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車回家的路上,陳小薇那句話一直在高明耳邊迴盪。
如果一個男人不能保護自已的女人,那還有什麼資格奢談自尊?
其實高明離開陳小薇房間之前那一刻,瞬間情緒變化很大,心理過程也非常複雜。陳小薇那些過於刺耳的話語,深深地刺痛了高明,也超越了他能夠忍受的極限,所以實在難以保持無動於衷的姿態。
高明先是非常生氣,然後繼之以憤怒,本也想說幾句難聽的話,但不知爲何,那一瞬間卻突然想起了父親和母親的事。
當年那個北風呼嘯的深夜裡,父親脫下軍大衣,跳進寒冷刺骨的湖水裡,救起奄奄一息的母親,併爲她主持了公道。從那以後,母親就再也沒有離開過父親一步。母親經常教育他說,男人身上有一份責任,那就是必須保護自己的女人。
母親那些話言猶在耳,再想想陳小薇的事,高明就真地有了無地自容的感覺,實在無法繼續面對她,除了逃避沒有其它辦法。
高明只管想着心事,開着車漫無目的在大街上游蕩一陣,根本就不知自己身在何處。仔細辨認了一下四周環境,卻發現無意間已經到了夜之神門口。一想此刻反正也不願回家,不如索性就在這裡呆會兒也好。便找個地方停了車,然後就走進了夜之神。
天色剛剛黑下來,店裡人也漸漸多了。高明在大廳裡四處看看,已經沒有太好的位置,但心想自己反正一個人,就隨便找了個地方坐下來。點了一杯拿鐵,想想又加了一塊三明治。
服務員拿着單子剛剛走開,高明一擡頭,卻看見林藝帶着一個年輕男人走了進來。兩人有說有笑相當親密,就像一對情侶。
林藝他們顯然也是來消閒喝咖啡,但看上去情緒不錯,與高明此刻的心情反差非常強烈。
其實這個男人就是陳志誠。當初他來找蘇菡攪局,黃總後來卻毅然中止了報社和飛訊的合作。高明雖然知道這個人,但卻並沒有和他本人見過面,所以也就不認識。
高明的座位靠近大廳門口,比較顯眼,所以林藝一擡頭就看見了他。林藝顯得有些吃驚,臉色先是略略一變,但隨即也就鎮靜下來了。她回頭對陳志誠耳語了幾句,陳志誠點點頭,又朝高明這邊張望了一下,然後就自己先去了預定的包間。
高明不知道這個年輕男人是誰,而陳志誠則更不知道高明是何方神聖。和林藝目光相遇那一瞬間,高明並沒有刻意掩飾自己鄙視的神情,然後就扭過頭去,假裝沒有看見他們。
林藝徑自走到高明身邊坐下,高明卻仍然沒有理睬她。
林藝尷尬地笑了笑,說我還真的沒想到,高明你會一個人跑到這兒來。看起來你的確是一個很有情趣的男人,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獨自一人是來懷舊的嗎?
高明沒說話也沒看林藝,卻突然站起身來,叫了一聲服務員。
一個小姑娘應聲跑了過來,高明掏出一張五十元鈔票遞給她,說買單,我的拿鐵和三明治都不要了,錢也不用找了。
說罷轉身就走,把林藝獨自撇在了那裡。自始至終高明都沒理林藝,甚至都沒正眼看過她。
自從那次錯發信息,高明和林藝斷絕所有聯繫之後,她一直就總想找個機會,對高明解釋一下。爲此她想了好久,才編出一條理由,說是她們好姐妹之間,開玩笑誤發了信息。不知爲何,林藝並不在乎別的男人怎麼想她,但卻始終不願高明把她當成壞女人。
本來之前好幾次和高明照面,都是林藝故意不理睬高明,這會兒見了他,要
不是因爲那個緣故,她肯定也不會放下身段,來主動找他說話。誰知高明不但沒理她,看他臉上表情,竟也滿是鄙夷和不屑。這令林藝此刻並非僅僅只是難堪,而是真正地感到了羞辱。
在林藝的記憶中,自從她們認識以來,兩人見面都是她耍脾氣,高明總是順着她哄着她,從來沒給她看過一點臉色。林藝此刻望着高明匆匆離去的背影愣了一瞬,不禁怒火攻心,突然有了一種強烈的報復心理,她必須要讓這個可惡的男人也嚐嚐苦頭。
朱建國怎麼也沒想到,他的任命拖了大半年下不來,但行政問責倒是非常有效率。樑老三的事剛剛處理完畢,組織部門就正式下文,陽州市第二人民醫院院長劉福光調任市人民醫院院長。
劉福光正式上任那天,市委組織部和衛生局都來了人。在全院幹部大會上宣佈了任命,朱建國客客氣氣和新院長交接完工作,就正式提交了辭職報告。
雖然這之後還有離職審計等一大堆事情,但朱建國自己知道自己清清白白,所以只留了一句話,說我不會離開陽州,你們如果有事找我隨時恭候,便幹自己的事情去了,一分鐘也沒在醫院多停留。
由於事發突然,朱建國離開醫院時,還並沒有安排好自己的退路。他只是和幾個大學同學談起過這事。此刻他面臨三個選擇,一個是去外地醫院就職,一個開私人診所。而開私人診所本身,也面臨去外地還是留陽州兩個選擇。
按理說像他這種情況,應該選擇遠離陽州,但朱建國心裡憋了一口氣,偏偏就想留在陽州開診所。雖然還沒有最後搞定,卻已多多少少做了些工作,也稍稍有了點眉目。
