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經歷了孫策的離世,江東孫家的衆人,着實過了十分艱難的一段日子。

孫權不夠沉穩,初時令衆家臣格外憂心,一直在質疑他的能力。後東南有禍亂,他親自領兵出征,爲表忠心與扶持之意,張昭更是親自扶他上馬,就連周瑜也一直跟隨在側,還似孫策在時一樣。

平了禍亂,孫權又攻佔幾個零散勢力的城池共計五座。

短短几月時間,他已經向人們證明了一切。

兄長的死勢必令他悲痛,卻不會將他打倒。因爲他身上流着孫家的血。

那是拼死也要勇往直前的孫家戰魂。

在軍中立穩腳跟以後,孫權又將根據地遷往了建業。着手準備進一步的領土擴張。

不光是孫權,就連年幼的孫尚香,也有了不小的成長。

雖然臉上仍然稚氣未脫,行事也依然乖張跋扈,卻不似同齡女子般矯揉造作,由內而外地變得堅強。

起初只要一想起孫策就會潸然淚下的人,到今時,眼中倒比從前多了一分堅定。

她知道無論是父親還是大哥,都會在天上看着他們,看着她與二哥一同將孫家的基業延續下去。眼淚只會模糊她的視線,令她看不真切這世界。卻不會令她成長。

這日孫尚香正在巡視她專屬的護衛隊,察看她們操練的情況。這支隊伍較之前愈加壯大,已經不單單只是她的護衛隊,很多時候也能夠在戰場上擔當先鋒的重任。

早前練師曾對自己不敬,孫尚香一度以爲自己一定會嚴懲,即便是不殺她,也要將她逐出孫家。

連孫尚香自己也沒有想到,最終只是罰練師反省幾日便作罷。

是因爲嫂嫂的說教吧。

嫂嫂說練師沒有錯。

嫂嫂說你要設身處地爲她想想。

於是孫尚香反思自己,如果她站在練師的角度,也一定不會看着自家大小姐那樣胡來。練師有什麼錯呢?她難道是錯在對主子太忠心?

練師是她得力的左右手。如同周瑜之於孫權。

她看着練師正在用心指導新人武藝,不禁露出笑容來。若是當初自己執意不聽勸,就要錯失一個良將了。

正感慨間,忽然見孫權煞有急事地走了過來,輕鎧加身,英氣勃發,頗有大哥年少時的感覺。

孫權先是十分嚴肅地問了幾件正經事,例如操練如何?有什麼軍需物資短缺的?

孫尚香一一答過。

然而孫權並沒有要走的意思,也和她站在一處,遙望女兵們操練的實況。

“二哥還有什麼事麼?”孫尚香隨口問道。

孫權摸着下巴,沉吟片刻才道:“我在想,也是時候要娶妻了。”

孫尚香一怔,隨即疑惑地看向孫權,“早前二哥初替大哥時,張大人提出要替二哥說門親事,好安穩人心。當時二哥以繼承父兄遺志爲由執意拒絕。如今突然又提出來,難道是有了中意的人選?”

孫權點頭笑道:“知我者,香兒也。”

“是哪家小姐?我可認得?”

孫權沒答話,而是朝着前方揚了揚下巴。

孫尚香順着他示意的方向看過去,只見練師正在教習女兵射箭。

“你說的那個人是練師?”孫尚香微微皺眉。

“嗯。”孫權也朝練師看過去,滿眼笑意。

孫尚香一時語塞。

練師是她的親信,她雖然捨不得,可是成爲她的二嫂以後,兩人的關係又會比從前更親近。但她更爲擔心的是,練師會答應嗎?以她對練師的瞭解,或者說以她對自己的瞭解,練師絕不會是甘於相夫教子的那種女子。

練師是所有跟在她身邊的人中,最像她的那一個,卻又比她更穩重更討人喜歡。

“二哥特地來告訴我,是想讓我幫着說媒麼?”她想不出別的理由了。

然後孫權的回答卻是:“不。”

“那是爲何?”

“我只是來知會你一聲。”頓了頓又道:“我自己的心意,改日我要親自去說給她聽。”他一說完便轉身離開,再沒看過那個方向一眼。

那一瞬間,孫尚香彷彿從二哥的身上看到了大哥的影子。

一時間愣在原地,連新兵操練何時結束也未發覺。

喬瑩每日除了打理府中的大小事務,閒時要麼與妹妹談天觀景,要麼就是做她在家時常做的女紅活計。

前幾日孫權前來拜見,訴說了有意娶步練師爲妻的想法。喬瑩覺得練師雖然只是孫尚香手下的護衛,但也算名門出身,當得起孫權正妻之名。況且如今亂世,門第之見已沒有那麼重要。她當即同意了孫權的提議。

誰知才過幾天,孫權又出現在自己面前,不似初提婚事時那般意氣風發,反而垂頭喪氣地唉聲連連。她才得知孫權提親居然被拒絕了。

當時她還以爲孫權會像當年的孫策一樣,只要是自己想做的事就一定要做成,猜想孫權或許也會用上什麼別種手段。但孫權並沒有那麼做,只是在她面前像孩子一樣抱怨了幾句,惋嘆了幾句,之後又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

就好像那件事提過,就罷了。

整件事中,她除了驚訝於孫權的處事以外,更好奇練師是爲何要拒絕這樣一門好的親事,和如何有勇氣去拒絕?

