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這個發生在舊時上海灘房地產商的故事,還得從號稱十里洋場的外灘講起來。
在這條好似玉帶般深情擁吻着滔滔黃浦江的沿江馬路旁邊,這辰光距離阿拉上海灘一八四三年開埠不過四十一年,昔日充斥着河浜,瘋長着雜草的阿拉老城廂高大的城牆外頭,那一片沿江荒地的岸邊灘塗上頭優哉遊哉嬉戲着野鴨子,還有滋潤的禽鳥,間或有一個個蘆葦編制的棚子,旁邊曬着漁網,還有一艘或者兩艘烏篷船躺在黃浦江岸邊的小港之中。
我們這些現代人可以稍稍的想象一下,就能浮現出那一張張被江風吹得有些皸裂和日頭曬得有些黝黑的小娘們,旁邊是妮子和小囡亮着光腚,走過了鋪滿爛泥的小路,來到江邊歡喜的戲着水,或者拿起葦條編織起了小框子,窮苦人家的孩子就是玩耍,也不會忘記了討生活。
這時候有個漂亮的小娘望着滔滔的江水,而這辰光江中的浪頭着實有些洶涌的涌上岸邊來了,一艘洋人的火輪船劃破江面,攪起了層層浪花,撲騰到了黃浦江岸邊,濺溼了她的衣衫。
心想着這又是一艘運送洋布的大船,這個小娘有些心疼而又着急的怕打着松江布做成的布衫子,又厚又結實的棉布都是周圍崑山、太倉棉田裡頭種出來的上好的花棉紡織而成的,舊時候有句民謠說“賣不完的松江布,收不盡的魏塘紗”,就在伊上海老城廂裡頭九畝地住着的這個小娘家裡就經營着販布的營生。
只是說到販賣布匹,目光驅趕着火輪船的小娘又犯愁了,她隱隱約約聽到爺孃講,說是隔着吳淞口外,越過許多的重洋,有個叫做英吉利的國家,那裡有種叫做機器的紡紗的機關,紡出、織出的洋布又輕又軟,如今就連街坊裡頭青蓮禪院浪向的師傅們也歡喜穿洋布了。
想起日後怎麼討生活,這個小娘真是有些迷惘了,她扭頭望過去,外面不遠處就是洋人的租界了,是一個叫做法蘭西
國的洋人租下來的地方。
這個小娘去白相過的,裡頭的洋車、馬路還有像月亮一樣耀眼的油燈,降降都是阿拉上海人說的西洋景,甚至她還看見過大人們說的倭寇後代拉的車,停在了漂亮的、磚木結構的一座座四方形瓦頂或鐵皮頂二層洋樓前頭,可她不曉得這樣神氣活現的洋樓有個名字叫做本格樓。
不過人說小孩子家家的心地純善,總之小娘她就是拎不清爲啥昔日凶神惡煞的倭寇後代如今也是點頭哈腰的,一個勁的“哈伊”、“哈伊”的,不過有一點她是曉得的,這些東洋人也來上海灘討生活唻,儂曉得伐?
其實伊小小的年紀還是拎不清爽,那就是爲啥大老遠的,這些高鼻深目的洋鬼子們好好的西洋國不待,跑到阿拉上海灘來做啥?
小娘要儂掌的嘴唻,儂曉得伐?如今是大清國同治八年、西曆一八六九年,衙門裡頭的官老爺講了,西洋各國朋友一概稱呼洋人,不得沿習叫着鬼子,否則要吃官司的。
爲啥就連阿拉講話也要觸黴頭?如今這世道!小娘實在是更加的拎不清唻。
伊講一講,這些洋人們佔了老城廂大、小東門外頭好大的一片地界,說是租來的租界,怎麼阿拉明明聽到娘娘在屋裡廂哭,說是洋人圈佔了江邊的墳地,要蓋洋樓唻,就是如今小東門朝北探頭過去,就是伊洋人們的花園洋樓。
“洋人”,小娘嘴裡叨叨道,腔調好像是夜半遇到啥物事,那種又驚又怕的感覺。
故事講到這裡廂,小娘的目光超過了她的年齡,深邃起來了,她似乎正在穿越。
小娘我跟儂講,雖說穿越當下勢頭蠻鬧猛,不過不是隨便就能貿然穿越過去的,穿倒是穿過去了,不過那裡頭糟心的事體,哦喲。
原來小娘遇到了她的毛腳女婿,“黃浦水大來野”,小娘拎不清哪一陣潮頭把眼前這個洋人推送到了眼前,都說丈母孃看女婿
,越看越有趣。
不過穿越過去的小娘卻是煩心了,阿拉華人講的“不孝有三無後爲大”,講的就是傳宗接代纔是一個家裡廂頂頂要緊的事體,哪一天堂屋裡頭冒出這麼個洋鬼子出來,別苗頭的小娘越想越覺得果真應了那句俗語,活見鬼唻。
想要避風頭的小娘,天曉得就是最後的匆匆一眼,“哦喲”,隨着一聲她的驚呼聲,顯然出了啥事體唻。
時空又穿越了,這辰光母雞變鴨,辰光已經過去了十五年,如今是大清國光緒十年,生肖猴年。
日後雄霸上海灘地產界、擁有半條南京路的哈同、本文稱爲亨同的洋房地產商病了,而且還像樹上的猴子一樣,來回在牀板上頭折騰起來了。
哦喲,亨同真是病得不輕,只見他像猢猻一樣,哼哼着,手捂着肚皮浪向,一副不舒服的模樣,原來胃裡脹氣唻。
說起來一個人病倒了,難免胡思亂想了,這時候亨同穿越了,一樁鬧心的事體不合時宜的浮現上了他的心頭…
亨同看着門臉,心頭不禁忐忑不安起來了,“說是來投奔沙遜先生,其實有些”,想到這裡,他的嘴脣嚅囁着,禁不住臉上露出了羞怯的表情。
儂講的是是啥?不禁讓人頗有些費心思了,只是這辰光瞧瞧這位風塵僕僕的異鄉客不住的打量着浮華之中透露着氣勢非凡的這棟西洋建築,裹足不前了。
“早在孟買的時候,鄙人就聽說了大衛·沙遜先生,他的慷慨和樂善好施那是聞名四方的”,亨同心頭回想道:“尤其是幫助有難的人們,更是熱心無私”。
“他的沙遜洋行如今早在海外發展去了,聽說他的兒子、如今掌控上海沙遜洋行的阿爾伯特·大衛·沙遜更是不得了”,亨同心想道:“想必一定是得到了萬能仁慈的上帝保佑”。
一邊尋思着,一邊亨同在胸前划起了十字,只見他的嘴脣嚅囁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