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辰光徐潤煩躁的在花廳裡頭徘徊着,他的心頭亂吃了一團麻似的,看得出他是多麼的心不甘、情不願。
徐潤來回的猶在花廳裡頭踱着步子,他的面色彷彿籠罩住了一層嚴霜,漸漸顯得十分的冷峻來了,這就表明了他最後的決斷就要來臨了。
“難道這樁事體就這樣結局了嗎?”,徐潤忽然停住了腳步,在他的面前,還是那副伊個杜甫昂首朝天,正在仰面浩嘆着。
“八月秋高風怒號,卷我屋上三重茅。茅飛渡江灑江郊,高者掛罥長林梢,下者飄轉沉塘坳”,徐潤感慨的吟誦道,他的目光頓時顯得深邃了,似乎穿越了千年的時空,和詩聖心靈相通了。
趙伯韜順着徐潤的視線,望了過去,伊個前賢憂國憂民的目光躍然紙上,憂思的目光瞧着儂,“聽得出潤立兄心情並不輕鬆”,他不禁心想道。
“南村羣童欺我老無力,忍能對面爲盜賊。公然抱茅入竹去,脣焦口燥呼不得,歸來倚杖自嘆息”,徐潤這辰光思緒激盪開了,越發深情的吟哦道,一聲聲的,透露出了深長的意境。
漸漸的隨着這字字句句的,徐潤的表情竟然顯得平復了,他側頭了瞧趙伯韜,又很快的邁開了步子,只是剛纔那一陣悲切壯懷的吟詩的唱誦之聲,停歇了下來。
“儂這是怎麼唻?”,這辰光格外敏感的趙伯韜心頭不禁嘀咕了起來,下意識裡頭,他還是對於這位華界地皮大亨能夠憑藉自己三寸不爛之舌,就能輕易低頭。
“竹園,儂也是見多識廣,經歷過些場面的人唻”,趙伯韜竭力的掂量着自己的斤兩,“不要聽風就是雨”,說起上海男人人前格外留意扎臺勢,要是當場坍了臺勢,講出去以後伊就不要在十里洋場上混了。
“上帝保佑”,趙伯韜不禁在胸前劃了個十字。
原來趙伯韜也是入了教的,要說晚清辰光信了外國的洋教,就連
千里之外大清國龍庭最有權勢的聖母西太后,也輕易招惹不起。
身上有了這張洋皮,官商兩道都吃得開,看起來,這個上海灘上的買辦頭腦蠻靈光的。
“俄頃風定雲墨色,秋天漠漠向昏黑。布衾多年冷似鐵,嬌兒惡臥踏裡裂”,這辰光徐潤沉痛的話音又響起來了,他的表情是如此的失落。
吟哦到了這裡,徐潤禁不住瞥了一眼座位上頭的趙伯韜,正好瞅見了此人禱告着啥。
“鄙人想起尋常辰光遇到洋人們做祈禱,伊個說的天花亂墜、信誓旦旦的,說啥來到阿拉大清國,就是傳播上帝福音的”,徐潤心頭嘟囔道,他回想起了自己印象之中的洋人,那些道貌岸然的面孔,掛着讓人舒坦的笑容,彷彿天國正在從這些西洋人的口中降臨到了上海灘上了。
“如今辰光上海灘上的這些洋人們,都是些口是心非的傢伙”,想着、想着,徐潤不禁怒罵道,他的嘟囔聲情不自禁的響亮了起來。
聽到這裡,趙伯韜的眉頭皺緊了,“哦喲”,他心頭不禁暗暗叫苦不迭道:“若是這樁事體黃了,恐怕哪頭都不好交代”。
這新沙遜洋行的買辦剛纔暫時擱下的使命,這辰光又迴歸到了生意上頭,想起大班雅各布先生熱切的好似火炭的一對眼珠子,趙伯韜不安生了。
生意人到底是生意人,終歸生意經纔是天字第一號的要緊事體,尋思到了這裡,趙伯韜的臉上流露出了格外緊張的表情,他的一雙眼睛緊緊的盯住了徘徊悱惻的徐潤。
“牀頭屋漏無干處,雨腳如麻未斷絕。自經喪亂少睡眠,長夜沾溼何由徹!”,徐潤吟誦到了這裡,他的語氣聽上去和千年之前杜甫一般的痛心疾首了。
這辰光再看趙伯韜,額頭上頭細密的汗珠子,汩汩的冒了出來,要講是熱汗或是冷汗,恐怕他自己都拎勿清唻。
“若是弄成了白板對煞,那
可不妙唻”,趙伯韜暗自叫苦道:“寧拆對子不拆搭,雙碰不如一嵌”。
說起阿拉上海灘上,打麻雀的花樣裡頭,要是作對的倆家各自不肯犧牲拆對給出對方需要的牌九,大家不能碰出,迸死在手裡,那時這副牌,永遠不會和了。
趙伯韜嘴裡唸叨着,這辰光他生怕徐潤倔脾氣上來了,和伊心沙遜洋行對煞,不是生意經了。
剛纔還是一副慷慨激昂的洋行買辦趙伯韜,這辰光臉上一陣興奮過後,又是一陣鬱悶的表情襲上來,一副患得患失的模樣。
這生意人有時候,真是心思玲瓏,弄不清爽哪頭纔是伊最看得緊的,比如趙伯韜之流,阿對?
“看樣子潤立兄想要和鄙人講斤頭”,趙伯韜心頭盤算道,他的臉上不禁露出了殷勤的笑容,要說討價還價,論起來伊個趙伯韜也算是個中高手,尋思到了這裡,他面部的表情,露出了輕鬆的神色了。
這辰光徐潤冷眼一瞧,分明扎出了苗頭來了,“儂的算盤不要太精明唻”,他心頭哼了一聲道,聽起來在這位同樣精明生意人的心頭,顯然也有自己的打算。
徐潤盤算到了這裡,停下了徘徊的腳步,“竹園賢弟”,只聽他親近的對着趙伯韜說道:“要講起鄙人和儂合作,不是不可以,不過...”。
說到這裡,徐潤的話語頓了一頓,他望着這位顯得有些急切的訪客,情知此人心頭那些小九九,是啊,從趙伯韜坐立不安的表現來看,這一切已經表露得清清爽爽的了。
那頭新沙遜集團的買辦趙伯韜也在不動聲色的觀望着場上的動靜,“看樣子這位上海灘上的新貴如今風生水起,很是得意”,他很是有些感慨命運難料,“想當初這個一文不名的窮小子發達了”,想到這兒,他不禁直了直腰,昂起頭來,身體更加的靠近拍賣臺,上面的拍賣師舉起了錘子,“咚”的一聲砸到了桌子上頭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