她正在繡制一個新的花樣,說來也不是爲了繡給誰,只是打發時間而已。

自從孫策臨終將這個家託付給她,從前總來跟她求繡品的女眷們,也不敢繼續勞煩她了,只偶爾她閒來無事,或繡個帕子,或縫件新衣。

她繡得疲倦,便停下針線歇息。

起身推開窗子向外望去,便見一彎蛾眉月掛在夜空中,淡淡月色籠罩萬物,一片安寧平和景象。

侍女送來糖水宵夜,喬瑩便隨意與她聊了幾句。

待到侍女準備退下的時候,喬瑩突然開口道:“陪我出去走走吧。”

一路出了庭院,轉過長廊,轉過假山石畔,喬瑩忽然聞聽不遠處有些響動,遂停下腳步,朝那處望了過去。

只見月色朦朧下,一個靈動的影子在月下輕輕跳躍着,那步伐輕盈柔美,又不失利落與豪氣。那三尺長劍,光芒在月影下時隱時現,隨着影子的一招一式,在空中曼妙舞動,微微發出聲響。

喬瑩看了一陣,纔對侍女道:“去看看,誰人在後院舞劍。”

是香兒嗎?這孩子近來與自己鮮少走動了,一來應當是徹底明白了自己的心思,二來也是長大懂事了不再纏她。

難道近來她又迷上了劍術?

侍女向前走了一段距離,接着月色向前探頭觀望着,片刻後回來答覆道:“回夫人的話,是大小姐房裡的步姑娘。”

“步姑娘?”

竟是步練師麼?

隔着彎彎曲曲的長廊,在院子那頭舞劍的人,原來是步練師。

喬瑩不自覺想更靠近一些去觀看。方纔只朦朦朧朧看到一個影子,已覺得姿勢優美,不知離近了去看,會不會更讓人眼前一亮。

她遣退了侍女,獨自站在冰涼的石階上向欄杆那頭的空地看去。花園裡已經隱隱約約凝起了露珠,那些花兒也在秋風中盡力綻放着,散發出陣陣芳香。

喬瑩看着專注認真的練師在月下舞劍,不禁想起那一日與她獨處。

那是孫策剛剛離世沒有多久的時候。

府中上下都沉浸在一片陰霾當中。

那些日子她也是愁眉不展,不知道該怎麼接過這樣一個擔子。

一日,練師忽然前來求見,一進門就二話不說先跪在了地上。喬瑩吃驚,忙欲將其扶起,練師卻不願起,只是拽着她的袖口哭道:“求夫人救救大小姐吧,大小姐已經幾日滴水未進,長此以往,性命堪憂啊!”

喬瑩記得那天下着纏綿的細雨,未顧及多問,她已經扶起練師,隨練師一同去了孫尚香房裡。

那一日,出於情急,她們忘記了主僕之別,喬瑩一路被練師牽着手穿行在雨中……

練師是如此忠於孫家的女子,爲何會拒絕孫權呢?

喬瑩一開始想不明白。此次憶起那日,不禁懷疑起練師對孫尚香的感情。她不經意嘆一口氣,心道又是一段不容於世的戀情。

“誰在那裡?”忽然聽聞一聲嘆息,練師猛然轉身,朝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卻看不清楚。

喬瑩向前幾步,回道:“是我。”

練師見是喬瑩,連忙施禮道:“不知夫人深夜到此,屬下驚擾了夫人,還請夫人責罰。”

“你何錯之有?明明是我驚擾了你。”

練師不敢擡頭去看她,也不敢答話,只低着頭站在原處。

喬瑩就見她鬢間沾了水汽,一如那日雨中,喬瑩每次擡眼所看見的側臉一樣。她遲疑了片刻,忽然問道:“爲何要拒婚呢?”

練師身形一頓,隨即擡頭直視喬瑩,反問道:“夫人希望我嫁麼?”

這是她第一次像這樣直視着喬瑩,見喬瑩輕輕皺眉,朱脣微啓,遲疑着,欲語還休。不待喬瑩答話,她又說道:“如果是夫人希望的,我便嫁。”

喬瑩驚訝地說不出話來。原來她方纔想錯了。

眼前的女子目光灼灼落在自己身上,雖是濃濃夜色中看不清楚,可那明淨眼波里的質疑,又分外明顯。

她在心底嘆一聲,你和香兒都是,真是喜歡強加於人啊。

“大膽”二字就在脣邊,卻久久開不了口。

被這樣的目光注視久了,喬瑩愈覺無力,只好轉身道:“我不會勉強你做你不願意的事。”

“那夫人就能勉強自己麼?”

喬瑩背對着她,嘆道:“練師啊,這不是你該管的事情。”

未及練師回答,下一刻,喬瑩的手已經又被人拉起,朝着庭院深處而去。一如那一日,綿綿細雨灑在身上,拉着自己的那隻手,手心裡沁滿了汗。 wωω_Tтká n_¢O

雖然下着雨,但她知道,手心裡的溼意不是雨水。

就如現在一樣。

作者有話要說:下面由存稿箱爲您講述作者君的小劇場。

咣——

年前作者君沉迷於仙5前傳中。

一邊吃飯一邊盯着屏幕。

後來不得不放下鼠標時,作者君對夫人說:你幫我跟npc說話

【玩遊戲的應該都知道是按空格或者鼠標左鍵吧

夫人先是看了作者君一眼,然後很淡定地看着屏幕裡的npc:h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