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凌之穿着官袍,身邊還跟了兩個人,同樣的是穿着官袍,但官袍的顏色和檔次低了很多,應該是他的下屬,薛將之來了之後沒有將人撤走,一一詢問了他們所看到的情況,問罷,倒是讓他們走了。
薛凌之看一眼躺在地上挺屍的直擊證人,對身邊的兩個人說,“把她弄醒。”
那兩個人應了一聲,薛凌之就直直地往宋繁花走了來。
宋繁花看着他。
薛凌之也看着她,稍頃,他勾了一下脣,別有意味地說,“六姑娘,在衡州的時候沒有抓到你,你就該偷着樂了,怎麼到了京城還不知收斂,偏要犯事兒呢?”
他微低了一下身子,雙手往官袍後面一背,露出他胸前袍服上紋繡的威猛兇烈的獸獅,一截緋豔的冷芒從獸獅的眼晴裡逸出,那是紅色的線,卻如血一般冰冷。
薛凌之饒有興味地看一眼宋繁花不驚不慌的臉,低沉地笑道,“六姑娘是殺人殺慣了吧,所以,面不改色?”
宋繁花沉着臉說,“不是我殺的。”
薛凌之玩味挑眉,黑沉的眸中卻無一絲玩味之意,精光閃閃,一瞬而逝,片刻後所有的情緒一一歸於深黑的眼底,他點了一下頭,用斷案多年的老生常談的語氣說,“對,每個殺人犯開口的第一句話都是這個。”
宋繁花又說一句,“我沒殺她。”
薛凌之笑道,“放心,是你殺的跑不掉,不是你殺的我也不會冤枉你。”
宋繁花看着他,“但願你能秉公辦案。”
薛凌之不輕不重地嗯一聲,“我若不能秉公辦案,這京城就沒人能秉公辦案了。”
他又往前走一步,與宋繁花挨的很近,幾乎是一個頭上,一個頭下,用着低沉沒什麼溫度且只有兩個人才能聽見的聲音說,“在衡州坑我的那萬兩銀子怎麼算?”
宋繁花嗤笑,“那是我坑你的嗎?是你應該賠的,你撞了馬車,把人家從車上撞了下來,賠一件衣服已經是很便宜你了。”
薛凌之冷笑,“別以爲我不知道那就是你故意的。”
宋繁花仰起臉,臉一仰起來,兩個人的距離就更近了,薛凌之看着眼下這張漂亮白嫩的臉,黑眸微微眯了一下,小氣又威脅十足地說,“把我的銀子還給我,我就不讓你受皮肉之苦。”
宋繁花冷笑,“你沒那本事讓我受皮肉之苦。”
薛凌之玩味地低笑,“是嗎?”
宋繁花哼一聲。
薛凌之又看了一會兒她的臉,主要是看她的臉色變化,有沒有慣常殺人犯被當場逮住的心虛、微顫、眼神飄忽不定等,可是,看了半天,沒有,這些情緒都沒有在她的臉上表現。
薛凌之止不住的在心裡想,這個宋六姑娘,還真是讓人佩服,小小年紀,處變不驚。
他輕嘖了一聲,打算收回腿,往後退。
結果,剛有動作,通往後院的門呼拉一下被人大力推開,接着就是有力的腳步聲,以及迎面而來的冷冽氣勢,幾乎是在門響的瞬間,周圍的熱氣都被驅散了,陽光也不在了,只剩寒冷的風,低氣壓的空氣,威儀十足的男人。
薛凌之轉頭往門口的方向看,看到段蕭,笑了一聲,心想,來的真快。
段蕭在前,薛尉、肖雄在後,再後面跟着溫千葉、趙闊、田家嚴、王朔,還有一大長串神情不一的大臣們,因爲是從宮裡直接來的,這些人全都穿着官袍。
段蕭爲首,身形挺拔,幾乎將後面的人都擋住了,冷酷英俊的面容上沁着冰冷,眸色底部鋪着陰鷙漆黑的氣息,他走進來後,也不看圍在一旁的宋昭昭、杜莞絲、呂如寧、冬青,還有那兩個跟隨着薛凌之而來的下官,還有那個目擊證人,以及樓上時不時往外探的腦袋,他只是往宋繁花走。
走近之後,眼神往薛凌之身上一落,睥睨而攝人,“薛大人在做什麼?”
