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更晚了。)
桂香擡起頭來,以一種不可思議的眼神看着朱姨娘,再看看四小姐。前者一臉哀傷,神色沉痛,手中緊緊攥着一方手帕,渾身不住地顫抖着,彷彿在忍受着極大的痛苦。而後者,則是一臉冷漠,面無表情地看着面前的朱姨娘。
桂香忽然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這是一對親生母女嗎?
“儀兒,不要逼我……”朱姨娘痛苦地說着,她的聲音哽咽,痛苦的神情裡,更多的是驚恐與害怕。
“朱姨娘,你不要害怕,有我在呢。”陳四小姐走過去,抓住朱姨娘的手,目光直視着朱姨娘。
朱姨娘的身子猛然顫抖了一下,她驚恐地看着面前的四小姐,目光裡帶了乞求:“儀兒,以前的事情,過去就過去,了,我們不要再去想它了,好不好?”
陳四小姐的脣邊露出一絲冷笑:“朱姨娘,你打算就這樣躲一輩子嗎?一輩子就這樣碌碌無爲地活着,有用嗎?”
朱姨娘的身子明顯地又震了一下,連桂香都愕然地擡起頭來,看着四小姐。
今個兒自家小姐這是怎麼了,怎麼盡說些奇奇怪怪的話?
在這個府裡頭,誰不知道柔弱的朱姨娘是最沒本事,最窩囊的一個?且不說她只是一個普通人家出身的繡娘,沒有家底,而且她的性子還特別的怯弱,在府裡頭就連些有些頭面的大丫頭都可以欺負她,更不用說一向視她爲眼中釘的二夫人了。
說來也奇怪,二夫人即便再不待見刀子。也沒有給她下藥,置她於死地。想必是二夫人覺得對一個窩囊廢下手,有**份吧?
反正,這些年。朱姨娘雖然很不被待見,但是日子倒也過得舒坦。沒有像那些要強的,與二夫人對着幹的其他姨娘一般,落得悲慘下場。
這也許就應了那句老話,傻人有傻福吧?
但是,今天從自家小姐的話裡頭,桂香聽出一些端倪來。難道說,一向溫順的朱姨娘竟會有什麼秘密不成?
這時,朱姨娘擡頭看着四小姐。聲音與她的人一樣不停地抖着:“儀兒,你……難道你都已經知道……”
四小姐不再看朱姨娘,她站了起來,離了太師椅,踱到窗邊,看着外面蒼茫的夜色,忽然說出幾個字來:“冷香院。”
朱姨娘渾身像被電擊中一般,猛然擡起頭來,不可置信地看着四小姐。她的嘴脣張了張,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兩行清淚慢慢地自臉頰處流了下來。
四小姐轉過身來,看了站於一旁的桂香一眼。桂香馬上道:“小姐,您與朱姨娘慢慢聊,我到外面把風。”說完,便走了出去,順便把門也帶上了。
四小姐看了朱姨娘一眼,終於走了過來,把她扶到貴妃榻上,把一旁的錦被拉過來。給朱姨娘蓋上。把一個半舊的靠枕放在她的身後。然後親自斟了一杯熱茶,送到朱姨娘的手上。
朱姨娘的手冰冷得很。身子一直在不停地抖着。彷彿感受到茶杯傳遞過來的熱氣,她把茶杯攥得更緊了。有了熱水的溫暖,她慢慢平靜下來。
四小姐搬了張錦凳過來。坐到了朱姨娘對面,看着朱姨娘的眼睛,慢慢說道:“朱姨娘,我應該有個同胞弟弟,對吧?”
朱姨娘的臉轉瞬間又現出恐慌的神情來,手中的杯子也幾乎脫手而飛。四小姐及時地伸出手來,接住杯子,熱水濺出來,滴灑在她的手上,她恍若未覺。
她把杯子放到桌子上,握住朱姨娘的手:“娘,你不要害怕,有我呢。當年在冷香院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怎麼我本來該有一個弟弟的,後來又沒有了?本來爹爹一直喜歡孃親的,怎麼後來又連正眼看一下孃親都不肯了,這其中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娘,你能告訴我嗎?”
朱姨娘看着四小姐,眼中清淚長流。她哽咽道:“儀兒……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都是些不好的事情,還是不要知道的好……”
“可是娘,我本有個弟弟啊,後來怎麼不見了,你告訴我好嗎?”四小姐看着朱姨娘,懇求道。
如果朱姨娘能生個兒子的話,也許,目前朱姨娘在府裡頭,就不會是現在這個身份了。
聽到四小姐說到“弟弟”這兩個字的時候,朱姨娘忽然忍不住了,她嘶聲道:“那不是你弟弟,你沒有弟弟,那是一個怪物,一個怪…….”
