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這個演講家一樣的銀行大班面前,亨同覺得自己一點也沒有腔調了。
至於講做地產的亨同,即或是放貸的雅克,哪個更有腔調,還得市場講話才作數,阿對?
這辰光,就在法蘭西銀行前頭的馬路浪向,有些受寵若驚的程麻皮腳步輕快的走了過來,“聽趙買辦講”,他一邊扭頭這麼一覷,望見了法蘭西銀行二層洋樓氣派的站在馬路旁邊,頗有些衙門威嚴的光景。
“洋人開的銀行裡廂,不曉得櫃檯有多高?”,程麻皮忽然有些好奇的遐想道:“那裡頭也沒有阿拉大清國的官銀”,看他的神情,有些敬畏的樣子,好像後頭辰光,阿Q在猜想尼姑庵的大黃狗會不會忽然跳出來的那副腔調。
幫幫忙,這裡可是上海灘頂頂繁華的外灘,而且外表蠻有派頭的洋樓裡廂,富麗堂皇的大廳過去的大理石櫃臺後頭,就是發放鈔票的地方。
程麻皮一歇歇歪着頭,努力的想要朝着裡廂瞅進去,可是他的視線被一個挺胸疊肚的紅頭阿三擋住了,最後啥也沒瞧清爽。
“這些個洋人唻”,程麻皮有些幽怨的嘟囔道:“有啥不得了的”,他一副兒子不讓老子看,老子還不想瞧的腔調。
其實這辰光的程麻皮也是有些想法的,自從打鄉下來到上海灘討生活,伊漸漸的也要腔調唻,阿曉得伊耳朵裡廂整天都灌滿了聞名上海灘的南潯四象、富甲滬上的寧波的方家、李家,這些華界地皮大亨的名頭。
至於講徐愚齋,那就不要多講了,伊是上海灘華人地產界的一隻鼎,阿曉得?
“這些城裡人,哪個名下的房子、地皮不是賽過了牛毛”,程麻皮垂涎的嘟囔道:“聽人講,伊都是借雞生蛋,借了洋人的銀子,發了家唻”。
想起來道聽途說的傳聞
,程麻皮有些想入非非起來了。
忽然程麻皮的腳步有點蹣跚了,他費力的扭過有點愕然的臉龐,這麼的定睛一看,臉上轉由歉意轉而歡喜起來了。
“小的講踩了啥人的腳,原來一隻腳踩到唻”,程麻皮頗有些興奮的嘟囔道:“原來是一頭撞見了財神爺”。
“程先生哪裡去?”,對面吳竹齋有些咧着嘴,一副勿歡喜的腔調,對着程麻皮問道。
他倆是認得的,想起來了,在上海總會地產俱樂部的辰光,倆人撞見過的,阿曉得?
“鄙人出來,白相、白相”,吳竹齋打着哈哈,竭力的做出一副悠閒的模樣道。
“哦喲”,程麻皮一見這位錢莊邵掌櫃的,有些滑頭的腔調,有些勿歡喜的嘟囔道:“儂哪裡不好去,偏偏要在銀行浪向逛逛”。
“小的拎得清,其中一定有啥花頭?”,程麻皮臉上帶笑的在心頭嘟囔道。
“程先生又往哪裡去?”,吳竹齋一見程麻皮曖昧的表情,不禁有些心頭犯疑道:“難道講這個造房子的營造商,也尋思要去借洋人的鈔票?”。
一想起這麼個地方,這麼個敏感的人,禁不住吳竹齋會這麼的犯嘀咕起來了。
“不瞞吳大掌櫃的講”,程麻皮倒是蠻坦率的對着吳竹齋答道:“鄙人今朝有些頭寸緊,想要跟錢莊掌櫃的借貸些銀子,去修造房子去”。
“修造房子?”,吳竹齋聽到這裡,眼中流露着掩飾不住的興奮的神色,“真是趕得巧唻”。
“鄙人這是纔是一腳踩到了財神爺的腳”,吳竹齋歡喜的在心頭嘟囔道:“運氣好得唻,額頭觸到天花板”。
自認爲交關好運的吳竹齋不禁湊了過來,滿臉堆笑的瞅着程麻皮,神情顯得十分的殷勤。
“哦喲”,這邊程麻皮一見吳竹齋熱情的模樣,不禁在心頭更加的驚訝而又歡喜的叫嚷道:“要是跟吳少掌櫃
的講一講,說不定頭寸的事體,不就沒啥問題了嗎?”。
想起來投懷送抱的,吳竹齋和程麻皮倆個人不禁興奮的對視一眼,有些火花擦出來了。
“吳大掌櫃的”,程麻皮滿臉笑吟吟的對着吳竹齋問道:“一歇歇錢莊營生蠻好?”,他殷勤的套起了近乎。
哪曉得程麻皮不講這句客套話還好,一講出來,只見吳竹齋臉上勿歡喜唻。
“不瞞程先生講”,吳竹齋幽幽的嘆口氣,一副一言難盡的腔調,活脫脫呈現在了程麻皮的眼皮子底下了。
“今朝錢莊的營生,有些艱難唻”,吳竹齋對着老熟人、舊相識,倒是老實不客氣的坦陳道:“都是鄉下的客戶們,眼下遇到了煩惱的事體”。
“吳先生遇到啥煩心的事體唻?”,程麻皮雖然講沒曾想吳竹齋會大訴其苦,不過還是竭力的按捺住了驚訝的情緒,接着問道。
“儂曉得伐?”,吳竹齋一想起來今朝的煩心事,有些愁悶的開口講道:“阿拉都曉得的江南六、七、八月,雨水多”。
“今朝夏收的辰光,雨水蠻多的”,吳竹齋頗有些怨天尤人的嘟囔道:“實在是太多唻”。
“稻子還不大礙,棉花太壞了”,吳竹齋瞪起滿含憂慮的眼珠子,接着訴苦道:“近年來阿拉鄉下的客戶們多種棉花,七、八月間大雨,棉花一項民間亦要少收交關的收成”
“咳”,吳竹齋講到這裡,一張臉上頭,全是無奈的表情了,“阿拉放貸出去的銀子,恐怕多半要壞賬唻”。
“小的也曉得些的,阿是”,程麻皮聽到這裡,心裡頭不禁嘟囔道:“前頭胡雪巖、胡大財神因爲放貸生絲的營生,虧得來關張唻”。
“今朝鄉下的錢莊不敢做生絲,改成了經營棉花的營生”,程麻皮心頭嗟嘆道:“哪曉得阿拉大清國流年不利,老天爺也不作美,又連累得錢莊行當也吃了掛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