薛凌之道,“審案。”
段蕭不陰不陽地說,“審案要這麼近?”
薛凌之摸摸鼻頭,坦言地說,“我一慣是這樣審案的,這叫宣聲奪人,在犯人沒有及時逃脫,又被當場逮住的情況下,這麼近距離的威懾,會讓他們心頭產生恐慌,露出馬腳。”
段蕭沒什麼情緒地問,“那成功了沒有?”
薛凌之不明白地“嗯?”了一聲。
段蕭看一眼宋繁花,對他問,“你不是想嚇唬她,嚇唬到了沒有?”
薛凌之低笑,“將軍的未婚妻不是一般人,下官可嚇不住她。”
段蕭道,“那就退開。”
薛凌之原本就是要退開的,聞言也沒多說什麼,往後站了去。
段蕭看着宋繁花,伸手撫摸了一下她被太陽曬紅的臉,又用指腹擦了擦她額頭上滲出來的汗,壓根不管現在是什麼個狀況,輕聲問,“昨晚睡好了?”
宋繁花說,“睡好了。”
段蕭問,“什麼時候醒的?”
宋繁花說,“大概在卯時的時候。”
段蕭又問,“怎麼來這裡了?”
宋繁花說,“逛街逛到中午,就來吃飯。”
段蕭問,“吃過了?”
宋繁花搖頭,“還沒吃呢。”
段蕭嗯一聲,收回爲她擦汗的手,又看了一眼她那隻還搭在肖錦鶯肩膀上的手,以及,坐在糞缸上掉了腦袋,血腥着脖頸,看上去猙獰作嘔的肖錦鶯,伸手一拉,將宋繁花拉出了茅房。
肖雄看着地上悽慘無比的那顆頭顱,老臉一悲,撲上去,就要將那頭抱起來。
薛凌之立馬阻止,“肖太師,這顆頭暫時不能動。”
肖雄目眥盡裂,瞪着他,“我兒……”
薛凌之道,“我還沒檢查。”
肖雄伸出去的手堪堪停住,困難地折回來,他對着段蕭說,“將軍,這件事一定要查清楚。”
段蕭鬆開宋繁花的手,將他蹲下去的身子拉起來,認真地說,“定然要查個水落石出,給肖太師一個交待。”
肖雄哽咽地嗯一聲。
段蕭揚聲喚,“來人。”
立馬的,從外面衝進來好幾個禁衛軍,還有暮西涼,暮西涼看一眼院內的情形,對段蕭道,“將軍。”
段蕭說,“去挪張桌子過來,再搬幾把椅子,讓掌櫃的上點飯菜。”
暮西涼應是,下去執行,等把桌子椅子擺好,掌櫃的戰戰兢兢地上了飯菜,段蕭就拉着宋繁花去坐,親自給她擺碗筷,讓她吃飯。
薛凌之看着,提醒地說,“將軍,宋姑娘如今是嫌疑兇手。”
段蕭平靜地坐下來,看宋繁花拿了筷子吃飯,他才放心地收回視線,看向薛凌之,“我並沒袒護她。”
薛凌之哼道,“你這明目張膽的,還不叫袒護?”
段蕭面色沉然道,“她不吃飽,哪有力氣回答你的問話?”說着,稍顯不耐煩地道,“你幹你該乾的事,該檢查的檢查好,不要讓這麼多大臣都杵在這兒,影響酒店做生意。”
薛凌之臉色一陣難看,心想,到底是誰搞的事兒?
他氣哼一聲,卻不再揪着宋繁花了,轉身去查看肖錦鶯的屍體,薛凌之斷案多年,剛在進來的時候一眼就將肖錦鶯的上下動作看的清透,他還沒檢查她的脖子,以及周圍的環境,是以,他認認真真,仔仔細細地檢查了一遍周遭,還有肖錦鶯的脖頸,看脖頸自然是看傷痕,還有那顆頭顱,以及頭顱上那張臉的臉上表情,全部檢查完,他轉身朝已經被弄醒,卻被嚇的神志似乎有點兒不清醒的那個婦人走去。
在婦人臉上看了一圈,也沒喊她,也不問話,就那般盯着她的神情看,看了很久,收回視線,對段蕭說,“我要問案。”
段蕭沒應他,只對宋繁花問,“吃飽了?”
