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菡今天上班本來就忐忑不安,再遇上儲慧芳這一折騰,心裡更是彆扭。儲慧芳跟前雖然沒折面子,但她一走,蘇菡心裡卻開始倒海翻江,這兩天經歷的許多事情,重新又在腦海裡翻騰起來。
蘇菡首先回想起前一天晚上,陳志誠在花園裡說那些話,句句言猶在耳。蘇菡回家之後,越想越感覺到他出於一番好心,而且言之在理,便開始質疑自己做這個決定是否過於輕率。但反過來再一想老爸的事,卻又深深地感到無奈。這樣翻來覆去地想,到深夜都未能成眠。早上起來仔細化了淡妝,才掩飾了睡眠不足在臉上留下的痕跡。
接下來蘇菡又想起了任劍和高明對她說那些話,心裡便隱隱有點後悔,覺得那天不該把話說那麼絕,至少應該聽聽任劍說些什麼,知道他們打算怎麼幫她,再做理會也不遲。
一想到這些,蘇菡心裡就特別難受,深感自己辜負了他們一番苦心。愈想愈是內疚,連任劍的電話也不敢接,覺得實在無法面對他們。
蘇菡心裡非常清楚,要是高明任劍知道她來了陽光集團,而且還在給何飛當秘書,肯定會被氣死,說不定以後再也不會理她。
這個想法雖然令蘇菡深感恐懼和絕望,但反過來也有一種解脫感。畢竟她和他們並非同路人,早晚也會分道揚鑣,所以她不想欠他們太多。尤其再想到高明,蘇菡心裡雖然很痛,但又有一種悲壯感。蘇菡和他註定今生無緣,他們的命運,也絕不會產生蘇菡內心所期待的那種交集。既然如此,就大痛不如小痛,晚痛不如早痛。
既然有了風蕭蕭兮易水寒之感,蘇菡就下定決心要和高明拉開距離,所以蘇菡昨天專門換了一張手機卡,將新號碼告訴父母之後,就讓原來的號碼暫停使用了。
蘇菡心亂如麻,呆呆地坐在那裡,什麼也幹不下去。就這功夫電梯開處,林藝施施然走了出來,滿面春風來到蘇菡跟前。
見蘇菡一臉愁容,林藝便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說嗨,蘇秘書正式上任了,多好一件事!幹嗎要皺着眉頭?
蘇菡這纔想起自己此刻扮演的角色,趕緊起身笑了笑,說林主任早啊,請問我能幫你做點什麼?
林藝哈哈一笑,說不錯不錯,入戲挺快的嘛,我相信你肯定能演好這個新的角色!那個,蘇秘書,請問何董在嗎?
蘇菡笑了笑,說請問林主任和何董預約過嗎?
林藝點點頭,剛纔還給何董打了電話,何董說他在等我。
蘇菡轉身先敲了門,然後才把林藝帶進了何飛辦公室。
何飛跟林藝打招呼的時候,蘇菡先一時竟忘了該幹什麼。愣了一瞬纔想起動手給林藝沏茶,林藝卻趕緊攔住她,說蘇菡,我自己來吧,我不喝茶,我喝咖啡。
蘇菡看她輕車熟路拿了速溶咖啡去衝,便覺得應該沒自己什麼事了,打個招呼就退了出去,臨出去之際,倒沒忘輕輕關上門。
林藝之前打電話來說她有事要來彙報,但此刻卻故意憋着,有話也不說。何飛當然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 這一次卻沒有再讓她失望,打開抽屜拿出一個資料袋,慢慢走到林藝跟前遞給她,說拿去吧,你要的東西都在裡面。
林藝欣喜地接過來,本想立即打開,但一瞥見何飛略帶輕蔑的眼神,便打消了這個念頭,做出一副淡定模樣,順手將資料袋放到茶几上,甚至都沒多看一眼。
林藝這些欲蓋彌彰的小動作,何飛都看在眼裡卻不說破,只是很平靜地轉移了話題,說好了好了,既然你的心事了了,那就說正事吧。
林藝爲掩飾不自然的神態,端起咖啡慢慢啜了一小口,然後才說,剛剛得到準確消息,熊啓的案子下週開庭。
何飛一怔,馬上就問,怎麼這麼快?
