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別人誇獎自己的女兒,清溪同樣是一般父母的反應,她的心裡涌起自豪:“那不過是剛剛上了初中的不懂事的小孩子,不過說起話來還真的值得人去想呢。她說一個人最重要的不完全是有多大本事或者有多少錢,儘管那代表着一個人的能力,可也太累了,輕鬆一點,快樂一點,在壓力不要很大的情況下努力工作、生活,這樣的人生才幸福完美。我整天渾渾噩噩,儘管不知道忙的是什麼,可總是忙,從來沒有去想這些問題。”
他仔細地看了她的話,真沒有料到她小小年紀對人生有這樣的見地,能夠說出這樣的話來。沉思一下,他回答:“小姑娘說的對,說的好,應該是這樣。只是我們都無法去想這些了,整天處在現實的漩渦裡被攪來攪去無法自拔啊,已經沒有時間和精力去想這些,只是順着走。現實就是現實,我們都無法改變,就算不想這樣也沒辦法。人一旦長大,身負責任,就身不由己了。我們是太累了,應該想想怎樣減輕自己的壓力,讓自己輕鬆一點活得快樂一點,小姑娘的話是給人很大的啓發。”
“雖然有道理,但畢竟是幼稚的想法,我們能做到那樣嗎?包括她本人,她長大以後也無法做到的。人總不是孤立地存在,可以爲所欲爲的,不能。想法和現實很多時候都是脫節的,我覺得我連想都沒有那個想法了,能夠有一個平靜的現狀,維持一個安詳的心態就不錯了。小孩子異想天開的那些話,就算有道理,也是行不通的,我們無法生活在真空裡。”清溪的心裡很不好受,那些理想,她何嘗沒有?但現實就是現實,她無法衝破。就算有很多委屈,也只能忍受。就比如她和齊澤,她想她能做的,也只是把齊澤所做的事情當成沒有發生那樣,再一個就是努力地去把齊澤損失了的錢賺回來。她要生活下去,要讓她身邊的人過的舒服一點。
“也正是因爲這個,人才不得不撒謊,也就是說撒謊不完全都要不得。生活中許多時候,善意的謊言是要的。不能欺騙別人,不能爲了自己的私慾的目的用謊話去欺騙別人,這個無論什麼時候我們都不可以的,知道嗎?”他深深地看着她。
清溪微微點了點頭。她也看着他。兩個人四目相對,理解的目光在空中交匯,——各自都是半生的經歷,他們都懂。
看到來電顯示上面是季永源的電話號碼,清溪害怕一不小心露出破綻,讓金月知道了她是季永源的學生,拿着手機去自己的小屋接電話。
“總感覺自己的心沒有着落,就想找個依靠的感覺,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看來是老了吧。過去什麼都不在乎,什麼都不去管,也沒有想到更沒有在意,這一晃兒子要結婚,需要安置的地方處處都是拿錢說話,真的太累了。過去我是個對錢看得比較淡也不大重視的人,現在才知道錯了,缺一分錢事情都辦不成,真愁人。”
季永源在電話裡嘮嘮叨叨。已經很長時間了,清溪成了他傾訴苦悶的對象,生活中亂七八糟的事情,他自己的想法感受,他都說出來。停了他的話,清溪不自覺就傷感起來:“事情都是慢慢解決的,車到山前必有路,這個你懂呀。”
“我知道的,清溪,我都知道。可知道和接受是兩回事。我……,清溪,我不知道爲什麼就想和你說說話,說完了我心裡舒暢很多,真的。實際上我有點怕你,覺得沒有臉面和你嘮叨這些,可還是由不得想要和你說。你總是通情達理,你的話總是能夠溫暖人心,這也許就是我想和你說話的原因吧。我感覺你成了我的心裡依靠了。”季永源說的很軟弱。
“其實我已經不是上學時候的那個林清溪了,現在的我也很世故,而且心裡也有了很多陰暗面,會爲了達到自己的目的做一些不想讓別人知道的事情,我沒有你想象的那麼好。”她的話很生硬。季永源的話讓她有點慚愧,她覺得自己越來越虛僞。季永源的話讓她想到自己心目中的他,這是她心中最私密的部分,每次聽別人誇她如何如何的時候,她就想起他,然後覺得自己很不光明。她也越來越狹隘,除了把自己的事情辦好,然後就是能夠和他上網聊聊天,她願意過這樣的生活,不想被任何人打擾,她的心裡不想再容納任何人和任何事。