宋繁花拿着帕子擦嘴,應聲說,“吃飽了。”
段蕭看她一眼,站起身,一隻手扶着她的椅背,一隻手扶着桌面,彎腰在她臉上落一吻,這一吻,光天化日,不單大臣們看見了,就是時不時探出頭來看外面打量的食客們也都看見了。
段蕭吻罷,鬆開手,溫柔的臉孔一變,冷着聲音說,“圍住這座酒樓,在案子沒弄清楚之前,一個人也不能走。”
說罷,官袍一撣,轉身離開。
他一走,大臣們也跟着走。
暮西涼和禁衛軍卻沒走,一部分人將一干相關人等全都押去了刑部,一部人圍住酒樓。
呂府的聖泉境界裡,雲蘇依舊泡在聖泉裡養着身體,雪白的裡衣散在水中,像白蓮花一般出淤泥而不染,黑髮長長的披散在胸前,周圍沒有任何多餘的顏色,一黑一白,非常單調,卻偏生在他身上顯出無與倫比的高貴與魅惑來,他舒懶着身子,臉色也不像昨日那般白,脣上多了一絲色彩,單手支額,矜貴慵雅地看着水晶球內外面所發生的一切,當看到段蕭彎腰往宋繁花臉上吻去的時候,他玉色的指尖緩緩壓上了脣,縹緲雲煙般的眸色裡涌出點點冰冷,卻轉瞬消逝,閉眼淺寐去了。
呂子綸見他看完了,收起水晶球,問他,“沒什麼話說?”
雲蘇道,“呂如寧這招用的很好。”
呂子綸笑着說,“宋繁花可能因此會坐牢,你不心疼?”
雲蘇輕笑,“這正合我意。”
呂子綸不解地看着他。
雲蘇卻不給他解釋,只道,“如寧這招真是出人意料,這丫頭,現在看來,也是深得我心的。”
呂子綸道,“你可千萬別打她的主意,她不喜歡你的。”
雲蘇睜開眼,無語瞪他,“我可不喜歡她。”
呂子綸笑道,“是,能上你心的女人,這天下間怕不會再有第二個了。”
雲蘇不置可否,又瞌上眼。
呂子綸道,“如寧打小就覺得你很可怕,你說什麼她就做什麼,其實她不想殺肖錦鶯,但這是你的命令,她沒辦法不遵從。”
雲蘇漫聲道,“她喜歡段蕭,難道她就不覺得段蕭也可怕?”
呂子綸道,“她喜歡段蕭是沒錯,可她從沒那機會接近,也就不會明白段蕭骨子裡是個什麼樣的人,不過,”頓了頓,笑道,“段蕭骨子裡也不見得是冷酷無情的人,至少比你要有人情味的多,他對宋繁花的那個寵愛勁,可真是好男人,如果我是女人,我也會被他感動的。”
雲蘇勾脣冷笑,卻不想多言,如果宋繁花能用對段蕭一半的熱情對他,他會比段蕭更疼她愛她,段蕭能給的他能給,段蕭不能給的他照樣能給,可偏偏,她不選站在他的身邊,跑到段蕭身邊去了,雲蘇覺得宋繁花就是個不識好歹的女人,那麼,她不識好歹,他就要讓她認清楚什麼叫識時務者爲俊傑。
雲蘇不冷不熱地道,“把宋繁花剝開,全力對付段蕭,我就看他這次還有沒有那個精力來護着宋繁花了。”
呂子綸道,“文韜書策會馬上就到了。”
雲蘇沒應,只又閉上眼,閉上眼前,他說,“等宋繁花投進大牢了,本王再好好跟她清算。”
本王的稱呼又出來了,呂子綸輕咳一聲,心想,宋繁花這次大概是凶多吉少了。
確實,宋繁花這次真的面臨了危機。
不過,薛凌之雖然對她有私怨,卻不會真的把私怨帶到案子裡來的,最多是他說的那樣,對她加點皮肉之苦,以此來還她訛他錢的仇。
刑部公堂裡,薛凌之坐在官位上,他的旁邊下首的位置坐着陳河,公堂的正中間站着宋繁花、宋昭昭、冬青、杜莞絲、呂如寧,還有這幾個小姐的丫環,環珠、綠佩、姜小黛、素音、玉德、池喬。
再後面是那個直擊證人,婦人。
再後面就是放在涼蓆上的肖錦鶯的屍體。
而大堂兩側的幾把椅子裡,坐着段蕭、薛尉、肖雄,溫千葉,這三個人要來聽公審,薛凌之也不能攔,一個是他老爹,一個是監國將軍,一個是死者的父親,一個是狀元爺,他想攔也攔不住,只能由着。
不過,不管是誰坐在這裡,就算是皇上坐在這裡,他也是秉公辦案的。
底下站着的人一個一個的身份都不平凡,薛凌之也不讓她們跪了,一個一個的詢問,陳河坐在一邊,用心地記着卷宗。
薛凌之先問那個直擊證人,“是你親眼看到宋繁花殺了肖錦鶯的?”
