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疤痕

我趕到肖世傑在西華山腳的私人別墅時,已經是深夜時分。這裡雖然也是位於海灣一側,但和我方纔所處的地方相比,這裡雖然也可以看見海景,卻因依山傍水的地形,在西華山南翼的遮擋下,風已經小了很多。

四周都是廣袤的農田,遠處E市高新區廠房中透出點點燈光。星星點點的,仿似與夜空的星辰連接在一起,天地渾然一體。原野上刮過的微風是如此輕柔。聽着農田裡不知名蟲子的鳴叫,我有一種從骨子裡滲出的疲憊感。

我打開手機,許多未接來電的提示一一跳出。只是肖世傑就連着打了四次。看來聯繫不上我,他一定心急火燎的。我回撥了電話,才響了一聲,他就接起了電話,大聲道:“阿龍,你在哪兒?”我道:“我已經到附近了,傑哥你們到了嗎?”肖世傑道:“你和浩東都怎麼一起關機了?出什麼事了嗎?”我笑了笑,道:“遇到點小事,等我回來再詳說吧。”

把車轉到通往別墅區的小道。這裡是E市的高檔別墅區,但不到週末或者休閒渡假的時間,卻很少有人居住在此。雖然每幢房子都精美漂亮。但在這個深夜裡,卻略有些荒涼,一種了無生氣的感覺。

我的車燈纔剛剛照到肖世傑的別墅大門模樣上。早已經等待在此的他已經衝了過來。大聲急道:“出什麼事了?錢沒問題吧!”我心下冷笑,心想你最關心的畢竟不是我們的生死,只怕你剛纔還以爲我和於浩東一起拿着這筆錢叛逃了吧。

“錢都在的,沒事!”我把車直接開進院落中,跳下車來,打開了後車箱蓋。肖世傑看見這幾袋現金還在,仿似忽然鬆了一口氣,抓起錢袋子惦量了一下。這才注意到車上少了一個人。不由奇道:“浩東呢?”

我輕嘆一口氣,道:“被條子抓了。”

“怎麼回事?”肖世傑大吃一驚,急聲問道。

“沒什麼大事,我們中途被警察擋截臨檢。湊巧遇到和我有一點過節的一個警察。對了,就是我跟你說過的,上次來我家搗亂的那傢伙。”我很僥倖那天沒有把這事隱瞞於他,所以現在也可以順理成章地拿來當措辭。

“馬大炮?”肖世傑驚道。

我點點頭,道:“不錯,就是他!”

肖世傑靠了一聲,雙眉一緊,惡聲道:“媽的,這傢伙看來確實一直在盯咱們。否則沒可能這麼快跟上的。”我點頭道:“不錯,我也這麼看。而且他直接就想來查我們的車。”

肖世傑雖然情知沒事,也不由擔心道:“不是吧,這麼險?那你們怎麼走脫的?”我微微一笑,道:“你猜猜?”

肖世傑見我一臉狡黠的神情,不由笑道:“你小子,居然還跟我耍花槍,快點說!”

我嘿嘿笑道:“很簡單,我主動挑釁他!約他再次單挑!”

肖世傑哦了一聲,恍然大悟道:“果然沒叫錯他的外號,馬大炮,天生的牛脾氣。不是不這小子受不住刺激,主動應戰?”

我嗯了一聲,道:“不錯,不但主應戰,還幫我們親自把車開過了臨檢的阻卡點!不過浩東就被他們帶走了。他爲了支開其他警察,故意叫人帶走的。”

肖世傑有些後怕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讚道:“還好還好,幸好有你在,要是換了別人,只怕就黃了。你這小子,比我想像中還機靈哦。”

我嘆道:“說起來輕鬆。場面還是挺刺激的。我們都以爲可能要棄車而逃了。”

“還是夠腦筋,換了我,可能只會鐵了心地和這些死條子拼殺了。我剛纔還聯繫不上你們,可是後悔死了,心想早知道讓你們跟我一起從另一條路走了。那邊還沒有設卡的。”

“沒事的,大家都好好地就行了。”

肖世傑嗯道:“浩東我倒不擔心,保出來就是了。警察沒什麼證據,也難爲不了他。對了,後來怎麼說?那傢伙呢?”

