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進一聽此話,驚訝地說:“公路是說,那西涼錦馬超?”
袁術正容道:“正是!錦馬超出身名門,如今席捲西涼,軍功不可謂不高。”
吳匡笑道:“公路,你忘了錦馬超纔不過束髮年紀嗎?陛下再怎麼忌憚明公,總不會用一稚子來代替大將軍吧?”
袁紹說:“吳將軍此言謬矣。錦馬超雖然年幼,但其父馬騰亦有軍功。陛下完全可以以馬壽成來威脅明公。”
袁術附和道:“兄長說得不錯。以術之見,並非中官們要拉攏西涼錦馬超,而是陛下授意中官拉攏西涼錦馬超。陛下之所以要重賞錦馬超,就是想提升他的官爵,爲將來制衡明公時攢下資本。所以在韓遂都尚未伏誅之前,陛下就要先行對錦馬超加以賞賜,爲的就是等到錦馬超誅殺韓遂時再行賞賜。兩次賞賜、官爵逐步提升,就足以讓錦馬超扶搖直上,威脅到明公的地位。將來,就算陛下果真不能以馬騰來撤換掉明公,也能用錦馬超來制衡明公的權勢。這對於陛下而言,正是最明智的選擇。”
何進聽得心驚肉跳,臉色大變,一手不安地緊攥佩劍劍柄,眼神都開始飄忽不定了。
袁紹又道:“所以,我兄弟二人才力勸明公早下決斷,一定要遏制住錦馬超與其父之權勢。不然,不僅中官借錦馬超之勢再次壓過明公,陛下也將以錦馬超來制衡明公。”
說完,袁紹和袁術兩兄弟就直勾勾地看着何進,心裡十分希望他能採納他們的建言。
何進低着頭不說話。片刻,何進方將頭從陰影中擡起。何進卻沒有立即誇讚袁氏兄弟,而是來了莫名其妙的一句:“現如今,皇甫嵩與黑山軍之戰如何了?”
袁氏兄弟面面相覷,不知道何進突然問起這個作甚?不是要對付崛起的錦馬超嗎?
袁紹答道:“稟明公,皇甫嵩仍在與黑山軍苦戰當中。張燕頗有些領兵之才,其下黑山軍有人口百萬,部曲也當有十幾萬,又背靠太行山勢,以爲憑恃。而皇甫嵩僅僅有從三輔調過去、本用來防備邊章韓遂的董卓、袁滂、周慎等部數萬人,雖比黑山軍更驍勇,但寡衆懸殊,一時之間也拿他不下。不過現在黑山軍的助攻方向在河內郡,正在與河內太守朱儁所部激戰。吾料定,黑山軍必定敗於朱儁之手。”
何進驚異道:“何以見得?”
袁紹答道:“因爲不僅朱儁本身便是天下名將,而且他麾下還有一支精銳,那就是他的家兵。朱儁任職交州時,揀選出五千家兵,他先在交州討平了樑龍之亂,逼降數萬人;又率領家兵參與長社之戰,與皇甫嵩、孟德一同破賊;後又與南陽太守秦頡合兵一萬數千人,在宛城之戰中,率領五千家兵猛攻宛城東北,一舉攻入宛城。朱儁有如此精銳,而黑山軍說到底不過是一羣亂民,故而朱儁肯定能擊敗張燕。到那時,黑山軍的威脅解除了,皇甫嵩就能爲明公所用了。”
何進沉着冷靜地點了點頭,只說:“好。”
曹操瞬間想明白了何進的心思,驚道:“明公可是想調皇甫嵩之部曲去剿滅錦馬超?”
何進不置可否,而是淡然道:“縱觀中外,也就只有皇甫嵩之才足以與錦馬超相媲美。只有他這員宿將出馬,吾纔可安心。”
鄭泰道:“但皇甫嵩歷來愚忠,唯陛下馬首是瞻。他也知陛下忌憚明公,又怎會聽從明公之調遣呢?”