本地有幾個企業主,曾受朱建國聖手之惠,倒是有心幫他,卻又擔心他得罪過官場上的人,便悄悄給他出主意,讓他拉官家子弟入股。朱建國眼前就忙着在和幾個有意向的人談這事。
朱建國這一折騰,也就給陳小薇出了一道難題。市醫院幾乎沒人不知道,朱建國頂着上面的壓力保護了陳小薇。雖然警方後來證實了陳小薇的無辜,但當時朱建國這樣做卻需要很大的勇氣。
雖然也有人私下說些難聽的話,但絕大多數職工還是瞭解朱建國和陳小薇的人品,所以也相信兩人清清白白。
僅僅過了兩三天之後,醫院又爆出大新聞,陳小薇也遞交了辭職報告,去做了朱建國私人診所的合夥人。誰都知道陳小薇之所以這樣做,雖然原因很多,但最主要的卻是爲了報答朱建國。
陳小薇做出這個重大決定之前,並沒有跟任何人商量過,甚至都沒有給她父母打個招呼。
高明事前也根本不知道陳小薇辭職的事。這些天他很忙,也很苦惱。家裡的事成了一團亂麻,報社的工作卻不敢耽誤。好在任劍上班了,總算緩解了他一些工作上的壓力。高明現在一面等待黃總那邊的消息,一面還得考慮自己辭職後的去向。在傳媒界混了這麼些年,高明還真想不出,離開報社之後他能幹點兒什麼。
快下班之前,任劍來了一趟。任劍狀態有所恢復,已經開始外出採訪。來找高明時,又是沒敲門直接就闖了進來。鑑於任劍目前正處於特殊時期,高明也就沒計較,小節問題也就不好多說他了。
任劍坐下來之後,高明先問了他一句,說感覺怎麼樣?還有人拿你當熊貓欣賞嗎?
任劍苦笑了一下,說那些人的新鮮勁,估計差不多也該過去了。其實看不看都無所謂,反正我都已經習慣了。只要別當着我的面議論,讓我聽見就行了。你這邊好像也應該差不多了吧?
高明聽了這話心裡
就想,倒真成難兄難弟了,便也苦笑了一下,說我的情況跟你畢竟有些不同,陳小薇本來也是被冤枉,所以事情一弄明白,自然就也沒什麼好說的了。
任劍想想也是,便點了點頭,然後就換了個話題,說師父,蘇菡沒給你打電話吧?
高明搖搖頭,說沒有啊,又怎麼了?
任劍說,下午我在外面採訪,接了蘇菡一個電話,還特別囑咐我轉告你一下。她本來打算這兩天就回陽州,但她老媽昨天又出了情況,做飯時在廚房裡暈倒了,恐怕又得要延後幾天。
高明一聽就緊張起來,說她媽是什麼情況?要不要緊?
任劍說我也問了,蘇菡說送到醫院檢查了一下,好像問題不太大。大夫說是勞累過度。這段時間她老媽照顧她們全家生活,每天自己買菜做飯,也確實很辛苦。
高明說那蘇菡還不趁這機會,給她老媽也好好檢查一下?
任劍說她就是這意思,所以才說要耽誤幾天。
高明嘆了口氣,說蘇菡家裡的事,也真夠她折騰的。
任劍說是啊,想想人生也真不容易,走完這一步,你永遠不知道下一步還會遇到什麼事。
高明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又想到自己要辭職的事,但話到嘴邊又忍住了沒說。
任劍走了之後,高明獨自在辦公室呆了一陣。又認真地考慮了一會兒辭職的事,然後就給楊偉打了電話。楊偉一聽到這個消息先是很吃驚,但緊接着就興奮起來。
楊偉說高明呀,我指兩條明路給你,肯定都比你現在活得滋潤。你好好想一想,考慮好了就告訴我。
高明說那好吧,你說。
楊偉想了想,說一條是你可以專門寫網絡小說,我負責你作品的包裝和營銷。
高明猶豫了一下,說我怎麼聽着就跟失業了一樣?
楊偉笑了笑,說高主任你鐵飯碗端得太久了,對就業的理解太狹隘了,對此權威的解釋是有收入就算就業。
高明說那我的收入在哪裡?連吃飯的錢都沒着落呢。
楊偉說,我們可以先簽合同,生活問題你不用發愁,我每個月給你一定數額的生活費,把你養起來。
高明說你得了吧,我怎麼感覺是我在受你剝削呢?說到底應該是我在養你吧?
楊偉說你這麼理解可不對哦,高主任。我和你不是從屬關係,是合夥人。雖然我的思路是大家共同發展,有錢大家一起掙。但其實這事要是說穿了,就是我做你的經紀人。
高明說其實你也不用繞圈子,一說我就明白了。還有一條路子是什麼?你也說出來,讓我考慮考慮。
楊偉說,你可以改換門庭,直接去投靠鄧克林。人家鄧總那裡可是新興媒體,前景比你們報社好得多。
高明一想,楊偉說的還一點都不錯,就說眼前,鄧克林那裡各方面條件也都比報社這兒要強。但關鍵是,做網絡的如今都是年輕人,他這把歲數去了那裡能幹什麼?
楊偉見高明不說話,以爲他看不起陽州在線,又說高主任你還別繃着面子,現在手機網絡這麼方便快捷,年輕人誰還看報紙啊?你們報社眼下也就是硬撐着門面,再過幾年怎麼樣還真不好說呢!要我看哪,你就是願意去陽州在線,還得看人家鄧總樂意不樂意呢?
高明說你說得都對,根本不是我願意不願意的問題,我的具體條件你也知道,所以這事還真得好好考慮考慮。
楊偉說要讓我說呢,你還是重點考慮一下我第一個建議,也省得去跟年輕人搶飯吃,弄不好還挺丟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