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隻騎士團緩緩前行。在他們的前方,泛出寒光的矛尖連綿不絕,似乎望不到頭一樣,一隊接一隊。
斜線戰術,科爾賓沒看過教科書並不知道專業術語,但是要說人多打人少,這點,他懂。把兵力集中在一起,搶先解決掉一部分勃艮第,再解決掉另一部分,這就是科爾賓的打算做的。
至於爲什麼不選擇左翼而是右翼的勃艮第人,因爲左翼距離第戎城牆不足百米,完全不夠僱傭兵在短時間被兵力優勢發揮出來。
“廢物!!!”
托馬斯環視那些從英格蘭招募的長弓手,他快要氣爆了,衆目睽睽之下,他顏面盡失,這叫他以後怎麼在其他英格蘭貴族面前擡起臉來。
回到菲利普身邊,托馬斯鼻翼扇動,他憤怒的同時又想挽回丟失的臉面:“敵人正在試圖向我們右翼移動,看來他是要集中突破我們的右翼了,閣下請把勃艮第3個步兵旗隊讓一讓位置,等長弓手拋射削弱敵人,再交戰比較妥當。”
菲利普想也不想就拒絕了,他正後悔昨晚怎麼就接受了這個英格蘭佬的提議,居然打算參照克雷西戰役的英軍佈置:“長弓手...應該是累了,你們好好休息一下,輪到勃艮第騎士了。”
公爵挺直腰板,他從容地把左手半舉,姿態儘量優雅:“傳令,騎兵旗隊,進入衝鋒地點,準備衝鋒。步兵旗隊越過木樁,尾隨掩殺上去。”
進攻號角吹響。
第戎的貴族被驚醒,總算止住心中忌憚不已的震驚,令法蘭西騎士寢食不安的長弓手竟然無法傷害到那個高舉旗幟的科爾賓分毫。所有人扶住城牆,放目望去,只見內維爾的軍隊保持斜線陣型,正以突出的第一隊列爲前鋒徒步向勃艮第軍的右翼行去。
公的後方,一隊勃艮第騎士難抑胸中沸騰地熱血,發出一陣熱血沸騰的咆哮。
緩緩前行的騎兵的左側,公的步兵簇擁被高高舉起的旗幟下,正大步向木樁外走去。
菲利普遠遠把這一幕盡收眼底,他環視四周,熱血膨脹的年輕公爵覺得自己並不比亨利五世差多少,他只是缺乏一個舞臺,凱旋迴到第戎炫耀榮譽,接受名媛拋來的媚眼,指日可待。
說到名媛,菲利普就想到了那個身上散發幽香的洛林公爵之女,此戰結束,一定能向洛林聯姻。
不經考慮發出了命令:“步兵旗隊包圍過去,1個旗隊的騎兵,進入左右兩翼的預定衝鋒地點。等兩軍膠着在一起就讓他們衝鋒,這樣一來,敵人就算不潰散也不可能還有能力再打下去。”
片刻之後,當騎兵的前端出現在步兵隊的邊緣時,2個在右翼的步兵旗隊指揮官下達了步兵繼續快步前進的命令,在他們看來,早一步進攻早一步獲得更多的榮譽。
勃艮第人的右翼和中軍、左翼漸漸脫開。
黯淡的天穹下,科爾賓凝望着戰場,勃艮第步兵後面,密林一般的騎槍高舉着來到戰場外圍。
感覺了一下地面的溼度,科爾賓沉思了一會兒對身後的大胖子說道:“告訴騎士團,衝擊勃艮第人右翼,方陣的長戟手和長槍手分離,長戟手跟在騎士團後面隨時擴大戰果。”
接到命令,騎士團的騎兵動了,他們若是在往日絕對會對這命令提上一番建議,但現在,所有人都聽話地拉下面甲。
西蒙振臂高呼:“騎士團!!!進攻!!!”
“天父護佑,聖槍所指之處,我們無往不前....”
高喊着戰吼的騎士團黑壓壓一片,他們像無可阻擋地滾滾洪流越過前面的瑞士僱傭兵,直撲勃艮第人的右翼。
他們後面,瑞士方陣一分爲二,長戟手分離出來,疾步奔走在騎士團身後。
托馬斯見到敵軍的異動開口提醒道:“閣下,要注意敵人的騎兵...”
菲利普看了一眼騎士團內維爾騎士、扈從弄出來的陣勢,輕蔑地一笑。他手下的這些軍隊都是跟着勃艮第老公爵南征北戰的精銳,勃艮第能壓服四周的鄰居,靠的不僅是老公爵的陰險狡猾,手下騎士的勇武也很重要:“他們在勃艮第騎士裡只能算是一個不入流的角色,而且才100多人,我們右邊佈置的兩個旗隊足夠應付他們了,那可是850人,不必擔心。等他們一糾纏在一起,剩下的5個旗隊就能從四周包圍過去了。”
騎兵很快潮水般掩殺而至,每一名騎士夾緊了腋下的騎槍。
膽小一些的貴族小姐在即將相撞的瞬間閉上了眼睛。
轟.....
