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藝來到何飛辦公室門口,儲慧芳正一臉嚴肅地在接電話,好像在訓什麼人。林藝便站在旁邊,一直等她放下電話,才衝她笑了笑,說這是在教育誰呢?說話口氣那麼厲害?
儲慧芳說,還能是誰?張子明唄.。什麼都不懂,真笨死了。
張子明是何董新來那個保鏢,熊啓的戰友,最近剛剛上班,儲慧芳跟他打交道最多,老是抱怨他笨。林藝沒接儲慧芳這個話頭,卻指了指屋裡小聲問,何董在嗎?
儲慧芳也笑了笑,然後就問,何董知道你要來嗎?
林藝點點頭,說我給何董打電話約過。
儲慧芳說那就進去啊,還愣着幹嗎?
說罷就走到門口給林藝打開了門。林藝說了聲謝謝,纔跟在她身後進了何飛辦公室。
儲慧芳和林藝都是刻薄之人,但她們倆關係卻很不錯。說來其實原因也很簡單,一來是因爲兩人沒有利益之爭,二來是儲慧芳曾聽說過,林藝在何飛面前爲她爭取過秘書位置,所以對她有好感。
林藝進了房間,何飛正低頭在看一個什麼東西,聽見響動便擡起頭來,朝儲慧芳和林藝擺擺手,示意她們先等等。
儲慧芳給林藝衝了一杯咖啡就出去了,林藝便自己在沙發上坐了,啜着咖啡等何飛。林藝臉上表情很平靜,內心此刻卻很忐忑,不知何飛能不能看穿她的小把戲,會不會給她那麼多假。
何飛看完手裡的文件,簽字之後又把儲慧芳叫進來,交代她去辦。然後才端着茶杯,走到沙發邊坐下,說林藝,說你的事兒吧。
林藝說何董,有兩件事,一公一私。我先說公事吧,趙天成前些日子在網上發那個帖子,雖然很快就被刪了,但這事造成的影響還是不小。市委已經決定讓黃總馬上退休,宣傳部副部長魏橋去陽州日報,正式接替黃總擔任總編輯,可能近期就要宣佈。
林藝說這件事,其實已經過了好些日子了。之前趙天成在網吧裡發過一個匿名帖子,揭了陽光集團以飛訊技術名義和陽州日報合作的底,並稱飛訊曾向有關人員行賄。
此事當即引起了有關部門的重視,一方面迅速刪除那個帖子,另一方面也進行專案調查。此事來龍去脈很快查清,雖然報社早已處理完畢,但黃總卻受到上面批評,並須承擔領導責任。
這事沒能成爲網上熱點,一是由於處理及時,但更重要的卻是因爲網上出現反腐視頻,之後又發生了美女護士暴打流氓的事,新的熱點便將趙天成的帖子埋了個嚴嚴實實,再也沒人理會。
何飛聽了林藝那些話,便輕輕點了點頭,說這事我也聽說了,體制內的事就是這樣,黃總只能怨自己命不好。這種事沒人提也就過去了,有人翻出來就是個事,怎麼都得有個說法。
林藝點點頭,說有人到紀委打聽過,其實黃總並沒有違規,關鍵是趙天成那個不要命的,爲了要拉你和陽光集團下水,竟然把自己都賠進去,硬把這事弄成了一樁賄賂大案。
何飛卻雲淡風輕地一笑,說其實我也沒想到,趙天成這條瘋狗竟然這麼猖狂,要早知道如此,當初還真不應該放他那一馬。直接送他進監獄,也算爲社會除了一害。
林藝說何董你說得沒錯,就是這麼回事。
其實自從柳樹坪事件之後,陽光集團和陽州日報就基本上沒了往來。雖然前期投資不少,但何飛還是感到很慶幸,因爲在柳
樹坪項目上,如果沒有之前那些協議和合作關係,當時報社真把張琴的稿子發了內參,還真不知道會弄出什麼事來。
後來蘇菡和劉總鬧出那場風波也辭了職,何飛對報社的事也就不那麼關注了。至於現在報社和黃總是個什麼結果,他再也不想去操那份閒心。
於是何飛就說,趙天成的事反正跟我們已經沒多大關係,誰愛折騰就讓他折騰去吧。說說你的私事吧。
林藝假裝猶豫了一下,才說那個,何董,我家裡有些事需要處理, 我想休幾天假。
何飛不解地盯着林藝看了一瞬,說這事好辦嘛,你跟康總打個招呼,讓他安排個人暫時頂替你幾天,不就行了嗎?一般情況下,這種事根本不用找董事長,所以何飛沒弄明白林藝是什麼意思。
林藝看了看何飛臉色,果然下面還有話,說何董,那個,我這次休假的時間,可能比較長。
何飛有些驚訝,說哦,那你打算休多久?
林藝說,我要回家去呆些日子,我想可能一個月,也許兩個月。
何飛沉默下來,臉色漸漸就有些不悅,說要那麼久?
林藝只是點點頭,卻沒說話。其實林藝還沒完全向何飛說實話。她在網上諮詢過專科大夫,這種病如果要徹底治療,至少需要兩到三個療程,時間是兩到三個月。
何飛沉吟片刻之後,突然問她,那你看誰能接替你的工作?
林藝在何飛這句話裡突然聽出了另外一層意思,何董似乎有要炒她魷魚的意味。她沒直接回答,而是反問何飛,說何董的意思是?
