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方沒話可說了,只得唔一聲,揚起馬鞭。
等段蕭走了,雲蘇也讓林新竹趕馬。
而當他們一前一後地回到京中時,江湖上傳來令人震驚的噩耗,享譽四方的東渡山一夕之間被毀之怠燼,寸草不生,昔日與蘇天荷並稱爲天下雙掌的鐵雲掌自此絕了跡,翠雪山莊、暗寒寺、九機閣、千左門、沙源幫紛紛派人去打聽到底是誰竟有那能耐能夠滅了東渡山。
而在這江湖五派各派人去打聽的時候,那個罪魁禍首又帶着暗軍去輾轉別的地方了。
一時,江湖被攪的兵荒馬亂。
京城,段蕭從燕洲趕回來後臉色一直陰沉着,無方跟在後面,大氣都不敢喘一下,等段蕭下了馬車,他連忙藉口給馬喂草,一溜煙地跑了。
段蕭一個人進到將軍府,這座將軍府還是之前雲淳最先封給他的那個尚儀府,雖然薛蔚和肖雄在他三月前回京時給他另建了將軍府,他卻不要,依舊住在原來的府坻,從尚儀府到敕史府,從敕史府到敕伯侯府,如今,又到了將軍府,這座宅子見證了他一路走來的歷程,他不捨得換的,尤其,他在這裡,得到了宋繁花,與宋繁花有了美妙又難忘的第一次,所以,他更捨不得離開,段蕭很喜歡這裡,雖然這座府院真的不大,但貴在清靜,雲淳在的時候給他身邊派了很多人,雲淳死了之後他就將那些人遣散了,其中也包括茗香和采薇,如今,這個將軍府與他之前在衡州所住的段府無異,周圍雖有重兵把守,但都是自己人,而且是隱藏不露的,整個府裡頭沒有一個女婢和丫環,侍衛很少,沒有傳喚的時候,堅決不會露面,而唯一不同的是,如今他身邊多了一個太監,大門口多了一個管家。
太監是黃襄貴,管家就是易過容的高御鐵了,爲什麼把讓高御鐵放在這裡當管家?因爲高御鐵是前朝朱帝身邊的人,他對京中的一切,不管是前朝的人和事還是如今的人和事都遠比別人要清楚的多,是以,把他放在門口,最爲安全。
段蕭一踏進來高御鐵就看到了,他連忙迎上去,衝他喊一聲,“將軍。”
段蕭沒應,渾身的冷氣壓幾乎能凍死人。
高御鐵擡起眼皮瞅他一眼,笑問,“將軍這一趟去燕洲,想來是沒有找到宋丫頭吧?”
段蕭薄脣一抿,狠狠往他臉上一瞪。
高御鐵笑道,“將軍找不到她很正常,因爲宋丫頭去了東渡山。”
段蕭驀地一愣,低問,“東渡山?”
高御鐵笑道,“嗯。”他將這幾日打探來的消息報給段蕭聽,段蕭聽罷,震驚的不行,他眨眨眼,又眨眨眼,最後悶悶地憋一句,“原來她去了東渡山。”
高御鐵笑道,“是啊。”
段蕭哼一聲,負起手站在院中,看着京城三月初春寒涼的天空,看了好半天,這才用着五味雜陳的心情說,“她能這麼作,證明她的身體已經無事了,可她這麼作,就不怕惹來江湖人士的追殺嗎?東渡山是蘇八公的勢力,她把東渡山滅了,蘇八公必然要找她算帳,還有云蘇,可能也會派人去東渡山尋她……”
這句話沒說完,高御鐵就接話道,“東渡山即滅,那宋丫頭就一定不在那個地方了。”
段蕭頓了一頓,道,“你說的對。”忽然間,他又笑了,“我一剛開始以爲她在玉府,卻不見我,如今看來,她在我動身往燕洲去的時候就已經離開了玉府,去東渡山滅東不識與東志野二兄弟了,想來她的計劃早已經周全,之所以讓玉府放出玉裳的消息,就是引開雲蘇的注意力,讓她能夠魚目混珠,潛入江湖,滅東渡山是第一步,下一步……”
段蕭眯了眯眼,卻不再繼續說,只嘴角勾起深邃波譎的笑來,他頃刻間就明白了宋繁花,明白了她這麼做的用意,應該是在長樂關,在雲蘇的那一齣戲裡,在那一場突兀意外的大火裡,她將計就計,化明爲暗,縱入江湖,翦除蘇八公散佈在四湖五海的門閥們,或許是在更早,在他於三元湖連斬蘇喜、蘇顏、蘇歡這三位小姐而被一箭警示時,她就有了這樣的念頭,是以,她入住風府,利用風香亭的身份,一步一步,踏入玉府。
雲蘇的那一齣戲,演的是他的計謀,又何嘗不是她的計謀?