婦人不知道誰是宋繁花,誰是肖錦鶯,薛凌之就跟她分辨了一遍,婦人已經從剛剛那驚恐的一幕裡抽回了神,神智清醒了,她看一眼宋繁花,拼命地點頭,還用手指了一下,“就是她。”
段蕭眯起眼來,看着公堂中的婦人。
薛凌之道,“把目擊的那一幕說清楚點。”
婦人道,“我本來是跟家人和朋友一起來吃飯的,半途中想解手,就下來了,我是比較急,所以跑的比較快,推開門就往茅廁衝,就在擡眼的瞬間,我看到這個姑娘一掌打在那個姑娘的肩膀上,然後那個姑娘的頭就飛了出來,我本來是要躲的,可那一會兒,我就是沒辦法挪動身體,眼睜睜地看着那顆帶血的頭顱朝我砸來。”
似乎是又想到了那可怕的一幕,婦人渾身一顫,兩眼一白,險險又要暈過去。
薛凌之立馬道,“來人,掐住她!”
立馬有一個穿着武服的士兵走過來,掐住婦人的手穴,不讓她暈過去。
婦人穩了穩神,臉色依然很白。
薛凌之又問,“你只看到她拍了屍者的肩膀?”
婦人道,“是。”
薛凌之問,“沒看到她再做別的?”
婦人搖頭,“沒有。”
薛凌之嗯一聲,對一旁的士兵擺了擺手,說,“先把她帶到後堂去休息,喝點水,壓壓驚,等會兒有問題我再問她。”
士兵應話,帶着婦人下去。
婦人兩腿都虛脫了,任由着士兵將她攙扶下去。
薛凌之又問宋繁花,“肖錦鶯在茅廁裡解手,你爲什麼要進去?那個茅廁是隻能容納一人的單坑。”
宋繁花說,“我當然知道,我也沒偷窺人解手的嗜好。”
她如實地將當時的情況說了一遍。
薛凌之沉思道,“你的意思是,你在外面感覺到了異常,就一腳踢開門,而後就看到肖錦鶯還沒脫褲子,坐在糞缸上,頭在垂着,一派正常?”
宋繁花說,“是。”
薛凌之道,“既是正常的,你爲何要去拍她?”
宋繁花說,“感覺不對。”
薛凌之勾脣笑道,“宋小姐,六姑娘,你感覺到了不對勁,不是第一時間去喊人,反而是上去拍她,你這行爲,讓我很不解。”
宋繁花皺眉,“我當時是擔心她。”
薛凌之哦一聲,說,“難道不是你當時想殺她?”
宋繁花猛地擡眼,看向他。
薛凌之也看着她,看了很大一會兒,轉頭對段蕭說,“將軍,我要搜身。”
又是搜身。
在衡州的時候,這個男人就要搜宋繁花的身,現在又想?
段蕭眯着冷沉的眼,不冷不熱地說,“爲什麼要搜身?”
