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啊”,亨同有氣無力的呼喚道,這辰光他的眼裡閃現出熱切的光芒。
聽到這個自認爲負罪之人的呼喚聲,神壇上頭的上帝似乎蒼白着臉,憐憫的俯瞰匍匐在下的亨同。
“弟子心頭不安”,亨同輕聲的應答道,一邊默不作聲的十指合攏,緊緊的扣住了,“不曉得從何說起”,他從心底裡嘆息了一聲。
“聽說上海道臺衙門封鎖了吳淞口,外國的船隻進不來了”,亨同心想道:“聽說各大洋行都囤貨居奇了”,他整日在老沙遜洋行做工,自然消息來得靈通。
“看看外灘裡的各國朋友們都急壞了”,亨同有些走神了,他那張英俊的面孔,那上面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裡面透着密佈的血絲,在靜謐的教堂的裡頭,顯得很是黯淡。
想到這兒,忽然他的臉上有些發燒,那眼睛裡頭好像有自來火哎,這樣灼熱的目光會長久的停留在眼前的空間之中,一直到亨同自己心煩意亂的走開。
“上帝”,這辰光亨同更加急促的呼喚聲打斷了他自己的思緒,“萬能的主啊”,他慌忙的祈禱道。
“弟子心頭煎熬啊”,亨同一張臉因爲緊張的煎熬而扭曲變形了,臉色烏黢黢。
一時間亨同顯得六神無主,“主啊”,他心頭默默的祈禱道,此刻他的嘴巴輕輕的抖索了起來,“這辰光日子不要太難過哦”,想到這裡,他更加的心煩意亂。
“弟子所犯的一切錯誤”,羅佳琳亨同帶着像要逃避似的口氣說道:“都請仁慈的主寬恕”,一邊他把十指捏得緊緊的,旋風般的起身推開門離開了。
寒冷的風越過了高高的城堞,肆無忌憚的在古老的街道上闖蕩着,它的所到之處,帶來的只是陰冷的蕭瑟,亨同徘徊的身軀在昏黃的街道兩旁投射過來的燈籠,還有充作路燈的油燈的光線的照耀下,顯得如此的晦暗不清。
把手伸進了上衣口袋,亨同有些茫然的張望着四周,平常熟悉的景物在模糊不清當中,好像變得陌生了,看上去都是一樣的暗青色,冷冰冰的。
過了街角,亨同望着前面的道路,忽然有些怯懦不前了,衣兜裡的拳頭抵住了衣兜,帶着他的體溫,又重新傳遞迴了他的手掌心,彷彿給了他鎮定的感覺。
事實上,這是亨同近段時間唯一的鈔票了,最近洋行生意冷清了不少,有一段時間沒有發薪水了,如果接下來還是市面蕭條的話,他也不知道接下來該如何度日。
想到這裡,亨同忽然有些心頭髮慌,只見他膽怯的、像是在逃避什麼似的,扭頭就走,漸漸的他蹣跚的身影消失在了街巷之中…
徘徊在青石板路上,忽然路旁有兩盞明亮的洋油燈散發出豔豔的光芒,照亮了他黯然失色的臉龐,這位無助而又愁悶的流浪的人兒,就像被拋棄了一般,被溫暖的光線吸引住了。
這位可憐的
人兒一步步、慢慢的走了過去,靠近穿過上海縣城的河道旁邊,那裡是一座教堂,名叫耶穌堂,平常他是曉得的,只是從來沒有進去過。
此刻在朦朧而又柔和的光線照耀下,亨同第一次走了進去,他好奇的打量着眼前的一切,宏大的空間裡面響起了風琴聲,那些距離他如此遙遠的、卻又真真切切的撥動了他的心絃。
此刻有人在做彌撒,在管風琴龍吟般的吟唱聲中,哦,主啊,請原諒這位從來沒有聆聽過彌撒曲的孩子吧,在他的壓抑感覺中,低沉而又悠揚的琴聲就像黃浦江的波濤一般,發出憾人心魄的潮水般的樂聲,拍擊着他的心房,漸漸的他惶惑的心情平靜了。
在一排排長條椅子的前面,對着耶穌受難的十字架,有個老洋男子雙手交叉合攏,半埋着頭,正在懺悔,“主啊”,男子低沉的聲音低沉而又凝滯,“弟子心頭慾望纏身,不能擺脫,很是迷惘了”。
“可是弟子明明曉得慾望乃是煩惱的根源?爲什麼卻不能脫身?這一切什麼也不知道爲啥”,男子說到這兒,望着耶穌的塑像,亨同看得出這位男子的頭部微微的擡起了。
“主啊,您時常教誨您的孩子,慾望會使得人迷失了方向,無法達到內心的安寧”,他的話音之中充滿了磁性,和着管風琴的淺吟低唱,不禁讓亨同忽的升起一種更加深切的糾結,此刻連他也不知道、或許沒有察覺到某種微妙的心態變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