你在前捕蟬,我在後捉雀,各有算計。
段蕭長嘆一聲,想到那一夜宋繁花跌入大火的瞬時間,他覺得天地都塌陷了,可那個女人,大概是故意而爲之的,她的功力不弱,手上有九環鏢護身,還有暗軍,還有御魔錄,還有巾幗手,別以爲他不知道韓稹送給她的那個腳鏈是做什麼用的,所以,她有一百種一千種甚至是一萬種的可能不會讓自己受傷,可偏偏,她讓自己毀在了大火中。
一場鳳凰浴火,涅槃而回的,卻是玉府死了多年的玉裳。
玉裳是誰?
林新竹最愛的女人。
林新竹又是誰?雲蘇手下,哦,不,確切的說,是寒雲公子手下號令江湖盟的第一盟主,所以,她想摧毀的,不單單是蘇八公散佈在五湖四海的門閥們吧,應該還有江湖盟,在九霄盟息寧之後,江湖上的另一大幫派,幕後操縱者——雲蘇。
而玉裳這個人,還與雲門十三騎有牽扯,所以,宋繁花化明爲暗想做的,大概遠不止這一件兩件事。
段蕭靜靜地站在廳中,想到宋繁花不惜縱入火中,冒着被毀身毀容甚至是丟掉性命的風險也要執念地下出這一步絕地發擊之棋,忽然間,他的腦海裡就蹦出了衡州那夜,她第一次拜訪他段府,出門時,她迎着月色透出來的那一股子寒涼滲人的笑。
他當時問她,“宋姑娘很喜歡殺生嗎?”
她說,“大概。”
大概……大概麼,呵。
段蕭收回望向天邊的視線,轉身繼續往裡面走,高御鐵連忙又道,“除了這件事,我還有一事要與你說。”
段蕭往前走的步子不停,只側頭問他,“何事?”
高御鐵道,“你上次趕走的那兩個丫環,她們又來了。”
段蕭眉心微微一蹙,似乎沒大聽明白是什麼意思,就問,“怎麼了?”
高御鐵道,“收不收啊?”
段蕭道,“不收。”
高御鐵攤了攤手,表情很是無奈,“說真的,這三個多月來,我每天都要趕她們三次,一個月有多少天,三個月有多少天,一共得多少次,你自己算一算,哎,從沒發現趕人也是一件這麼累心累力的活。”
段蕭聞言,直接毫無表情地說,“反正我院裡不需要女婢。”
高御鐵笑道,“那就收我院裡好了。”
段蕭往他臉上不溫不火地看一眼,那一眼頗爲怪異,稍頃,段蕭遲疑地問,“你看上了那兩個丫環?”
高御鐵猛地咳一聲,老臉迅速脹紅,他冷喝道,“我像那麼老不正經的人嗎?”
段蕭瞅他一眼,點頭,“挺像。”
高御鐵一噎,半晌,才磨牙道,“我是爲我那徒兒留的,等他什麼時候回來了,我就讓這兩個丫頭去伺候他,總之,我不能讓他在我手上斷了後。”
段蕭深邃漆黑的眼陡然一眯,心想,爲朱禮聰留的?他驀地一聲冷笑,“但願你真的只是想給他留個後種,沒有存別的心思。”
高御鐵哼道,“我能有什麼心思。”
段蕭冷笑,“不管你有什麼心思,在我這裡,都不可能實現。”
高御鐵抿抿嘴,心想,這人的心機怎就那麼深呢,他真的只是想給朱禮聰弄兩個暖牀的丫頭而已,那小子毀了容,身上的戾氣又那麼重,成天打打殺殺的,哪個姑娘願跟着他啊,而且,刀劍無眼,指不定哪一天就出使任務死在外面了,他若不留個種,豈非就真的絕了後?
高御鐵心正眼正,一臉坦然。
段蕭看他一眼,說,“隨你吧,只要不放我院裡,你想怎麼安排那兩個丫環都行。”
高御鐵笑着衝他俯了一個大禮,“謝將軍。”
段蕭額頭一抽,轉身就走了。
高御鐵立刻去門外候客的小耳房,將茗香和采薇帶到了自己的院子,當然,他的院子裡有專門爲朱禮聰騰出的房間,兩個丫環一來,就被他安排在了那個房間裡住。
茗香和采薇也本分聽話,高御鐵不讓她們隨便亂走,她們就不隨便亂走,一直在他的院裡忙活。
段蕭轉身去了書房,一進去就將黃襄貴喊了過來,讓他去肖府和薛府,把肖雄跟薛蔚叫到將軍府來,這兩隻老狐狸,段蕭一個都不喜歡,宋繁花在外面斬殺蘇八公的人,蘇八公不可能眼睜着不管,定然會有所行動,他若派出江湖中人,段蕭就不插手,可蘇八公若是派出了蘇府的人,那段蕭就讓肖雄和薛蔚這兩隻老狐狸去對付。
黃襄貴領了命令離開,去肖府和薛府喊人。
段蕭坐進書桌後的椅子裡,坐穩後,他將七非和無方都叫了來,等二人到了,他對七非說,“你去找宋繁花,找到後給我來信,然後秘密暗中保護,不要露面。”
七非應一聲,“是。”也不多問,轉身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