何進笑道:“爾等忘了,皇甫嵩乃安定朝那人氏。”
“哦!”衆人立即恍然大悟。
袁術諂媚地說:“還是明公睿智!那皇甫嵩既然是涼州人,他又怎會坐看錦馬超割據他的家鄉,威脅皇甫氏在涼州的利益?就算是不爲了陛下,爲了他的家鄉,他的切身利益,皇甫嵩也必然會欣然聽從明公之意,前去進剿錦馬超。”
何進笑道:“知我者,公路也。”
“哪裡哪裡!乃明公睿智。”
何進頓了頓,說:“傳令給皇甫嵩,教他早些擊退黑山軍,取得一個足以威懾黑山軍的大勝。待到那時,張燕只要是個聰明人,就定會向朝廷請降。”
袁術接過話頭,奸笑道:“然後明公就可順水推舟,隨意封張燕爲中郎將、將軍什麼的,以安其心。進而就可以名正言順地把皇甫嵩調回來,調去兵力空虛的關中三輔了。”
何進對袁術很滿意地點點頭,笑道:“到時候,陛下騎虎難下,也不得不準予皇甫嵩與錦馬超來場惡戰了。”
袁紹也加入討論來,說:“即使皇甫嵩未能取勝錦馬超,但只要與他相持不下,陛下和中官就難有調停之機。這樣,陛下還能拿誰來制衡明公呢?”
何進兩個嘴角,都快拉到兩個耳垂下去了。
袁術笑道:“術恭喜明公,又一個大患迎刃而解了。”
“哈哈哈哈哈!”幕府之中,笑聲直遏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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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另一邊,退朝之後,十常侍就簇擁着天子劉宏來到偏殿休息,張讓和趙忠,一個捶腿,一個揉肩;其餘的十常侍,有的剝水果,有的倒水,有的扇風,讓劉宏好不快活。
張讓諂笑道:“陛下,這力道可還合適?”
劉宏閉上眼半寐,說:“合適,合適。還是你這奴兒最通朕心。”
在百官面前的“讓父”,到了百官之後就成了“奴兒。”
張讓嘿嘿地笑,說:“陛下剛纔是沒瞧見,那何公的臉色啊,可是變了好幾回呢?”
趙忠也諂笑道:“是啊,奴也看見了,何公看來是很討厭這個錦馬超。”
劉宏沒睜開眼,只是一味地享受着十人的服侍,面無表情地說:“他何止是討厭!其實是忌憚!”
曹節邊把一瓣柑橘放入劉宏口中,邊諂笑道:“要奴說,何公還有什麼好忌憚他人的?皇后便是其胞妹,車騎將軍便是其胞弟;大儒盧植與他並肩共事,執掌國政;就連素來清高自持的袁太傅都肯把兩個子侄送給他當幕僚;天下的中郎將、校尉,還不都唯何公之命是從?權高如此,只怕是王莽也難及吧?”
劉宏沒再說話,只是咀嚼着口中甘甜汁多的柑橘。
侯覽也道:“就是!論起權勢,皇后之尊也是要高過何公一頭的。可皇后殿下待吾等,平日裡可是溫和平意,從無半點小覷之心。吾等不過是些殘缺之人,皇后殿下待吾等如此,可見真有國母之儀,是陛下良屬,更是萬民之福。而何公與皇后殿下同出一胞,卻視吾等爲仇讎,半分情面也不講。可見這果真應了‘龍生九子,各有不同’之語了。”
劉宏仍然沒有言語,只是聽着中官們的閒言碎語,不過嘴裡卻不再咀嚼着柑橘了,一口就嚥下。
一旁的夏惲也忿忿不平地說:“就是!聽說何公的那些幕僚們也都恨得牙癢癢的,恨不得把奴等撕個粉碎!平白污衊奴等是閹豎,是閹宦!奴就想着,奴等雖是閹人,可好歹還是陛下之寵奴不是?豈容他們污衊?”
劉宏這才悠悠地道:“皇后也不是什麼易與之輩!她謀誅朕的寵姬王美人,太后最爲寵愛皇子協,已然震怒十分。若不是你們這些奴兒苦勸,朕早就廢掉何氏了!豈容她兄長在朝?說到底,還是奴兒重情重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