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喜歡和他在一起嗎?”泰莉謹慎的試探性反問道。
“他是父王, 兒臣當然希望能在一起!”阿蒙霍特普滿臉崇拜的嘟着小嘴。不解的轉首看着泰莉,似乎對這話題特別敏感。然後那張消瘦的小臉像想到什麼一樣,有些鬱悶的小聲嘀咕起來, “他們都說西提雅王妃很快就要生個王弟出來了, 到時父王就不會疼我了!”
聞聲, 泰莉有些震驚和懊惱的愣在那裡。
身爲一個不稱職的年輕母親, 她多麼希望能替阿蒙霍特普扛下所有的艱難和挫折, 好讓他一路平安,但這是不可能的。阿蒙霍特普的人生,是他自己的。身爲母親, 她能引導,能教育, 能寵愛, 能保護卻不能替他走屬於他的人生。這是做一個稱職母親最大的忌諱--過分寵溺, 這個道理泰莉自然明白!
他現在這麼小的年紀,就知道忌諱這些事, 泰莉心底再次涌出一股難言的酸楚。想想自己那天如果沒有接待瓦勒泰,而是老老實實的待在家裡,就不會再見到那個藍色妖姬,也就不會再次來到這個時空,過着殭屍般的生活。如果自己不曾來過這裡, 那麼今天的一切事情都不會發生, 自己就不用如此的糾結和矛盾。可很多時候, 命運總喜歡和人開個很意外的玩笑!
忍着心底那股壓抑已久的絞痛和委屈崛起, 泰莉滿是歉疚的看着阿蒙霍特普, 柔軟的手指輕輕的撫着他的腦袋,“西媞婭王妃是你父王的妃子, 自然也是你的長輩,你要學着尊重她。她的孩子是你同父異母的手足,因此,你要學着接納和關愛他們。”泰莉邊說邊滿是慈愛的看着似懂非懂的阿蒙霍特普,有些不忍心把不得不說的話冷酷的說出來,“你的父王是法老,這就意味着你的命運將和別的孩子不一樣,你將會有很多不同母親的弟弟妹妹,就像我不是你父王的唯一一樣。你是他的第一個孩子,自然是孩子裡的老大。因此,要學會更多的包容和關愛,做個讓弟弟妹妹們值得敬重的兄長。”
年幼的阿蒙霍特普眨着濃密的睫毛,忽閃着璀璨的眼眸,像個突然長大懂事的孩子一樣,鄭重的撲到泰莉身上奶聲奶氣道:“謝母后教誨,兒臣一定謹記在心,不負母后所望。做個像父王一樣讓王奶奶自豪的人,兒臣也要讓母后自豪!”
泰莉爲此感動的一塌糊塗。轉着滿眶的委屈淚水,緊緊擁着自己的寶貝兒子,享受這浮華背後那片刻的寧靜。
現在的情況是多諷刺和滑稽啊,自己算他什麼人???
想到肚子里正在成長的另一個小生命,泰莉不知不覺的擁緊了懂事的阿蒙霍特普。孩子的聰慧,也許能讓她那早已支離破碎的心得到的最後一絲安慰。
“母后,那兒臣明天請母后一起去看望西媞婭王妃,可以嗎?”靠在泰莉肩上,阿蒙霍特普那稚嫩的聲音略帶勉強的響在泰莉耳畔。
“你去了打算怎麼說呢?”泰莉並不意外的探問下去,心裡卻是百般不情願。
“兒臣就說,去太后那兒剛巧路過,就過來看看未出生的王弟。”
寂靜的夜空中,泰莉再次聽到自己心臟碎裂的聲音。
夜晚的涼風將她那頭栗色長髮吹的隨風飄舞,泰莉將頭輕輕埋在阿蒙霍特普那小小的肩膀上,希望年幼的兒子不會因此埋下抑鬱的種子,“嘴巴挺甜,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王子殿下!”