薛凌之道,“我懷疑六姑娘身上藏有短劍,肖錦鶯脖子上的那一條傷痕,細而薄,明顯是一劍封喉。”
段蕭沉冷一笑,對着薛尉,對着肖雄,出聲道,“肖太師和薛相剛剛也看了肖錦鶯受傷的脖頸,你們說說看,這種割了腦袋卻能讓腦袋懸而不落的手法到底是什麼樣的手法。”
肖雄和薛尉還沒出聲,公堂外面響起一道清冷的聲音,“這是眨眼之劍氣。”
聲音來的太突兀,衆人都往門外看。
然後看到了肖璟。
肖璟走進來,誰也沒看,蹲身摸了摸肖錦鶯冰冷的臉,又摸了摸她的脖頸,最後掩住眼中悲痛,給她理了一下發絲,讓髮絲不要遮到她的眼睛,他站起身,衝薛凌之說,“兇手不可能是宋繁花。”
薛凌之道,“是不是,得審完才知道,我是看證據判案的。”
肖璟淡淡地嗯一聲,向來臉上沒任何情緒的他臉上起了一絲波瀾,他說,“這種殺人手法很難得見,主要是對兇手本人的劍術要求很高,眨眼之間氣入肌肉,連骨挫筋,卻讓人感覺不到疼,自然也就發不出任何聲音,如此以來,就不會驚動任何人,而劍氣從高空拋下,唯在低頭瞬間,一蹴而就,但這劍氣又非尋常劍氣,得有陽光,還得有溼氣,如此,陽光的照射能讓劍氣凌厲三分,哪怕劍不接觸皮膚,也能在十成十陽光的折射下使高空射下來的劍氣在從高而落漸漸變弱的情況下一如繼往的凌厲,隨關劍氣割入皮膚,溼氣跟着滲入,就形成了一股粘液,就像鐵遇到火會融化,會粘住兩片紙一樣,這就是將軍剛剛說的,爲什麼錦鶯的腦袋懸而不落的原因,而能使出這種劍法的,絕不是在地面,而是在高空。”
薛凌之道,“分析的很有道理。”
肖璟說,“如果宋繁花是在地面上拍的錦鶯,一拍錦鶯的腦袋就掉了,那她就絕不是兇手,而兇手,”他眼睛在公堂中間站的另外幾個人身上掃視着,視線落在呂如寧臉上時,微微冷了一寸,卻又錯開,說,“今天出現在酒樓裡的人都有嫌疑。”
薛凌之道,“那就每個人都盤查。”說着,又道,“每個人都搜身。”
他這般一說,段蕭就是想插手也插手不了。
如果別人都搜了身,唯獨宋繁花沒搜身,那袒護意味就太明顯了。
不說別人怎麼想,就單肖雄一人,大概就不允許。
段蕭沒法,只得依了薛凌之。
既是劍傷,那定然是要搜劍,偏偏,宋繁花爲了防備雲蘇,身上隨時隨動都帶有短劍的,姜小黛出於保護杜莞絲的謹慎心態,也是隨身攜帶短劍的,如此,她二人就被扣留了下來。
當然,酒樓裡的人也做了盤查,搜出三個可疑人物,一併扣留了下來。
五個人,關押在不同的牢房。
等案件徹底審理清楚後,有罪的判罪,沒罪的釋放。
好好的一場逛街事件,突然變成了這樣,肖錦鶯死了,宋繁花跟姜小黛被關在了大牢裡,杜莞絲一顆心緊緊地揪着,跟着呂如寧出來的時候,憂愁地說,“怎麼會變成這樣了呢?肖錦鶯怎麼會死了,宋繁花和小黛怎麼會……”
呂如寧拉住她的手,勸着說,“你別擔心,我相信宋繁花跟小黛,她們絕不可能是殺肖錦鶯的兇手,也就是關幾天,等真正找到了兇手,她們會被安全放出來的。”
杜莞絲輕嘆,“肖錦鶯好好的,怎麼就死了呢,就上了一趟茅廁,怎麼就死了呢。”杜莞絲死活想不明白,皺着眉頭說,“這兇手到底是誰,難道是肖家的仇人?”