林藝說,這個案子案情並不複雜,估計很快就會宣判。
何飛說知道會怎麼判嗎?
林藝說打聽了一下,不太確切,好像是有期徒刑五年,不得緩刑。
何飛臉色一變,說這,這,這也有點太重了吧?
林藝說我諮詢過專家,雖然說是有點重,但也不算出格。據說法官也很爲難,既然上面有批示下面有民怨,總得兩邊都要考慮。
何飛一聽這話,猛地站了起來,說那我們呢?爲什麼就不考慮考慮我們這邊?
林藝看何飛臉上寒氣凜人,張了張嘴,卻欲言又止。
何飛沉思了好半天,最終覺得木已成舟再說也是枉然,便嘆了口氣,說既然這樣,你就聯繫熊啓那個戰友,好像叫張什麼來着?讓他趕緊過來吧。
林藝說好的,叫張子明,這事我回頭就辦。
何飛想了想,又說等等,但是你最好先給他講清楚,他來給我幹這個事只是暫時的,將來等熊啓出來,再給他另行安排工作。
林藝點點頭,說我明白了。心裡倒覺得何飛這人還不錯,至少在這方面挺靠譜,很有人情味。
林藝從何飛那裡出來,回到自己辦公室,第一件事就是打開資料袋,拿出陽光花園那套三居的房產證和鑰匙,仔仔細細看了半天。然後又打電話到物業覈對資料,弄清楚一切準確無誤,心裡雖然踏實下來,但卻並沒有原來想像的那麼興奮。
林藝此刻的感覺,就好像剛剛跟何飛做完一樁交易,後來仔細一算賬,卻發現自己並沒有佔多大便宜。
仔細想想也是,當初她跟何飛上牀,本意並不是因爲這套房子。但爲了得到這套房子,卻沒少幹違心甚至虧心的事。如果她那時不去不惜代價地搞定文副局長,也就不會有後來那些爛事。所以也可以說,恰恰就因爲這套房子,她才失去了繼續留在何飛身邊的機會。
往事雖可追憶,但卻無法挽回。林藝覺得要做的事太多,已經沒有時間感傷。想了想決定還是先去陽光花園看看,便悄悄地下了樓。
上午的董事會是例行會議,主要內容是聽康總彙報柳樹坪項目進展情況,因工程目前尚在初期階段,所以沒有多少實質內容。
但在開會之前,卻發生了一件相當令人震驚的事。當時何飛很正式地向董事們介紹了蘇菡,宣佈她已受聘董事長秘書。蘇菡聽何飛這樣說話,心裡非常不滿,便頻頻地用眼神提醒他。何飛對此卻視而不見,仍堅持按他的意思繼續發揮。
好不容易等到何飛把話說完,話音剛落蘇菡就站了起來。
在衆人驚豔的目光裡,蘇菡很平靜地說了幾句話。而這幾句話,卻產生了爆炸性效果,令在場所有人都驚呆了。
蘇菡說各位董事,我對剛纔何董的話有兩點補充。第一,我還沒辦理陽州日報辭職手續,所以不能算正式受聘,否則我無法承擔相應的法律後果。第二,我和何董已達成共識,目前來集團工作只是實習性質,表示我有來集團就職的意向,我們相互之間,仍保留雙向選擇的權利。這兩點,我特別提醒各位務必要聽清楚。
蘇菡平靜地說完這番話,又很平靜地坐下,臉上也毫無表情。但諸位董事聽了這番話,便交頭接耳議論紛紛,會議室裡一片譁然。在衆人質疑和詢問的目光中,何飛的臉色變得非常難看,但他始終強壓着怒火沒有發作。
何飛心裡非