何飛說林藝,你可別想那麼多,我其實也沒別的什麼意思。只是怕你耽誤時間太久,沒人幹活啊。
林藝個也笑了笑,說何董你放心,只要你不炒我魷魚,我肯定會回來好好給你幹活。
何飛就有些尷尬地笑了笑,說我也給你說句實話,林藝,我覺得你這個崗位很重要,不能長時間空缺。
林藝說那,何董你打算怎麼辦?是現在就炒了我呢?還是給我一個期限之後,到時候再說呢?
何飛笑了笑,說別那麼神經過敏好不好?你能不能先告訴我,爲什麼突然要休這麼長的假?
林藝想了想,就按事先編好的話說,我可能要回家安排婚姻大事。
何飛一聽這話不禁大吃一驚,便問你要結婚?
林藝卻淡淡一笑,說結不結婚不好說,要相親是肯定的。
何飛也笑了笑,說好事好事,應該支持應該支持!
林藝說,那就多謝何董了。
何飛想了想,說這樣吧,我先給你一個月的假,如果你真要結婚,到時候再說好不好?
林藝說那,我再次對何董表示最真誠的謝意!
何飛說你先別謝我,還是說說我剛纔那個事吧。
林藝說,什麼事?
何飛說,你覺得誰能臨時接替你的工作?爲了讓林藝放心,何飛還特地強調了一下臨時兩個字。
林藝想了想,說我覺得吧,唐小紅和朱琳都可以考慮。
何飛頗有深意地看了林藝一眼,便陷入了沉思。
林藝也沒再言語,她覺得何飛此刻說話,好像總有點言不由衷。
其實應該說,林藝的感覺非常準確。但她怎麼也沒有想到,這次離開何飛辦公室之後,這一輩子就再也沒有機會進去了。
林藝並不知道,何飛早已掌握她所有的
情況。聽到近期有關林藝那些傳言之後,何飛就覺得,既然林藝已喪失先前那些公關優勢,那麼他也就應該考慮換人了。但更令何飛省心的是,他正在爲這事找藉口,林藝卻主動給他提供了一個機會。
林藝從何飛辦公室出來之後,當天就給陳志誠打了電話,說她要離開陽州一些日子。陳志誠約她見面,卻被她婉言拒絕了。
林藝老家在陽州屬下的青田縣。她並沒有回家,只給父母打了一個電話,說要是有人打電話來問,一定要說她回家了。如果有人找她,就說她外出辦事去了,讓直接打她手機聯繫。之後林藝就買了機票,悄悄飛了廣州。她在網上查過,那邊有許多醫院都專治性病,而且據說都是用的進口藥,能充分保證療效。
林藝到廣州之後租房住了下來,開始踏踏實實地治療她的隱疾。一週之後的某天晚上,她突然接到陳志誠電話,陳志誠的聲音聽上去非常焦急,問她說林藝,你現在在哪兒?
林藝說我回了老家,正在家裡陪父母呢。有什麼事兒嗎?
陳志誠說那你知不知道,陽光集團公關部主任換人了?
林藝聞言當場呆住,半天才回過神來,有些驚慌失措地問,你聽到什麼消息了嗎?
陳志誠說不是我聽到什麼消息了,是你們陽光集團已經公開宣佈了,一個很年輕的漂亮女人接替你的職務,對了,好像是叫朱琳。
林藝聽了這話心裡便一陣慌亂,她確信何飛完全做得出這種事來。看來何飛顯然知道林藝出了什麼狀況,便斷定她已經再沒有什麼利用價值。但林藝怎麼也沒想到,何飛對她竟然這麼絕情,她這邊剛剛離開陽州,那邊馬上就解除了她的職務。
林藝再沒心思跟陳志誠說話,而是輕輕地掛斷了。
林藝幾乎沒有多想,就撥了何飛手機,連撥好幾次都是忙音,顯然已被設置不受歡迎,所以根本打不進去。又打何飛座機,雖然很快通了,卻根本無人接聽。過了一陣想想仍不甘心,又打儲慧芳手機。儲慧芳也一直不肯接,但總算回了一條信息:
林姐:我在開會,有時間我給你打過去。
你的事何董宣佈之前我真的不知道,也幫不上忙。真的不好意思。
但自那以後,儲慧芳卻並沒有給林藝打電話過來。林藝知道儲慧芳有她的難處,也就沒有再跟她聯繫。
林藝既難過又傷心,這絕不僅僅是因爲失去一份工作,更多地卻是對人性和人心的絕望。她像一塊用舊的抹布一樣,突然間就被人順手扔掉了。這種被徹底拋棄的悲愴,林藝雖然是生平第一次體驗,但也算深刻理解了什麼叫做世態炎涼。
既知人情冷暖,方識世事決絕。林藝對人生充滿無奈的感傷,雖然年紀輕輕,心裡卻已有了一種悲涼和滄桑。
第二天,林藝正式接到陽光集團人事部門電話通知,稱因她近期不能正常履行職責,集團決定免去她的公關部主任職務,並解除勞動合同關係。
林藝聽對方快速唸完那個所謂的集團總部決定,便默默地掛了電話,她知道再說什麼都已經是廢話。當然林藝還可以就勞動合同一事,請律師和陽光集團打官司維權。但那樣做的結果卻完全無法預料,所以也根本就沒有什麼實質意義。
林藝覺得再回陽州就很沒面子,於是就打算先治好病,然後看能不能在廣州找份工作。如果不行,就去上海北京碰碰運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