呂如寧搖頭,“不知道。”
杜莞絲眉心揪的越發的緊了。
呂如寧看她一眼,問,“餓不餓?這麼一攪和,連飯都沒吃上。”
杜莞絲看着她,“你還有心情吃飯?你的好姐妹就這般無緣無故地沒了。”
呂如寧一臉悲傷地說,“生死由命,我就是再難過也不能換來她的生,只能自己好好活着。”
杜莞絲微嘆,“說的對。”她道,“肯定是餓的,逛了一上午,又累又餓,誰知竟會出這種事。”
呂如寧說,“回府吧,讓廚房做點飯菜。”
杜莞絲說,“好。”
兩個人,帶着自己的丫環回了呂府。
韓廖原本是跟着宋繁花一起出來的,但後來陪着幾個姑娘們逛了一陣子,實在是因爲天氣太熱,他一個大男人跟在那麼多女子後面,杜莞絲也沒時間搭理他,他就走了,如今聽到了這個消息,第一個反應就是,像宋繁花那樣狡猾的人,就算真殺了人,也不可能傻到讓人當場逮住的,她以前是傻不拉唧的,可現在精明的很,所以,絕對不是她,所以,他也不擔心她了,再者,京城裡還有一個段蕭呢,宋繁花也不會出事,他便直接關心杜莞絲去了。
宋昭昭從裡面出來,看着沉着臉,微眯着眼,帶着深思的段蕭誰都不理,兀自地往外走的身子,揚聲就喊,“段公子。”
段蕭正在想着剛剛的事,沒聽到聲音,也就沒停。
宋昭昭幾步跑上去,攔住他。
段蕭一怔,看着她,“五小姐有事?”
宋昭昭道,“我六妹……”
段蕭薄脣一抿,冷繃的臉部線條份外的陰沉,他說,“她不會有事。”說罷,又加一句,“我絕不會讓她有事。”
宋昭昭是相信段蕭的,可就是心裡七上八下地打水,沒辦法踏實,她想到在衡州,宋繁花也上過一次公堂,那次也是薛凌之在審案,因爲柳紹齊的死,柳纖纖把屎盆子扣在了宋繁花身上,薛凌之要搜宋繁花的身,當時段蕭是衡州太守,攔住了,可如今,段蕭在京城,沒能攔住薛凌之,這往後具體是個什麼情況,饒是像宋昭昭這樣對時局都不關心的閨閣女子都意識到了這一次事態的不同尋常,更別說段蕭以及別人了。
段蕭見宋昭昭一臉憂愁,捏着帕子絞個不停,他寬慰地說,“你先回將軍府,這件事我會處理,宋繁花是你六妹妹,更是我未來妻子,我不會讓她出事。”
說着,把沈九喊過來,對他交待,“把五小姐安全送回將軍府。”
沈九應是,對着宋昭昭說,“五小姐走吧。”
宋昭昭張張嘴,還想再說點什麼,段蕭已經背轉過身,把七非喊走了。
冬青原本也是高興,可出了這件事後,她是一點兒都高興不起來了,溫千葉拉着她的手,一路把她拉出去,出了宮還是不放心,親自送她回府。
回了狀元府,溫千葉讓綠佩去通知廚房做飯,他則是一臉嚴肅地看着低下頭一副做錯事的冬青,聲音沉沉地道,“我不是跟你說過,京城最近不太平,讓你不要隨便出府?”
冬青弱弱地辯駁,“今天五小姐和六小姐來看我,六小姐怕我一個人悶的慌,就問我要不要逛街,我也確實想出去走走,就答應了,而且有五小姐和六小姐在,還有環珠和綠佩在,還有將軍府的侍衛,我想着不會出事的。”
溫千葉伸手摸了一下她的臉,問,“看到肖錦鶯的屍體,被嚇着了沒有?”
冬青輕擡起眼皮,見他臉上沒了怒意,實誠地說,“剛一開始從酒樓下來,見到地上鮮血淋漓的頭顱時,真的被嚇着了,可現在沒事了。”
溫千葉彎下腰,蹲在她身前,看着她的眼睛說,“晚上你鐵定會做惡夢。”
冬青眨眨眼,說,“不會。”
溫千葉看一眼她的肚子,語氣不大好,“你肯定也嚇着孩子了。”
冬青一慌,手立馬往肚子上摸去。
溫千葉見她還知道慌張,知道擔心孩子,便又強調一句,“你不做惡夢,孩子也會做惡夢。”
冬青一驚,“啊?”她臉色大變地道,“真的嗎?”
