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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童霏剛上山不久,突然有數股軍隊藉着夜色的遮掩,從四面八方悄聲聚攏了過來。那幾支部隊,以步兵、騎兵爲主力,盾兵、弩兵爲輔,像是經過精心部署一般,將這山腳的所有出入口都圍堵了起來。

原來是東郡太守王肱因幾次討賊都吃了苦頭,不得不向親自提拔自己的刺史劉岱緊急求援。這劉岱也知道敵人難對付,不好輕易出兵,此時他忽然想起當時反董卓聯盟中表現不俗的曹操正駐軍在濮陽,他想,曹操是見過世面的人,當然不會怕這賊軍,於是就叫曹操出兵來剿匪。

所以這從四面八方開進東郡,圍在山腳的,正是曹操的部隊。

這一場仗,並不好打。曹操心中有數,這些人雖爲黃巾軍的餘黨及民兵組成的烏合之衆,可是人數恐怕在自己部隊之上,而且他們盤踞深山,易守難攻。若要打贏,不費些心思不行。

於是在經過一系列緊密部署之後,才制定了完好的戰略計劃,要避敵所長,擊敵之短。計劃中,要在天明時分,由曹仁率領小股部隊上山去擾亂敵人的防衛,再由夏侯惇在後接應,其餘人則率軍守住各個下山的通道,防止敵人逃脫。

而曹操本人,就在大路出口堵截。雖然一早摸到了山腳,但見對方守衛鬆弛,也不見山上有什麼動靜,曹操疑心有詐,遂吩咐,天不放亮不可動手,因爲他手下的精銳騎兵部隊,在夜裡的戰鬥力會削減。最好就是步、弓兵擾亂敵軍以後撤退,把敵人引到山下殲滅。

只是計劃沒有變化快,那預定要上山擾亂的部隊纔剛出發,曹操忽然發現在距離自己不遠的山腰上,突然火光大現,曹操心下一驚,難道敵軍已經洞悉他的部署?

卻說童霏是自西向東上的山,下山的時候卻是由南面下去的。

要不是有日出,她也快分不清東南西北了,滾落山坡以後,她以爲這回可能是跑不了了,周圍密密麻麻的都是樹林,根本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跑。

正當她與幾個滑下山坡的士兵纏鬥時,卻突然發現那些弓箭手的箭尖轉了方向,似乎那個方向出現了什麼新的危機?所以才引得他們分神?

童霏未做多想,邊揮槍阻斷敵人的攻擊,邊朝那個方向退去。

退出有一段路程以後,她纔看見,那山腳下,不知道何時來了一支騎兵部隊,難道這就是黑山軍主將口中的“他們”?

那些原本在追童霏的士兵,顯然早她一步發現了山腳的敵情,他們見童霏已經體力不支,料想成擒必然不在話下,於是大部分追兵都朝山下的敵人衝殺過去,只餘下十幾個人繼續追截。

有那麼一瞬間,童霏以爲自己真的逃不掉了,可如今,山腳下來了一支不知名的部隊,看樣子是友非敵,因爲他們的出現,使得那些追兵也亂了陣腳,否則又怎麼會如此大意,只留下十幾個人對付童霏?

童霏小看了這些僞裝成馬賊的起義軍,但同樣的,他們也低估了童霏。

人到末路的時候,總是能激發出身體的無限潛能,即使童霏現在體力消耗過度,但她心中始終抱着要逃出去的信念,想着一定要回去皖城,帶喬倩走。

信念纔是最可怕的、最無畏的。

曹操眼見山上陸續有敵人殺過來,不禁眉頭深鎖,心道,這黑山軍的分支部隊果然絕非一般匪類,竟然能提前洞悉他的部署,在他們還沒全面圍攻的時候,就提前發動了奇襲,而且居然還準確地找到他的藏身地點,於是也匆忙下令準備迎擊。

這邊童霏解決掉那十幾個人以後,坐在原地大口喘着粗氣,就見從山頂周圍源源不斷有敵兵下山,她忙躲進樹叢去,但那些人看着又不像是爲她而來,即使經過自己同伴屍體的時候,也沒有片刻停留。

童霏這纔想起,剛纔慌亂之中,看到有另一夥人在山腳,現下那兩隊人馬正在交戰,所以沒人去注意她了。

她躲在暗處見山腳下的那支騎兵隊伍的陣列有些雜亂,從山上下來的部隊多是弓兵,居高臨下的箭雨攻勢,使得騎兵的陣腳更亂。

那支騎兵的人數明顯少於從山上源源不斷衝下來的人,童霏看見那隊伍中一員騎着高頭大馬的大叔武將,正着令部隊朝別的方向退去。她又往前一段想要看個究竟,心中有些不安。

她覺得是因爲她往這個方向跑,所以把山上的兵都帶了過來,才連累了山下的這支部隊,雖然他們好像也是要攻山,但看這忙亂的還擊,一定是因爲自己帶的追兵突然出現而亂了他們的計劃。