我拍了拍手上的錢袋,笑道:“我人都在這了,還能怎麼說。那傢伙上次被我揍青了一隻眼,這次連另一隻眼也給黑了。”

“爽!下次再見到他,把他手腳都給打瘸,別以爲是個警察就了不起!”肖世傑也是提起一袋錢,狠狠地用右手擊了一拳,好似恨不得自己當時在場一般。然後狠狠道:“不能爲我所用的人,就是我們的敵人,不用再存在在這個世界上!我既然能搞定王寶,還能怕他一個小寶?”

我心中微微一涼,自己拖馬小寶下水,看來已經對他的生命都構成了威脅。當然,無論有沒有我的存在,肖世傑和他,遲早也要幹上的,這兩人本就是天生的敵人。

肖世傑的別墅在修建的時候,就已經在地下室建了類似於肖世傑金庫的一個秘密儲藏室。專門放置一些重要的東西。這樣的據點他有好幾個。只不過都不掛在他的名下罷了,以免出什麼漏洞被追查到。這次他決定選擇這裡存放肖進處劫來的鉅額現金,不但是因爲這裡除了我們寥寥數人,根本沒人知道,安全性較高的原因。同時也是因爲這裡交通方便,需要時可以快速轉移。

我們把這些錢放置好。有肖進的教訓在前,肖世傑非常謹慎,又重新一個人設定了密碼。才緩緩走到大廳來。手中提着一袋他重新整理過的錢。咣地一聲他把錢袋丟在桌上,對大眼道:“這裡有五十萬,你拿去給這次出力的兄弟們。”

大眼點了點頭,似乎了猶疑了一下,終忍不住道:“傑哥,這,這可能有點不夠。我們這次請了很多小弟,而且掛了兩個兄弟,屍體還沒處理呢。他們的家人也需要點安家費的。”肖世傑雙眼一瞪,道“你他媽透逗了呀,這麼多還能不夠!”大眼怔了一下,低頭道:“是,我知道怎麼處理了!”

肖世傑緩緩坐上,道:“你們別說我小心,這些錢可是關係着我們的命運。下個月要是還不能和泰國人拉上線,我們就等着去J省曬太陽吧。”他說的這J省,是肖雪要他去的天星社最小的一個分社。

“肖進那邊現在是什麼反應?”肖世傑沉默了一下,向剛纔一直在接電話負責聯絡的阿粉問道。

阿粉回報道:“西城老刀已經被B仔幹掉了,而且嫁禍給了肖進。現在條子已經把肖進請進了警局詢問。”

肖世傑輕輕抖下身上的黑色衣服,一臉陰險地笑道:“嫁禍於他倒是沒什麼用,不過讓他噁心下也是好的。公安局的茶可沒這麼好喝。我看肖進這次是啞巴吃黃蓮,有苦說不出了。死了這麼多人,又被警察糾着不放,還不能說出金庫被盜的事,只怕他連吃我的心都有了。”

女人英尖聲道:“他想吃也要有本事吃才行!等警察對這事的調查鬆下來。就送他上西天。”

肖世傑點點頭,雙眼微微眯了起來,陰深地道:“只要肖進不敢說實情,條子也沒什麼理由繼續追查下去的。世人都知道他是幹什麼的,他在西城做威做福這麼多年,仇家可不不和,想他死的人多的去了。對條子來說,要不是怕社會反應過大,只怕還想他再多死些人。一次被整垮的。”

大眼道:“肖進會不會逼急了把這事給吐出來?如果他說了,我們會很麻煩的。”

肖世傑搖了搖頭,道:“肖進是什麼人我還能清楚不過,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何況這些錢本就來路不正,他要是想靠公安幫他找回來,也不用再在道上混下去了。這個我倒不擔心。”

