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零七年
埃及開羅
“艾先生,
艾弦下了私人飛機,機場外已經有司機開着車恭候。穿着白衫的埃及青年笑着對艾弦打招呼,露出了潔白的牙齒。見艾弦走近,他恭敬地打開了車門,禮貌地問到,“艾先生是想去酒店休息、還是前往其它地點?”
艾弦將自己的領帶扯開,解開襯衫的扣子。
“去孟斐斯,現在。”
“是,艾先生,孟斐斯遺址位於距離開羅以南三十二公里的拉伊納村。很快就要入夜,爲了保證您的休息質量,請您今夜暫且留宿開羅……”
“去孟斐斯。”
“是的,艾先生。”青年利落地將車門關上,快步行至前門,坐在駕駛位上,發動了汽車。
是一個好天氣,太陽正慢慢地潛到地平線以下,將天空染成鮮血一般觸目驚心的紅色。望眼所及,看到的是空曠的、荒涼的沙漠,再遠處可以隱約看到雄偉的金字塔。間或有騎着駱駝的旅人出現,若不是他們身上現代化的打扮,艾弦真的難以分清這究竟是現代,還是遠久的過去。
艾弦深深吸了一口氣,從襯衫的口袋裡拿出了一張潦草的信箋。
艾薇留下的。
“哥哥,我要去做一件很重要的事,請放心,我會平安回來的。”
拿着這張信箋,彷彿可以看到艾薇認真的臉,水藍色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小嘴抿了起來,十分嚴肅地對着自己說這些。
然後……她又像上次那樣平白無故地消失了。
還記得以前她曾在黃金手鐲的光芒中消失,他思來想去,這一次肯定還是與那蛇形的黃金鐲脫不開關係。在她昏迷時輕輕叫過的名字,比非圖,那是一個古老的埃及名字。
他握住信箋的手,下意識地微微用力。
調查她在離開之前的事情,她曾經去過美容院,將自己的皮膚薰成古銅色,購買黑色的假髮,還去過軍品店。
她或許在做十分危險的事情。
但是過去了一個月,依舊沒有任何頭緒,關於她去了哪裡、做了什麼,他毫不知情。無奈之下,他決定再次拜訪買得這個手鐲的商人。
車子緩緩地停下,白衣的青年從前面跑了過來,畢恭畢敬地拉開了艾弦的車門,“艾先生,這裡就是孟斐斯遺址了。”
這一片殘垣斷壁荒涼得讓艾弦甚至有些微失望。
他點了點頭,示意白衣的青年不用跟過來。古董商人的小店就在附近。
擡腳剛走了兩步,艾弦的眼前突然白光一閃,展現出一片華麗的景象。
黑夜瞬時變爲白晝,眼前出現了聳立的高臺,四周是宏偉的雕像,高大的蕨類植物高聳直上,伸入透徹而純潔的藍天之中,陽光如同鑽石一樣地綻放刺眼的光芒。
剎那間,他置身於無數身着古代埃及服飾的民衆當中,他們歡呼着、尖叫着、高舉雙手,仰視着前面的高臺。艾弦伸手碰了碰身邊的人,手居然穿過了那些人的身體。
他順着他們的視線,向高臺上看去。
龐大的阿蒙神塑像之下是穿着豪華的古埃及侍者、臣子、祭司,他們以一定的規則整齊地排爲兩列,讓出中間的位置。
民衆的呼喊嘎然而止,耳邊響起了陌生而古老的語言,阿蒙神下的出入口裡緩緩走出兩個人來,他們身着華麗的服飾,映着陽光閃出奢華的光采。男人的頭上戴着象徵上下埃及“兩權合一”的紅白雙冠,着長裙,身披華麗而複雜的斗篷,手持精緻的權杖。
英氣四射的面孔,宛若太陽神一般咄咄逼人地看着自己。
他向民衆伸出手,臺下驟然一片翻涌,宛若潮水一般的歡呼聲不住地響起。
艾弦又看向男人身邊嬌小的女人。
她穿着合體的白裙,包裹着那精緻的身體,金制的胸飾後面連着繡有荷花圖案的斗篷。
她帶着兀鷹形狀的頭飾,青金石、綠松石、黑耀石製成的髮飾順着頭髮垂了下來。她的頭髮是如同陽光一般耀眼的金色。柔順得如同平靜的流水,傾瀉在她瘦小的肩膀上,映襯着她白皙得宛若要透明一般的肌膚。
艾弦不由得上前幾步,拼命地睜大眼睛,想要看清楚她的相貌。
天啊!天啊!