常清楚,蘇菡對他根本沒有任何顧忌。只要他敢發火,蘇菡必定翻臉,馬上就會拂袖而去。與劉總辦公室那一幕相比,眼前這場鬧劇更不好收場,後果也更加不堪設想。當時劉總那裡只有兩位演員,事後畢竟還好遮掩一些,而何飛這裡卻多了一羣觀衆,衆口相傳,就不知會傳成什麼樣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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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飛到底久經沙場,儘管臉色一瞬間白了又青青了又紅,終於還是漸漸恢復了正常。他尷尬地笑着,自嘲地說好了好了,可能我剛纔說話有些詞不達意,或者說對蘇菡女士某些表述,理解上有些不到位,那麼我鄭重聲明,這個事以蘇菡女士現在正式的表態爲準。
何飛公開修正自己的說法,如果換句話說,實質上就是何飛認輸。這本身就是一大新聞,顯然令在場所有人都很驚訝,衆人沉默片刻之後,突然刷地一下,都把目光轉向蘇菡,困惑不解地注視着這位冷美人,似乎想弄清楚她究竟對何飛施了什麼魔法。
蘇菡對周圍發生的一切卻似乎都渾然不覺,只是怔怔地想着自己的心事。陳志誠的話再度迴盪在蘇菡耳邊,她開始緊張地思考着一個問題:自己到底能不能在這個圈子呆下去?
下午兩點半,任劍和老陳準時動身去蘇菡家。老陳要了報社的車,但任劍考慮到還有特殊任務,就沒和他同車,而是藉口還要辦別的事,就自己開了車跟在老陳後面。
臨出發之前,老陳曾問過任劍蘇菡在不在家,任劍心裡沒譜,但卻又不能說他沒和蘇菡聯繫上,只好撒謊,說應該在吧,我馬上再給她打個電話。心裡卻在想,讓老陳白跑一趟也好,省得以後再跟着他。
老陳轉身正想上車,任劍卻拉住他花了幾分鐘時間,把高明交代那幾句話對老陳講了,老陳當即表示理解。辦公室主任本來就是大忙人,老陳絲毫沒猶豫就同意了。
路上任劍又不停地打蘇菡電話,卻發現不知什麼時候她已經關機了。任劍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覺得蘇菡可能又搞了什麼事,但想了半天,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這事也沒法對老陳說,只好不言語。
這個點兒馬路上車不太多,兩輛車一前一後很順利就到了蘇菡家樓下。任劍下車來,老陳已經站在蘇菡樓門口等着了。
任劍下意識地朝六樓望了一眼,老陳就問,蘇菡接你電話了嗎?
任劍搖搖頭,沒說話。
老陳便擔心起來,說那會不會不在家呀?
任劍說她不接我電話。之前我打手機蘇菡沒接,現在卻關機了。她現在那麼多事,手機如果關掉了,就只能靠座機才能和別人保持聯繫,她不和報社的人聯繫,還不和她父母聯繫呀?
老陳想想這話也在理,就搖搖頭,說蘇菡這孩子太犟了!
任劍想了想,說老陳要不這樣,你先在這待着,我上樓去看看,她在呢我就給你打電話,她不在你就別白爬這趟六樓了。
老陳答應之後,任劍轉身就向樓上爬去。
任劍氣喘吁吁地上了六樓,蘇菡家卻大門緊閉。任劍喘過氣來便輕輕敲門,但敲了好一陣,裡面卻一點響動都沒有。看樣子蘇菡很可能真不在家。任劍失望之際拿出手機,正想撥蘇菡家裡座機再作最後一次努力,卻沒想到對面住家的門打開了,一位老年女教師模樣的人探出頭來,說小夥子你別敲了,家裡沒人。
任劍說大媽,你怎麼知道?
老教師說我早晨下樓晨練,看見對面那姑娘出去了。
任劍說你跟蘇菡熟嗎?
大媽搖搖頭,說以前我女兒住這裡,我剛來沒多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