看着肖世傑一臉冷靜的樣子,大家經過今晚,稍有些忐忑的心也緩緩平靜下來。肖世傑啜了口咖啡,抽着煙道:“我反倒有點擔心肖進會怎麼報復我們。這次我們拆了他這麼多地方。又幹掉他這麼多人,別人不知道,他絕對會猜到是我們做的!而且這次事情鬧這麼大,沒有不漏風的牆。”

女人英道:“只要他沒有證據,我們可以抵死不承認的。”說着一咬牙,尖聲道:“就是他報復又如何,老刀已經掛了,老刀那兄弟是個孬種,只要我再去威脅下他,那還不怕得要死,沒有西城幫的支持,我們還怕肖進他這病貓不成。”

大眼湊嘴道:“美女,你不要把肖進想得太好對付了。我們這些年雖然一直暗中擴充實力,已經今非昔比,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還是要小心應付。”說着嘆道:“可惜就是這次警察來得太快,否則我們既然都發彪,乾脆一併把他解決,就沒這麼多事了!”

肖世傑冷冷一笑,道:“留着他也好,幹掉他還麻煩,免得那羣老傢伙又要跳出來說事。我倒要看看,再過兩個月,還有那個老傢伙敢跟我指手劃腳!不想安享晚年的,我就送他早點去見上帝。”

所有人都是振作道:“不錯,肖家從來當傑哥是外人,這次是給他們看我們顏色的時候了!”大眼更是哼哼道:“周天順、朱寶坤那幾個老傢伙,我早看他們不順了。最好別給我機會,否則我第一個出手宰了他們。”衆人都是跟着吼道:“不錯,讓這些老傢伙知道我們的厲害!”

看着這羣情激昂的場面,我心中卻不禁冷笑。等死吧你們!

馬小寶離開我,獨自去擋車回城的時候,丟下一句話:“我告訴你,我眼睛上挨你這一拳,不是白挨的,你要是不能幫我把他們給丟進牢裡,我一定把你兩隻眼睛都給打瞎!”嘿,這傢伙還真是挺認真的,居然主動讓我揍他一拳,以免肖世傑信任不過,派人去調查他有沒被我給打傷過。

第二天清早,我們分散時段,繞着不同的路返回了E市。畢竟肖進很可能馬上就要對我們展開瘋狂的報復,不回去準備是不行的。只要等了結肖進的事,肖世傑也才能放下心來去聯繫泰國佬。這需要他離開國內一段時間,天知道在這段時間內會發生什麼事。

在郊區別墅的這一夜裡,我們已經仔細謀劃了下一步的進程,而肖進,就是我們下一個目標。對這種早就該死的傢伙,我完全不用爲他的生命擔憂!

車在路上,我一邊駕駛,一邊看着手機發呆着。肖雪昨天發短信給我,約我和她見面。不用說,顯然是要問我何以不守諾言的事。

離E市的主城區越來越近,我卻仍然沒有打算與她相見否。初升的朝陽溫暖着這座生機勃勃的都市,城郊工廠已經傳來轟然的機器轟鳴聲。新的一天已經來臨。經過一座巨大的立交橋,E市主城區已經在望。繞着盤旋錯落的道路,我忽然心有所感,毅然按下了回覆的按鈕。

紫竹公園是E市一座少有的以自然山丘爲基礎,經壺有心綠化後開放的公園。幾乎百分之百的綠化率。使這兒成了這座由鋼筋混凝土構建而成的工業城市中一個綠島。老百姓甚至稱紫竹公園爲E市的肺。

這也是一座免費的公園,所以每天早上,來這健身的人非常之多。當我把車停在附近,慢步走入公園時,才覺得自己似乎有點和環境脫節了,畢竟我現在身上的打扮讓人一看就知道不是來健身的。甚至連運動鞋也沒有穿上一雙。

沿着一條水泥鋪成的小徑,我爬上紫竹嶺,來E市這麼久,這還是我第一次來這。所有的一切都是陌生的,不知爲什麼,這條繞山而行的小徑,總讓我想起警校時的臺階。我不知道,是不是這片綠色的原因。

一身藍白色運動短裝打扮的肖雪就坐在山間的一個小亭時裡,正用毛巾輕擦着汗水。“背靠背”的標誌印在她的短褲上。當然,我得承認我看到這個商標的原因是因爲她那雙修長美麗的腿讓我有些神迷。

“你來晚了十分鐘!”她的臉上沒有任何多餘的表情。

我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道:“準確說是五分。我不認識路,耽擱了一會!”