當那大叔將領指揮撤退的時候,冷不防地,由高處射下來兩支冷箭,童霏想要出聲提醒也來不及了。那兩隻箭速度奇快,一箭射中了那大叔的肩膀,另一支射傷了那大叔所騎的戰馬。戰馬被箭射中受驚,發起狂來,把那大叔也給掀了下去。

童霏心中內疚,未及多想便加入那戰圈之中,一邊揮槍阻擋不斷從山上射下的箭支,一邊奮力朝着那個落馬的大叔方向奔去。如果不是因爲她自己爲了逃命而引了敵人前來,那大叔大概也不會受傷中箭。

童霏忍不住的自責,當時她沒有考慮那麼多,僅僅是處在危險之中的人的本能。但眼下,要叫她眼睜睜看着別人爲她所累,那也是她做不到的事情。

趁着敵人放箭的空檔,童霏迅速竄到那位大叔身前,見他正用力捂着受傷的肩膀,使得血流得不要太快,額頭和眉間佈滿了汗珠,就連鬚髯也被汗水所打溼。

曹操中箭以後又被摔下了馬,正在憂心之際,忽然看到不知從何處殺出來一員小將,白袍因着戰鬥而沾染了血跡和泥土,一杆銀槍劃破黎明,槍尖在微弱晨曦的照耀下,泛着點點星光。他眼見着那少年直奔到自己身前,一手持槍擋着飛射而來的弓箭,一手用力扶起自己,護在身後。

曹操剛要開口詢問,又見有弓箭落下,只得收回那些問話,任這少年拉着自己向一早預定的,夏侯惇所在方位撤離。微紅的曙光下,只見這少年身形單薄,面容清秀稚嫩,再看其手中那杆銀槍,單看長度已可知其重量,那少年卻能單手就將長槍舞動生花,心下不由生出一絲佩服。

很快,夏侯惇的部隊趕來支援,曹仁的部隊也在山上偷襲成功。兩方人馬拼殺的時候,童霏帶着曹操來到後方休息,現場有軍醫立刻上前爲曹操治傷。

此時,童霏還不清楚她救的這個大叔是誰,只能從他的穿着和氣質上看出,是一軍之帥。她起身向前幾步,望着不遠處還在廝殺的雙方,雙眉緊緊凝結在一起,目不轉睛地注視着戰況。如果她救的這人所帶領的部隊能夠剿滅那黑山軍,也算是爲鄉親報了仇了。

曹操望着那少年的背影,沉思了片刻,待到傷口的箭被拔了出來,疼痛讓他又回到現實中來。傷口才一包紮完畢,他便站起身走到童霏面前,略微舒展了眉心開口道:“這位小兄弟,方纔幸得你及時相救,曹某才僥倖逃過一劫,不勝感激。”

童霏聞言立刻轉過身來,不好意思地抹了抹臉上的汗,回道:“將軍言重了,這些起義軍在民間胡作非爲,早都激起民憤了,其實……其實……”童霏想說,其實是因爲我的莽撞,累得破壞了將軍的作戰計劃,我因此而獲救,纔是正該感謝將軍才行。

但話還沒出口,就被對方打斷。曹操看他的衣裳也有幾處破碎的地方,急忙關切道:“你可有受傷?傷在哪裡?叫軍醫來爲你包紮一下傷口吧。”

童霏低頭看看自己身上,確實是夠狼狽的,可是那些血跡又大多不是她的,她身上不過是滾落山坡時候受了輕微的擦傷。童霏擡起頭婉拒道:“一些小傷而已,不勞將軍費心了。”

曹操未再多言,也專心注視着眼前的戰況,不時喚來兵士傳令。這日雖然因着敵軍的突襲而打破他的計劃,但也因爲這突襲,給上山偷襲的曹仁製造了機會,雖然他自己受了輕傷,部隊也損了些元氣,但怎知是禍非福呢?

曹操再次將目光落到那沐浴着陽光的年輕人身上,笑得意味深長。

當耀眼的陽光透過樹隙斜照下來,前方的戰事已經塵埃落定,黑山軍人數雖多,但到了平地卻遠不如騎兵勇猛。

不一會兒,遠遠地,就見那被童霏傷了額頭的敵軍主將,被捆綁着押解而來,走在他身邊的人,身高膀寬,虎目劍眉,一臉精悍之色。

那人走到曹操面前一拜道:“啓稟主公,敵方將領已被生擒,聽候主公發落!”

曹操拍了拍他肩膀,笑道:“做得好!元讓。”

童霏聽着這二人的對話,見那將軍手中握着的武器也是一杆長槍,又見他身後部隊的旌旗寫着“夏侯”二字,再一聯想起來之前那大叔自稱爲曹某……

原來這二人竟是傳說中的曹操與夏侯惇?!童霏因着這一發現而震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