溫千葉很鄭重地點頭,“真的,你不是一直在背後偷偷叫我是神棍?既是神棍,那就一定能看到你們尋常人看不到的東西,我都看到我兒子在哭了。”
冬青臉色越發的白,急的也要哭了,“我,我,千葉,我……”
溫千葉見自己的效果達到了,伸出食指按住她的脣,忍着笑意說,“往後沒我陪伴,你還出不出府?”
冬青搖頭,“不出去了。”
溫千葉獎賞地在她額頭吻了一下,“在府上好好養胎。”
冬青道,“嗯。”
溫千葉收回手,站起身,在綠佩端了飯菜來,溫千葉陪着冬青一起吃了,吃過後他讓冬青去睡覺,冬青聽了,也確實是逛了一上午,累了,就回臥室睡覺。
綠佩自然是陪睡在旁邊。
溫千葉見冬青睡下了,他去找段蕭。
段蕭在御書房裡問七非今天事情的經過,七非將離開將軍府,到呂府,再到肖府,再到街上,再到酒樓這一趟發生的所有事都說了,說到幾個小姐們買了衣服,讓丫環們拿到馬車上的時候,段蕭一直沉默思考着的眉峰一掀,眼中冷冷地閃過一抹暗光,他出聲問,“也就是說,幾個小姐們去酒樓的時候,那幾個丫環沒跟上?”
七非說,“是。”
段蕭擡頭看她,“你也沒跟上?”
七非道,“我跟在六小姐身邊。”
段蕭道,“你既跟着,又怎麼出現這樣的紕漏?”
七非輕咳一聲,說,“不是我不跟,是六小姐說去趟茅廁而已,難道我還想看着她,呃,”頓了頓,還是將那羞人的詞唸了出來,“撒尿。”
段蕭掀起眼皮往她臉上一瞪。
七非別開臉說,“這是六小姐說的。”
段蕭收回視線,輕撫着額頭,“如此看來,兇手就在你們這些人中,因爲只有跟着你們一起,才知道你們的一舉一動,知道你沒有跟着宋繁花下樓,知道這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既能讓肖家痛失一子,也能嫁禍給宋繁花,更甚者,還能把我拉下馬,讓我與肖家……”他突然一頓,目光望向薛尉,“你上次跟我說,你想讓薛少陽娶肖錦鶯?”
薛尉說,“是。”
段蕭冷笑,“那就是有人不想讓你們結成親家,這一齣戲,真是唱的很精彩,我將軍府,你薛相府,還有肖太師府都會因爲肖錦鶯的死受到波及。”他冷冷地道,“這真是一出好戲,而能有這等佈局之手,又能像肖璟說的那樣,用殺人不見血,頭不點地的手法讓肖錦鶯身死茅廁,又牽扯上宋繁花,縱觀京城,只有一人有這等能力,手下也有這等高人。”
薛尉眯着眼說,“王爺?”
肖雄也是冷沉着聲音接話,“肯定是他沒錯。”
肖璟坐在一邊,不發聲,但眸色很冷,他想到雲淳死的那天,他守在皇陵外面,遇到雲蘇,他踏風而來,一副運籌帷幄的樣子對他說,“本王之前不太敢保證能拿下你們肖家,所以就一直沒動手,不過現在嘛,區區一個肖家,本王還真不放在眼裡。”他還說,“本王倒真想見識見識,他段蕭如何能玩得過本王。”
如今看來,雲蘇當初的話不是信口雌黃,當然,以雲蘇的爲人,他也不是信口開河的人,他既那般說了,就說明他早已布好了棋局,將他們都玩弄在股掌之中。
肖璟一直都不敢小瞧雲蘇,雖然他素來低調,也從不過問朝政,可單憑他是雲淳的兒子,是蘇天荷的兒子,這個人都不能讓人小看了。
尤其,後來接連發生的事,越發證明了這一點兒。
薛府、肖府相繼落馬,那確實是雲蘇在背後運籌帷幄,一指點江山,但這一次,他是爲了宋繁花。
宋繁花被關入大牢的當天,雲蘇出了聖泉閉關之地,離開之前,他問呂子綸,“你確定本王讓她懷上本王的子嗣,這劫就能解?”
呂子綸說,“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