肖雪指了指她身邊的空位,道:“坐吧!”我笑道:“溼氣還很重,你這麼坐容易着涼的,起碼也墊條毛巾吧。”說着我望了望四周,道:“就你一個人?”

肖雪道:“你說保鏢?都在下面呢,我不習慣跑步的時候有人跟着。”

靠在亭柱上,活動了一下四肢,也不想再客套下去,直接道:“說吧。你叫我來有什麼事?”

肖雪嘴角一撇,泛起一邊可愛的酒窩,緩緩道:“明知故問?還是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我?”

我皺了皺眉頭,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肖雪冷哼一聲,道:“昨晚的事,怎麼解釋!”

“昨晚?”我笑了笑,道:“你想聽官方解釋,還是八卦新聞?”

“都行,只要我能接受!”

我深深嘆了一口氣,答非所問地道:“這兒的空氣真是新鮮呀!爲什麼有人要說早上的空氣其實不新鮮呢?”

肖雪臉上露出不悅的神情,道:“你喜歡的話,天天可以來這呼吸新鮮空氣的,這個功德亭是我爸修建的,我可以跟公園管理處說一聲,就是你搬來這住都沒問題。”

我點點頭,道:“意思是我不說就不行了?”肖雪冷哼道:“我沒強迫你回答!但請你記得你的承諾。”

“你既然已經知道昨晚是我們做的事,又何必求證呢?既然是個讓自己不愉快的答案,又何必這麼苦苦強求呢?”

肖雪臉色一變,道:“你既然知道我會不高興,爲什麼不提前告訴我讓我阻止呢?”

“你阻止得了你堂哥,可你能阻止你大哥嗎?”我忽然提高聲音,大聲道:“遲早要發生的事,早一天晚一天又有什麼區別!”

肖雪沒想到我居然還來教訓她,面上亦是一怒,寒聲道:“你記不記得你怎麼答應我的,我要的只是你提前告訴我一聲。”

我輕輕一嘆,道:“很多事,不管你再努力,始終也只是事與願違的。”

“不要扯這麼遠,我想聽的不是辯白,而是原因!”肖雪緩緩站起來,垂下頭髮輕輕扎着。

我點點頭,道:“你既然這麼想知道,那好,我告訴你我爲什麼沒有提前通知你的原因!”頓了頓,我緩緩道:“還記得我說過的話嗎?”

肖雪奇道:“什麼話?”

我冷冷一笑,道:“我說過,我不想成爲你家族鬥爭的犧牲品!”

“這跟你的承諾有什麼關係,我不是已經答應過你,趕走肖世傑,我就讓你接手他的地盤嗎?”

“可是如果你沒法趕走他呢?又或者你說話不算數呢?”

肖雪嘴脣微微開張,露出雪白整齊的牙齒。長長喘了口氣,才欲言又止地道:“你當我是什麼人?”

我冷冷道:“我知道你是龍頭!可是一個還倚仗着別人的龍頭,說難聽點,充其量也只是一個傀儡罷了!”

“你……”肖雪臉色一變,怒對我道。

“怎麼,被我說中啦?”我悠然道:“這事關我的性命,我不想開玩笑,我沒事先告訴你的原因,只是想看看,這一注,我該押誰比較穩當!”

“何況……”我一下解開了自己的外衣!

“你要幹什麼!”肖雪驚道。

我刷地一把把襯衫扯開,陽光穿穿濃密的樹葉,直射在我的胸膛,上面是一道道交錯疤痕!像一道道交錯時空的直線!

“我捱了你哥這麼多刀!不是白挨的,我一定要讓他付出點代價!”

肖雪的臉一下怔住了,望着我胸膛上那道道刺紅的疤痕,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