“母后能賞臉,兒臣感激不盡……”昏暗的燈光下,一大一小的兩個相互恭維的影子在寂靜的夜空裡顯得特別溫馨,感人。
想到自己初來底比斯的晚上,百無聊賴的對着廣袤星空,尋找自己喜歡那顆星星,幻想自己未來的丈夫……如今…泰莉微微側目看了一眼精神抖擻的兒子,“能陪媽咪看星星嗎?”
“當然能!”阿蒙霍特普眼都不帶眨的看着泰莉,“母后回來那一天,空中有顆星星特別漂亮!”
“那顆星星?”泰莉愜意的問。
“尼羅河漲水前出現的那顆星星,赫特大人稱那是天狼星!”
“尼羅河氾濫前?”泰莉猛的睜大眼睛,“天狼星?你怎麼知道?”
在她的印象中,這顆星於黎明前升起。在埃及,它象徵着耕種的開始,爲一年的歲首。在二十一世紀,因歷史文化等原因,這顆星註定與浪漫、熱情無緣。可以和戀人一起看月亮,看流星雨,看金星,火星。但不能一起看蒼白並閃爍着藍色光暈的天狼星,因爲它獨特的蒼白冰藍色代表着無法言喻的孤寂,讓相愛的人看了更加孤僻和極端……
“祭司大人教的啊!”阿蒙霍特普有些不解的看着滿臉怔住的泰莉,“母后,你怎麼了?”
感覺到那束純真的眼神,泰莉有些震驚的回過神來怔怔道:“沒…沒什麼,媽咪沒什麼!”那些關於天狼星的傳說,是在暗示圖特摩斯和自己之間早已註定?還是另有疑雲?
“那母后爲什麼發呆?”阿蒙霍特普有些不依不饒的問。小傢伙最近的狀況也不好,先是身體不適,然後聽到即將有新的兄妹出生,幼小的心裡自然不開心。
“叫我媽咪!”泰莉不跟他就這個問題纏下去,而是直接轉移話題。從兒子口中得知,她現在對接下來的計劃有了進一步的打算,不得不多個心眼,留心觀察那個叫赫特的祭司。
小傢伙一愣,被泰莉這突如其來的轉折給懵住了,睜着濃密的大眼,張着粉嫩的小口結巴道:
“媽…媽咪?”
“乖!這就對了!”泰莉起身,拉着阿蒙霍特普的小手,“媽咪帶你去休息……”
***
雖然前段時間的慶功宴上衆臣對立後的事情做了深刻的慫恿,圖特摩斯對此也並無表態,但這個事情還是傳遍了整個朝野和埃及的鄰邦。一些虎視眈眈的政客紛紛費盡心思,不惜代價的請來一批頂尖高手,試圖在法老舉行大婚儀式時,趁機除掉圖特摩斯這個令人膽顫的對手。皇宮內外,猜測一片,這次的新後到底是哪一個幸運兒呢?
米坦尼的後事處理上,經過兩國的重臣組員們協商、衡量,最後敲定:
一、米坦尼派出一位血統純正高貴的公主嫁給埃及法老,以此結盟;
二、雙方簽訂條約,開放雙邊貿易,爲埃及提供埃及所需要的優質原材料;
三、卡爾赫美什以西的疆土,尼雅軍事中心及幼發拉底河的河岸駐軍全部派駐埃及軍隊;
四、此次戰事因米坦尼的執迷不悟而勞民傷財,損失慘重,嚴重耽誤了埃及的國民經濟發展。因此,作爲反抗方的米坦尼需一次性向埃及輸送技藝精湛的兵器工、紡織工、建築工等各行各業共九萬人。同時,向埃及支付賠款十萬薩提。
莊嚴神聖的議事殿內,外交大臣手捧散發着書卷味的莎紙草協議,口齒清晰的向王位上的法老彙報。隨後,微微俯首,將手中的莎紙草文書遞交給法老的貼身女官,供傳達給法老過目。這可是他們一行幾人通過商議衡量,籤來的聯盟協議。
“辛苦幾位大人了!”接過遞來的文書,面色剛毅的圖特摩斯只是掃了一眼便繼續下去,“除了這個,還有別的事情要商議嗎?”
