事不能改變,那麼她也該要做些爲人.妻妾必須要爲夫君所打算的事情。比如,在一些他猶豫不決的事情上,給予一些提示。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一見她,頓時心生愛慕,那時的她染了風寒,略顯嬌弱,縱是鐵漢,恐怕也要連心都跟着溶化了。

她微微顰眉,她垂眸頷首,直教他看得心猿意馬。

那是成親的前夜,他素聞她飽讀詩書,便欲求教,奈何頻頻出錯,卻並沒有被她嘲笑,反倒被安慰說:“時局動盪,文不足以安天下,尚武者,但凡心存仁念,便足以得民心。”

當時在袁熙的心目中,對她便又有了新的認識,只道,此女子並非尋常女子一般。於是開始期待起婚後是生活來。

兩人正談話間,有兵士前來彙報說韓珩將軍的部隊和公孫家在常山附近開戰了,欲請二公子下令作戰策略。

袁熙在接到這消息的時候,沒有避諱甄洛,也是因爲那時他還沒能從美色迷人之境中抽離心神。他剛聽到這消息的時候顯然是慌亂的,只一味讓那傳信士兵跪着,而他自己則皺眉在原地打轉。

他此次前來迎親,只帶幾百騎兵進入中山境內,其餘部隊,也就是士兵口中的韓珩所率領的步兵便留守常山附近,以備不時之需。沒想到,他安然到了這裡,那邊卻起了戰事。

袁家與公孫家常年爭奪冀州周邊的地界,這一次韓珩所帶的兵也不多,聽士兵講,公孫家此次是佔了上風的,若是硬碰,必然損失慘重,若是回去請援,也必定被父親責難,被兄長嘲笑,那該如何是好呢?

袁熙左右想不到計策,急得滿頭大汗。那傳令士兵也頻頻擡頭偷看他的神色,生怕一個不留神就會漏聽了二公子的命令,只是左等右等,始終不見公子爺開口,不覺也急出汗來。

甄洛一直在冷眼旁觀,行軍打仗這種事,她一個女人家,並不在意,誰勝誰敗也並不能說明什麼,這兩家常年征戰,鎮日不是你贏就是我勝,也算不得什麼新鮮事。

但看着袁熙急得亂轉,想着反正是不指望他能想出什麼高招了,況且以後都要對着他生活,那不如讓自己的日子也好過一些吧。

於是甄洛輕咳了幾聲,把袁熙的注意力引了過來,纔開口道:“二公子稍安勿躁,且飲了這杯茶再做打算。”兵家之事,她一介弱質女流不便開口,總要等他主動詢問才行。

袁熙聽得甄洛這樣說,便回到桌前端起茶碗抿了一口,這一口喝完,頓時如開了竅一般喜上眉梢,他見甄洛如此勸慰自己,猜想方纔士兵的話她應該也都聽到了,聽清了,於是忙問:“甄小姐博覽羣書,不知對兵法可有見解?”

甄洛心中有些竊喜,但面上還是表現出一貫的冷淡,遲疑着答:“這……”

袁熙見狀頓時會意,對士兵吩咐道:“你先退下,容本將軍書信一封。”

士兵得令退下。袁熙纔來到甄洛身前,做附耳恭聽狀,“小姐有何見解,但說無妨。”

甄洛微微一笑,推辭着,“婦人家的拙見,恐壞了二公子的大事。”

“無妨,你且說來聽聽。”袁熙此刻心亂如麻,從來所有的事情不是但憑父親做主,就是身旁謀士爲其出謀劃策,如今他來迎親,僅帶了一員武將還不在身邊,這場仗打得突然,他對此束手無策。所以無論甄洛說出的是什麼樣的話,只要他覺得有理,就願意一試。

甄洛聞言也不再猶豫,直說道:“古來以少勝多的戰役,多是以智取勝,若是韓將軍能夠且戰且退,拖延作戰,敵人將戰線拉得越長對我方越是有利,消耗幾天下來,再着力反撲,或許可行……”

袁熙略微思索了一陣,也覺有理,於是忙執筆寫下書信一封交予士兵快馬傳遞過去。

事實上,自打甄洛講到“且戰且退”,他已經恍然了,只怪自己愚鈍,沒有想到這一方面,靜下心來仔細一思考,確實如此!在寫信的時候,他不免又看一眼甄洛,見那女子依然一臉的淡然神態,猜想或許她早就想出了這一辦法,只不過礙於禮法不好開口。

他想,能夠娶到這樣有才智的女子,或許會成爲他人生當中的一個轉折點,對甄洛的愛慕,從這刻起,也不僅僅只存在與外貌上,對於她,心中更是多了一分尊敬。

他回到座位上,舉起茶杯面向甄洛笑道:“明日……你我即將成親,今日多得夫人提點,爲夫……以茶代酒,今後恐怕也要辛苦夫人多多指教了。”言罷將茶喝個乾淨。

甄洛心中冷笑一聲,這“夫人”的稱謂,他倒喊得親切。可她面上還是沒有任何表情變化,只又咳了幾聲,虛弱道:“夜深了,二公子還是請回吧,有什麼話明日再說也不遲。”

袁熙忙恭恭敬敬地告辭,滿心期待着大婚當日。

新婚第一夜,她以染病爲由拒絕同房,他沒有反對。

新婚第二日,辭別父母親人,她隨他啓程趕赴鄴城,他對她呵護有加。

一路上軍報紛至,他都要問過她的意見,捷報頻傳。

所以如今的袁熙,對甄洛的感情,更像是信徒對神的膜拜一般,他愛她、敬她、也怕她。他視她如珍寶,不知道該如何去表達,只一味的對她好,予取予求。

……

丫頭端了藥來,透過垂簾的縫隙,隱約可見袁熙在外忙碌的身影,方纔在失神間,甄洛好似聽到了馬蹄聲,於是就問那丫頭:“泠雪,可是又有軍報傳來了?”

泠雪端着藥碗,吹了吹,回答甄洛的話道:“聽說是韓將軍打了勝仗,今夜就可與二公子在前面的驛站匯合了。”

又要入夜……甄洛輕嘆一聲,這風寒可不要那麼輕易痊癒纔好。

泠雪又吹了吹藥碗,看甄洛一臉的憂傷,深吸了口氣,說道:“小姐不用擔心,風寒這種病加上舟車勞頓沒有那麼快就好。”她一說完,即刻捏緊了鼻子,把那一碗藥盡數灌到自己的口中。

早晚的藥,在房間裡服用,還可以偷偷倒掉,這午間的藥,在車上服,卻沒辦法逃。

甄洛心疼地執起絲帕爲她擦了擦脣角殘留的藥汁,柔聲道:“委屈你了,泠雪。”

這樣的日子能拖多久?她還得再有後招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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