季永源自然無法明瞭清溪的意思:“人總是要長大的,這個我知道。無論你怎樣,你的本質是好的,這點我什麼時候都知道。”
“我也會變質。”清溪冷笑一聲。
“別這樣說,我都明白,你不會,永遠都不會,我知道。”季永源神經質地強調。
清溪的淚流了下來,他怎麼會知道她的身上發生了很多事情?她的丈夫出軌,用她辛苦掙到的錢養女人,而她一直都是除了把自己的身體給他之外心裡沒有他的位置,也因爲他的****對他滿是恨意,迫於家庭的牽絆她不得不維持家庭,但心裡對他殘留的感情也一點點消失,她是虛僞地維護一個只有空殼的家,卻一點都不想放棄的。她覺得自己是隻剩了一副軀殼,很卑鄙地用道貌岸然的外衣裝飾着,還要企圖永遠地僞裝下去,連她都覺得自己很無恥。
“不管你變成了什麼樣,我心裡總是留有你學生時候的印象,我還是能夠肯定你永遠也不會改變善良的本質,這也是我知道自己做錯了事情之後,還很無賴地要和你傾訴內心的原因。清溪,看到你的時候,我反倒而感覺你能夠給我增添力量,你從來都不知道你能夠給別人帶來什麼樣的美好感覺。”
“別誇我了。”清溪一邊笑着和他說話一邊把臉上的淚擦去,“你也儘量把自己的心態放好,日子還是要過下去的,所有的事情也是船到橋頭自然直的,你別太憂心。自己身體不好,你就把你自己的身體保護好了省得別人給你操心。”
季永源長長地嘆了一聲,想要把鬱悶和苦惱排出去,可他的嘆息卻讓清溪心裡添堵,她聽出他一點都不開心,聲音更加柔和:“你不要想太多,兒子的婚事不用那樣操心,慢慢地一切都會好。”
“清溪,我覺得我的身體越來越差,不知道我能不能活到兒子結婚的那一天了。……很想見見你的,只是怕你拒絕,都不敢開口。”季永源的聲音就像做了錯事的學生面對嚴厲的老師。
清溪不願意去見他,一點都不願意,但想到他說的“不知道能不能活到兒子結婚的那一天”她的心軟了,她害怕他真的出事,自己沒有去看看他會留下一生遺憾的。
“你回去吧,中午的時候要休息一會兒,天氣熱了,晚上的時間太短,所以你中午一定要休息一下。回去吧。”清溪對站在她身邊看着她的季永源說道。
他就那樣看着她,神色帶着依依不捨的哀傷,讓她的腿無法邁上車子。
“嗯嗯,我走。我離家很近,馬上就到了。還有,你別擔心我,我……會按照你說的做。”此時的他就像一個聽話的小孩子。
清溪徒然涌起一陣心酸,站在她面前的季永源分明就是一個老人,而她就是一個能夠保護他的勇士:“我希望你一切都好。”爲了防止眼睛有淚,她緊緊地蹙眉。可是,看着他依賴和無助的眼神,她的眼裡還是涌起淚霧,怕他看出來,她急忙扭身往電動車上跨,“我走了。”說着話,擰開鑰匙,慢慢地離開。
眼裡的淚浮成了光,所有的物體在這片光裡晃動,她希望這片淚光快些乾燥,所以使勁地往兩邊張望。突然,馬路對面一輛摩托車突兀在她的眼裡,齊澤?齊澤的身後是一個穿着粉色上衣的女人。沒有等她完全看清,摩托車飛出視線。清溪慌忙下了車子向後望,因爲那個女人的遮擋,她看不準,但她感覺到是齊澤。
是齊澤……
前面正好是一個路口,她慌忙橫着從車流中穿過,把電動車的速度調大,猛地追了過去。雖然像是齊澤,但她不能完全確定,她想弄清究竟是不是他,還有他身後的那個女人是誰。
因爲眼睛盯着前面離她越來越遠的摩托車,她險些和一輛車撞上,司機生氣地把頭從車窗探出來粗魯地罵了一句“找死啊”,清溪聽的清清楚楚,但她完全不顧,只是追趕。幸好摩托車不是一直往前走的,而是停到了一座商場的外邊,清溪揪成一團的心放了下來。她騎車趕到,然後停好車走到了那輛摩托車的面前仔細看,儘管一樣的東西很多,她還是認出了這是齊澤的車。彷彿全身的血液一下子涌入頭部,她一陣眩暈差點摔倒,雖然在下班的時候帶一個女人出來不算什麼,但關鍵是這個女人和齊澤的關係……如果不是那晚的電話和那兩萬塊錢,她絕對不會看到齊澤帶着女人就追趕的,那這個女人是不是和齊澤關係****的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