“陛下,恕臣等直言。”殿下幾位文官和祭司不約而同的出來,恭敬的向上面的法老行了個禮,言辭猶豫道:“尼羅河氾濫的季節馬上來臨,臣等在籌備的時候聽到不少對……”幾位文官不敢再說下去。
上面的圖特摩斯不爲所動,也不表態。因爲,他已經猜到了這幾個大臣準備和他說什麼?
幾人見法老不問,殿內又靜的出奇,不由得渾身冒汗,戰戰兢兢的裝着膽子繼續道:“外界對埃及無後的事傳的沸沸揚揚,國民都知道奧帕特節的儀式必須有王后的出現,臣等懇請陛下儘快處理!”
“說說你們心目中理想的王后是誰?”幾位官員的話剛落,圖特摩斯就毫無預料的投出一枚炸彈。他倒要看看,立後的事是誰在背後搗鬼?
全場錯愕,滿臉驚訝的看着神態自若的法老,反倒開始顧慮不敢說起來。
“你們的提議也沒錯,既然她只需要在慶典和宗教儀式這些公衆場合履行職責,自然要立個大家都滿意的!”圖特摩斯毫不忌諱的補充道。
埃及自開國以來,王后就被冠以“偉大的妻子”之稱。歷代法老們不管後宮佳麗多少,偉大的妻子只能有一位。只有她才能和法老雙雙出現在公衆場合,接受臣民們的愛戴,她生的兒子纔是王位的合法繼承人。
霎時間,安靜的大殿變得熱鬧起來,衆臣不停的交頭接耳討論起來。“西媞婭王妃溫柔賢惠,心底善良,即將要臨盆生產了呢!”
“美麗特拉殿下也不錯,年輕聰慧,儀態萬千!”
“對對對,後宮除了西媞婭王妃,還真的找不出合適的人選呢?”
“是啊,連太后都很看好她!”越來越多的人附和着提議西提雅爲後,“高雅的西媞婭王妃和法老一起,簡直是天造地設的一雙呢!”
這些人眼中,並不多見的西媞婭是個背景簡單,爲人低調,神秘高雅的妃子。以埃及現在的霸主地位,剛毅深沉的法老就需要這樣的王后。
“美麗特拉殿下出身將門世家,若能立她爲後,也是爲國家造福呢!”
“沒錯,沒錯……”
“……”立後這件事上,圖特摩斯可一點都不含糊。
這些人沒有提到泰莉,是因爲他很清楚,埃及是個排外的國家,這裡的人普遍看不起那些比埃及差的地方來的人。而像泰莉這種長相特殊,一看就知道不是本地人的,出了皇宮就會遭人唾棄,別說看的起了。再者,朝中大臣縱然知道自己非常寵愛她,但爲了他們自身的利益,自然會顧慮到她來歷不明,毫無背景,不能爲他們提供相應的方便和幫助爲由而選擇不予支持。
通過剛纔的討論,精明的圖特摩斯總算肯定的看清了朝中的勢力方向。如果爲了統治和平衡勢力,他就得向這幫大臣妥協。如果一意孤行……他和泰莉都需要花很多時間做很多努力,才能扭轉局面。
關鍵是,泰莉是否願意?圖特摩斯那平時異常活躍的思維,因這個兩難的選擇而陷入了暫時的瓶頸。
***
泰莉垂頭喪氣的坐在軟榻上,拉卡爾也氣喘呼呼的遞來水杯,“小姐,來喝點水吧!”
“謝謝!”泰莉一邊接過水,一邊毫無形象的一口氣喝到底,她實在太累太渴了。和拉卡爾翻天覆地的找了兩天,都沒找到那個當初令她震撼的藍色妖姬。
“小姐,宮中好多人都在爲新王后的事情張羅誒!”拉卡爾猶豫了一會,還是決定旁敲擊測的問問泰莉的想法,因爲她也知道泰莉有孕在身。
泰莉還是淡淡的怔了一會,遲疑的看了一眼拉卡爾,故作若無其事道:“和我有什麼關係?”是啊,她一個毫無背景的外族人,和這羣身處權力巔峰的人有什麼好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