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辰光籠罩在上海灘上的霧氣漸漸消散了,馬建忠站在三馬路輪船招商局大樓的二樓一間辦公室的窗前,凝望着一輪漸漸升起的朝陽驅散了不可一世的晨霧,心頭竟然莫名其妙的鬆了口氣。
“如今鄙人聽說杏蓀還在津門辦理些事情,暫且不能前來履任”,馬建忠心想道,隨着他的眼珠子偶爾的眨動,幾乎就跟一尊鐵像一般。
“鄙人自從履任輪船招商局以來,迴避不開的就是唐、徐二位會辦挪用了款項的事情”,馬建忠不禁有些犯難了,他心頭無聲的嘆口氣。
“功是功,過是過,雖說瑕不掩瑜,鄙人還是要尋潤立兄會會賬目”,馬建忠低聲的話語之中流露着深深的無奈,“雖說這位上海灘上的地皮大亨爲了與洋人們一爭高下,不過章程擺在那裡,誰也不能違反”,他說到這裡,又是一聲深沉的嘆息。
“潤立兄”,只見馬建忠抱拳對着窗外的天空,“鄙人實在是責任在肩,對不住您了”,他略帶着江北口音的官話又響起來了,其中流露着太多的感慨和無奈。
這辰光看上去馬建忠的臉色十分的嚴峻,彷彿已經堆積起了嚴霜,難道已經進入了春天的尾聲,難道上海灘上還會襲來一陣倒春寒嗎?
忽然馬建忠毅然的回過身來,拿起圓形的瓜皮帽,順手拿起文明杖,這樣東西合璧的出門行頭顯得十分的得體,有些風度翩翩的模樣,甚至他板緊的臉色也增添了一絲成熟的風度。
忽然馬府的管家走了進來,對着正要出門的馬建忠說道:“徐會辦來拜望老爺您了”,一邊說完,他弓腰靜候着主人的吩咐。
馬建忠一聽管家的回稟,就愣住了,“真是說起曹*,曹*就到了”,過了一晌,他這才冒出這一句來。
下意識的馬建忠看了看身邊恭敬候着的管家,或許潛意識裡頭就像徐潤已經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若說麻煩纏身,別人躲還來不及呢”
,馬建忠不禁搖搖頭,臉上明顯掛滿了詫異的表情,“這個潤立兄哪”,聽聽他的話語分明是藏着無盡的意思在裡頭。
“有請徐老爺”,馬建忠接着對着管家說道,一邊他隨着此人一起走了出去。
遠遠的在洋油燈明晃晃的光線下頭,徐潤心事重重的站在大門口,臉上神情凝重,鬱鬱寡歡的影子拉得很長,偶爾動彈一下之外,或許一根木樁矗立在了那裡廂。
走近的馬建忠一見徐潤頗有些魂不守舍的樣子,他的臉上頓時浮現出了寬厚的微笑,“潤立兄,馬某在此恭候大駕”,馬建忠一邊順手把文明杖掛在臂彎間,一邊殷勤的招呼道。
徐潤被馬建忠熱情的招呼聲喚醒了過來,赫然發現主人已經站在了自己的面前,“眉叔”,隨着有線突兀的話語聲,他擡起頭來了。
忽然徐潤看見了馬建忠洋派的行頭,他緊繃的臉上不禁鬆弛了,甚至連他自己也未察覺的流露出了一抹笑意,“眉叔”,聽得出他的這句招呼還帶着一絲的輕鬆。
馬建忠一見徐潤略帶詫異的表情,連忙還以會心的微笑,“鄙人正要出門拜訪潤立兄,卻不想幸遇兄臺了”,他對着徐潤拱拱手,臂彎中的文明杖又是一晃。
徐潤臉上的笑意隨即隱沒了,“眉叔”,他對着馬建忠也是還了個禮,“鄙人今朝特來相訪,打擾了”,徐潤話語中帶着包含歉意的沉重,一下子把倆人之間有些輕鬆的氣氛擊碎了。
馬建忠一見徐潤神情凝滯了,不敢怠慢,連忙把手一伸,“請進去敘話”,他鄭重的說道。
“眉叔”,徐潤剛剛一落座,他就扭頭對着馬建忠道出了來意,“鄙人其實今朝冒昧前來,一樁事體是爲了局中的陳年舊賬”。
“另外一樁事體還是有些話憋在心頭很久了,不得不說”,徐潤說到這裡,深深的看了馬建忠一眼,然後住了口,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俗話說不速
之客,不請自來的自有麻煩”,馬建忠思忖道:“看樣子潤立兄必有滿腹心事,必有啥爲難之事”。
想到這裡,馬建忠寬和的面朝着徐潤說道:“潤立兄有啥難言之隱,不妨直說,鄙人洗耳恭聽”。
聽到馬建忠坦率的話語,徐潤先是皺緊了眉頭,神情間頃刻涌上來擔憂的神態,旁邊馬建忠一瞧,心頭不禁替這位身處困局的昔日同仁深深的擔着一份心。
徐潤側頭過來,他的嘴巴剛剛要張開,卻忽然眼睛瞪大了,“眉叔這是怎麼啦?”,他一見馬建忠眉頭鎖緊的樣子,全然不見了剛纔瀟灑的風度,徐潤不禁驚怪了起來。
這辰光徐潤喝馬建忠倆人相互的看了一看,不約而同的露出了驚詫的表情,“儂要講啥?”,有個聲音在各自的心頭回蕩起來了,這樣的表情又加重了狐疑的濃度。
馬建忠主人家自然要對徐潤待以客禮,“潤立兄,儂有啥話就請講”,他說道。
徐潤聽到馬建忠的話語,不禁深深的打量着身側的此人,此刻他留意着馬建忠,覺得好似彼此呼吸相通,一想到這裡廂,莫名的徐潤又心情複雜了起來。
“眉叔”,徐潤話語沉緩的開口說道:“鄙人思前想後,有些話語不知當講不當講”,一邊說着,一邊擡眼留神觀察着馬建忠的反應。
馬建忠一聽微微有些詫異,“難道說潤立兄不是爲了局裡的事體?”,他心疼嘀咕道,不覺臉上浮現出了猜疑的表情。
徐潤分明是看到了馬建忠不解的神情,“眉叔”,他接着對着馬建忠說道:“愚兄以爲儂上次所說的,頗有些不妥”,說到這裡廂,他的話語陡然升高了。
聽到徐潤的話語,馬建忠的臉上騰的升起了一朵紅雲,他的呼吸變得急促了,顯然他的情緒被徐潤點燃了。
馬建忠來回的徘徊着,顯然是在排解心頭激盪的情緒,而他的嘴脣也在嚅囁着,分明想要說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