頃刻間,上百杆尖銳的騎槍洶涌而至,盾牌頃刻碎裂,騎陣帶着強大的慣性衝擊後隊的勃艮第人,連綿不絕的慘叫聲衝宵而起,毫無招架之力的勃艮第人,血濺當場,紛紛哀嚎着滾倒在地。
850勃艮第士兵在這100多騎兵造成的衝鋒利表現得,如土狗瓦雞無二!不,應該是比土狗瓦雞還要不如,土狗瓦雞會逃跑、會哭喊,但至少他們不會屎尿齊流。
菲利普目瞪口呆,第戎的貴族兩眼渙散,勃艮第人怎麼就不堪一擊了?!
太令人髮指了!!!
850人被100人一衝就垮了大半。
這下,輪到勃艮第公爵菲利普一手哆嗦着,滿臉不可思議地說不出話。來自英格蘭的托馬斯公爵先是一驚,接着,他舒服了,總算有了個墊背。
排山倒海般地吶喊沖霄而起,騎兵後面,蓄勢待發的長戟手紛紛把手上的長戟改持爲端,疾步奔踊而前。
他們無情地踐踏過地面,濺起滿地的水漬,漫天飛舞,衝到被馬匹撞倒在地的勃艮第步兵那裡,擡手對躺在地上捂着肚子,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的勃艮第人就是一刺。
生命的悲鳴此起彼伏,鮮紅的血液混雜着泥水到處都是。
眼前豁然開朗,納威特高舉利刃的右手下意識的停住,他砍無可砍了,扭頭一看,竟是騎士團從右側的步兵羣殺出。
太容易,太簡單了,攔在路上的勃艮第人彷彿如同紙片一樣脆弱,一碰就倒。
納威特向西蒙問道:“爵士,我們現在怎麼辦?”
一個身材魁梧的騎士張口就道:“殺回去!!!”
其他人不用猜就曉得那是蘇格蘭佬。
科爾賓深吸一口氣,兩眼灼熱地望着倒地哀嚎的勃艮第人,飲紅酒不喝生水的勃艮第貴族不清楚他們手下的情況可是幫了一個大忙呀!要不然,只是他提高士氣,打贏這一場仗,還是未知之數。
現在科爾賓多少有了些把握,疫病只能讓勃艮第人普通士兵失去大部分,但是勃艮第還有號稱整個基督世界最強的騎士:“胖子,去告訴前面的騎士團,幹掉那些英格蘭人!搶下附近的木樁。”
右翼迂迴,鳩佔鵲巢,化爲敵人立下的防禦工事爲己用,護住背後,令瑞士僱傭兵的長槍更有發揮的餘地。
科爾賓扯着嘶啞的嗓門對僱傭兵喊道:“加速前進,緊跟着長戟手,不要掉隊了!”
“讓騎士們出動...讓騎士進攻,該死的...他們必須被攔住。”菲利普臉色凝重地道,說完,他望了一眼,正從木樁附近涌出去的勃艮第人,“告訴他們速度快一點!!!慢吞吞地走,算什麼?!叫他們快步前進。”
右翼的戰況呈一面倒,右翼邊上的350勃艮第騎兵再接不到命令就要擅自發動衝鋒了。接過命令,他們驅動馬匹,朝肆虐的長戟手撲去。
最先看到這一情況的長槍兵眸子裡流露出莫名興奮。
“長槍手...”
“施維茨,下瓦爾登,楚格,盧塞恩.....”
被統領喚到名字的幾個方陣立時止步。在勃艮第騎兵距離衝鋒在短短數百米的距離內,後面的一些位置的方陣緊緊靠攏上去,一個更大的長槍方陣形成了。
一隻渾身佈滿尖刺的刺蝟轉眼間就顯現出來,把軟弱的腹部保護起來,好讓長戟手的戰果繼續在擴大着。
四蹄翻飛,水漬飛濺,似雷鳴又似洪峰的響動越來越大,騎槍從高舉空中的放下,端平,夾到了腋下,寒芒閃爍着殺機令天地霎時爲之一顫。
勃艮第騎兵旗隊指揮完全不把這夥豎立起1600根荊棘之林的步兵隊放在眼裡,在他看來只要一鼓作氣就完全可以把前面方陣撕裂,在對抗其他公國時是這樣,在攻略法王的領土時是這樣,在這裡,必定也不例外!