難道她,難道她!
“艾先生。”
突然,眼前華麗的光景如同泡沫一樣消失了,艾弦踉蹌了幾步,幾乎要跌倒,被開車的青年手快扶住了。
“艾先生,您沒事吧,是否太過勞累了?”
艾弦揮開他的手,硬撐着站了起來。
擡眼望去,只是寧靜的夜空,映着稀疏的燈火。剛纔那華麗的一切,宛若一個短暫的夢境。
但是他卻看到了她。
“你在這裡呆着,不要跟過來。”
艾弦示意司機原地等候,自己更是加快了腳步,快速地向記憶中的古董店走去。
近了,接近了。
他已經能感覺到她的存在了。
這一次,如果再見到她,無論如何,都不會讓她離開自己。
拉伊納村不起眼的小角落裡,有一家小小的民宅。沒有窗子,大門緊緊鎖閉着,只有門前掛着一盞散發微弱光芒的油燈,照亮了掛在門上的銅質牌子的字跡。
幾個簡單的埃及文字下面,是鏽跡斑斑的英語“Curse’s”。
店的主人,名叫克爾斯。
艾弦推開門,克爾斯慘白的臉就出現在他的面前。他並非埃及人,能說得一口流利的倫敦腔。他十分瘦弱,寬大的袍子包裹住了身體,卻彷彿裡面是中空的一般。灰色的雙眼深深地陷到了眼窩裡,搭配着不算小的鷹勾鼻和細薄的嘴脣,見到艾弦,他扯出了一幅十分難看的笑容。
“艾先生,您總算來了。”
艾弦愣了一下,緊接着踏入了屋子。
“是那個你賣給我的鐲子……”
“艾先生,您爲什麼沒有告訴我您有個妹妹呢。”克爾斯將古董店的門關上,咔嚓地一聲反鎖上,艾弦不由得心裡一驚,下意識地摸到了隨身攜帶着的手槍。
克爾斯又笑了一下,灰色的瞳孔縮成了針尖般的大小,“真傷腦筋啊,艾先生,讓我給您講一個故事吧。”
1890年末,在埃及,有四位英國年輕人買下了一個古代埃及公主的木乃伊。他們只是想把這個木乃伊作爲收藏使用,結果這幾位買主卻先後都遭遇了不幸。木乃伊後來被輾轉運到英國,到了另一位收藏者的手中,很快,那個人的家人出車禍,自己的房子火災。收藏者只好把它捐給了大英博物館,災禍又傳播到了博物館裡,和它有關的好多人都離遭不幸。大英博物館於是不得不再次將它轉手送人,此人請了“當時歐洲最有名的巫婆拉瓦茨基夫人”爲這具木乃伊驅邪,結果巫婆也束手無策。在後來的10年中有數十人因此遭噩運甚至送命。
1912年4月這具木乃伊被送上了一艘巨輪運往紐約,而這艘巨輪在中途和一千五百名乘客一起沉入了大西洋底。船的名字是“泰坦尼克號”。
“這位公主的名字,就叫做亞曼拉。”克爾斯微微咳了一下,眼眶深深陷了下去,死死地盯着艾弦。
“亞曼拉公主的詛咒,這件事情早已經被確認爲謠傳了,”艾弦十分不以爲意地答到,“亞曼拉這個名字只不過是阿蒙-拉女祭司的誤讀罷了,那位所謂有名的巫婆拉瓦茨基夫人是在這個木乃伊到達英國不到一年的時候就去世的。這是一個漏洞百出、拙劣的小報謠傳。”
他頓了頓,“我今天來不是想買其它東西,你不用向我以這種方式推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