朱姨娘失聲痛哭,那哭聲撕心裂肺,連站在外面,隔着一扇門的桂香都聽得不忍心。她入府的時候朱姨娘就失寵了,所以一直以來,她都以爲朱姨娘不被老爺待見的原由,是因爲她不討喜,再則就是二夫人手段太厲害,從來沒有想過還有其他的原因。當然,她更不知道,朱姨娘原來也是有一個兒子的。
四小姐的神色十分的愕然:“怪物,什麼怪物?”
朱姨娘慌亂地看着四小姐,忙擺手道:“沒有什麼怪物,沒有……是孃親說錯了,說錯了…….”
“娘,你到底還要瞞我到什麼時候?!”四小姐氣道,“我明明有一個弟弟,你怎麼反倒說是他是一個怪物呢?”如果他還活着的話,指不定我們娘倆就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娘,你難道就沒有想過,我的那個弟弟是被誰害死的嗎?”
朱姨娘的眼睛猛然睜大:“儀兒,你這些話都是聽誰說的?什麼叫你弟弟被人害死的,哪有這種事……”
“怎麼不會有這種事情?”四小姐臉上的情神冷峻起來,“是那個人乾的,是不是?她早就看不得爹爹對你好,所以千方百計地設局來陷害於你,就連我那個剛出生的胞弟也不肯放過……”
“儀兒!”朱姨娘忙用手捂住四小姐的嘴,“儀兒,事情可不是這樣的,你可不要亂說。”
四小姐悲憤地看着朱姨娘:“娘,你真的要這樣委屈地過一輩子嗎?被人害成這個樣子,居然吭也不敢吭一聲……”
朱姨娘撫住臉,痛苦道:“真的不是這個樣子的,儀兒,你不要亂想…….”
“娘!”四小姐忍不住叫道,“再過兩天,我就要到清風寺去了,成爲那個德高望重的清風老道長的俗家弟子,從此以後,平步青雲。我們的苦難日子就快到頭了,娘,你還在顧慮着什麼呀?!”
朱姨娘哭了一會,覺得自己這樣一輩子揹負着這個秘密,也不是一件好事,或許,該是把這事告訴女兒的時候了。
她拿手帕在臉上胡亂抹了幾下,擡起頭來,看着四小姐:“儀兒,你一定要追究是誰害死你弟弟嗎?”
四小姐堅定地點點頭:“以前我是沒有這個能力,但是現在不同了,這筆債我一定會追討的。”
朱姨娘深深地嘆口氣:“如果我說,害死你弟弟的人是你爹,你還要追究下去嗎?”
四小姐吃了一驚,愕然地擡起頭來,看着朱姨娘:“娘,你在說什麼?怎麼可能?!”
朱姨娘苦笑道:“儀兒,你認爲我是在中傷你爹嗎?你爹怎麼對我,我都不會在意的。因爲那是我的報應。而我之前跟你說的,也都是真的。我……..我沒用,竟然生下一個怪物來,辱沒門庭。老太太與二夫人沒有處死我,我已經算是很幸運的了。”
“娘,你到底在說什麼呀?”四小姐越聽越糊塗。她定定地看着四姨娘。後者的臉上,呈現出一派慚愧懊悔的神色來,讓她一下子也茫然起來。
難道說,這個事情是千真萬確的,朱姨娘當年真的生出一個怪物來嗎?
自己的母親好好的,怎麼可能生出一個怪物呢?這種匪夷所思的事情,四小姐當然是不會相信的。再說了,自己不是好好的嗎?
朱姨娘已經定下神來,她看着臉上帶着深深疑惑的四小姐,下定決心要把多年前的事情都告訴四小姐。她指了指桌上的茶:“娘口渴了,儀兒你拿杯茶給我吧。”
陳四小姐依言拿過茶杯,斟上滿滿一杯熱熱的茶,遞給朱姨娘。朱姨娘接過來,一飲而盡,這才深深地嘆口氣:“儀兒,如果孃親告訴你,孃親真的生過一個怪物,然後被你爹下令處死了,你信嗎?”
四小姐搖搖頭:“娘,你就別騙我了,現在這個屋子裡只有我與孃親兩個人,而且今時的我已不同往日,孃親不必如此委曲求全,儘管把心中的委屈告訴我便是,我一定會爲孃親討回公道的。”
朱姨娘深深地嘆口氣:“討什麼公道呢?都是孃親的錯……”
朱姨娘擡頭朝着對面的窗外看去,目光悠遠,“儀兒,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這些陳年舊事,你是聽李旺才家的說的吧?”
四小姐愕然:“娘,你是如何猜到的?”
朱姨娘笑笑道:“我不用猜,那個李旺才家的,她的母親就是我的陪嫁丫頭,後來我把她配了人。李旺才家的把這些多年以前隱秘的事情告訴於你,一定是有她的目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