勢頭不減,馬腿交錯,土泥四濺,一次強而有力的衝鋒即將來臨。
“天父護佑...”
直到僱傭兵的雙目能清晰地看見勃艮第人罩衫上的紋章,僱傭兵統領一聲大喝。
整個大方陣爆發出一陣聲浪,前一排的僱傭兵以腳抵住長槍的尾端,頂在地上準備用大地消去騎兵衝擊的衝撞力。頃刻間,數百支鋒利長槍遞出,密集地槍刃迎着陽光反射出的寒光,令人見之心寒。
砰...
一陣悶響...
一時之間,衝到近前的勃艮第騎兵成片撲倒在地,密集槍林令他們不斷有人中槍倒地,僥倖受傷未死的也死於後面部隊瘋狂的踐踏。
槍兵陣上也掀起一朵朵血色浪花,前排的數百僱傭兵紛紛倒下,立刻被身後的同伴補上,他們沒有一個人退縮。
衝擊過後,來勢洶洶的騎兵隊竟是迎刃而分,從方陣兩側縱馬而過。350人的旗隊變得極爲單薄,看上去應該是損失泰半,而且還是隻多不少。
1600人長槍陣也相應的付出了數百人的代價,瑞士人帶給勃艮第人的麻煩不亞於他們帶給科爾賓的麻煩,勃艮第人竟沒能在第一次衝鋒中突破瑞士人的防線!
從長槍陣活着退出的勃艮第騎兵驚魂未定,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科爾賓高舉着旗幟喊道:“天父護佑....”
“天父護佑....”
迴應的咆哮在戰場上此起彼伏,從右翼橫掃而過的,騎士團、瑞士長戟手合流1300人吶喊着穿過木樁障礙,英格蘭長弓手看到此景,不少人捂着肚子立刻逃竄,他們想要到達中軍。公爵被重兵守護着,在他們看來,只有那裡纔是最安全的。
“那些英格蘭懦夫....”公爵菲利普忍無可忍了,這哪裡還是理想中的壓制戰,根本就是一場徹頭徹尾的鬧劇,戰場上三分之一的勃艮第士兵都沒有加入戰鬥中,他們捂着肚子慢吞吞地走着,“徹頭徹尾的懦夫。”
托馬斯公爵直接無視了菲利普的無禮言論,他在掙扎。這次仗,贏了沒好處,輸了也沒他的壞處,反正不管怎麼樣,英格蘭都是獲利的一方。可是,這畢竟是他第一次脫離亨利王的指揮,難道就這麼不光彩的回去?
英格蘭人一逃,殘餘的勃艮第步兵拖着屎尿臭味狼狽跟着後撤,活着的人還有400人左右,那些英勇的、體質健康的勃艮第人全衝完上去,被幹掉了。
勃艮第人右翼的陣地被奪取。
這一幕落在第戎貴族眼裡,他們不敢相信這是事實,一羣穿着破爛的農夫把一羣勃艮第騎士打敗了!
並不是所有的勃艮第人都是如此狼狽,而且內維爾也不是穩操勝券。
“仗,打到這個地步還沒輸。”托馬斯公爵思前想後還是覺得面子問題最大,他強調着,“公爵閣下,現在,勝利屬於誰還是未知之數。你看,敵人的部隊長槍手集中在右邊,有長戟手一部分在集中左邊,只要我們派出護衛隊向中間襲去,從中間斬斷他們的,使他們各自爲戰,到時候只需我們再出一把力,就能讓敵人潰散!”
“對呀,怎麼我就沒想到!”公爵菲利普興奮地大叫着,“派人去告訴左翼的騎兵旗隊進攻。”
即使失去了大部分扈從協同作戰,勃艮第軍依舊擁有龐大的戰力,他們的依仗就是那些從小就接受騎士訓練的勃艮第騎士,一旦讓他們近身,他們就是馬力全開的戰爭機器。
要知道,這些騎士沒有受到過任何疾病污染,戰力的發揮完好無損,那些騎士們經常賞賜物品的扈從有不少保留了戰力,還有極少數體質極其強壯的勃艮第人即便飲下污染水源,他們依然活蹦亂跳。
木樁內側的300勃艮第人在他們騎士的率領下涌了上來,外側的勃艮第大部隊有的想翻過木樁加入戰陣,有的則是想要繞過木樁從右翼衝擊長槍陣。
“不,先別,讓我除掉一個人,再讓騎兵上陣。”托馬斯公爵望着那名在戰場中心持旗指揮長槍兵的人狠聲說道,他跳下馬背,取出慣用的長弓和一支箭,笑容陰冷,“他一死,敵軍必定大亂。”
菲利普一凜,臉色變了變,他什麼都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