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猜測的沒有錯。就在王行與王嚴兩人離開之後不報上就出現了事件事情的始末:湖北孝感縣民劉大麼等因上年荒歉,攜器皿向本處村民借糧。鄉紳梅調元害怕自己也會受到“勒索”,就讓其子等將劉大麼等捆至僧寺拷打,於二月初十日將劉大麼等共二十三人活埋,此事被查出之後,乾隆大怒,質問地方官員,朝廷下撥的二百萬兩賑災款項爲何沒有達到效果?並下令將湖廣總督彰海,湖北巡撫特成額,布政使永慶,按察使王廷、孝感縣知縣素樸,俱革職拿問,同時下旨將梅調元等凌遲處死。
這事兒當然跟何貴沒有關係。不過,那個湖廣總督彰海被革職拿問的消息還是讓他感到蠻高興的。這傢伙上一次彈劾何貴造步行街“實在奢侈”,雖然並沒能把何貴怎麼樣,可也讓何貴記起了兩人之間的“仇怨”:開封大火的時候,彰海的那個不知道叫什麼名姓的兒子可是險些被他給活劈了。如今,彰海丟官,自然也就沒法對他造成什麼威脅了,又怎麼能不讓他這個小小的知府感到高興?再怎麼說那也是一個總督,這麼一個大人物時不時的惦記着自己,總會讓人感到不爽的。
……
湖北的事情只是一個讓人聽着不太舒服的插曲,雖然這使得何貴能夠得見未來的嘉慶皇帝一面,不過可以肯定的是,無論是何貴自己,還是那位十五阿哥。目前各自都沒有將對方放在心上。見面。也就僅僅是見面而已,頂多也就是那兩位阿哥會把三人談話的內容上報給乾隆聽一聽罷了,這又有什麼?乾隆一朝。從未派出皇子去幹預過地方政事,化名王嚴地嘉慶恐怕正爲自己能有這麼難得地一個機會而感到興奮不已。而何貴也寧願去注意槐樹屯、老李莊以及寶上村這三大片“實驗田”……這三個村子在乾隆四十五年的收成,已經讓他沒興趣去注意其他的事情了,他很興奮,也很忙!
乾隆四十五年,十月。
北京。紫禁城。
阿桂、和珅等人正在陪着乾隆逛着御花園。時至金秋,雖然許多花兒已經凋謝,不過,御花園有宮裡最優秀地花匠打理,依舊是一片奼紫嫣紅。
“呵呵,這金秋時節,還是這傲霜之菊開得最好!”乾隆用手指着花園中的一圃菊花,笑着對衆臣說道。
“皇上聖明。菊花有傲氣。非得百花凋謝之後不願出。要不是在這御花園中,還真難得見到這菊花與其餘花卉同時競放的那情景呢!”和珅笑着說道。
“哈哈,和愛卿說的好……”乾隆笑了兩聲,繼續往前走去。
“皇上。值此秋菊盛開之時,您總須賦詩一首纔是。奴才可是還記得你當初南巡途經開封之時所留下的妙句呢。”和珅又讒媚道。
“哦?朕在開封留有妙句?朕怎麼都記不得了?你說來聽聽!”乾隆饒有興趣地說道。他這一輩子做詩無數。平均每天都要來上那麼幾首,光論做詩的數目,倒真算得上是古往今來“第一騷人”,平時也經常以此自傲。不過,他做過地詩實在是太多了,多得連他自己都記不得做過些什麼,所以,聽到和珅這話,自然也就來了興趣。
“皇上在開封留下的詩句是:風葉梧青落.霜花菊百堆!”
“好詩!”阿桂身後一名大臣豎起大拇指叫了一聲,倒是把正在不屑地看着和珅的阿桂給嚇了一跳。
“哈哈哈……朕也記起來了。那是朕南巡之時,途經開封賞菊時所留!”乾隆大笑道。
“皇上真是記力超羣。奴才還是聽人說您這首詩被刻於開封禹王臺上,才知曉的呢!”和珅又笑道。
“哦?朕這首詩如今正被刻於開封禹王臺上?”乾隆問道。
“正是!”和珅答道。
“哈哈哈……好!”乾隆大笑。自從當皇帝開始,他就認爲自己不僅應當是權力與地位上的至高無上者,在學問方面,也應當是滿天下所有人的領袖,所以,纔會這麼不厭其煩的作詩、作詩、再作詩,其他事關文學的方面也是儘可能地表現出自己的能力。不過,麼樣,他的文學功底卻是十分深厚,自然也就知道自己的詩到底是個什麼程度,也明白自己做地許多詩其實只能算是一般。所以,聽到和珅說起自己有一首詩被刻於開封禹王臺上,似有留於後世的意思,自然是十分高興。
“和中堂知道地還真是不少!”阿桂看到和珅逗的乾隆高興,自然也不好說什麼,只是語氣裡不無諷刺。
“呵呵,阿桂中堂見笑了。其實,和某也只是最近比較關注開封那邊的事情,這才稍稍知道了一些事情而已。”和珅謙遜地笑道。
“開封?呵呵,說起開封,朕倒是又想起那邊的事兒了。和珅呀,那個何貴現在弄得怎麼樣了?怎麼一直沒什麼消息送上來?”乾隆又開口問道。
“啓稟皇上,何貴以蘭考縣轄下槐樹屯、老李莊、寶上村三個村子爲試點,剛剛將今年的冬小麥播種下!”和珅答道。
“冬小麥播種下又如何?皇上問的是何貴的成果如何!”阿桂也有些疑問,只是各地的普通民情、糧食收成之類都歸戶部管,屬於和珅的勢力範圍。和珅不給他說,他也不清楚。
“巨大!”和珅簡短的答道。
“巨大?”乾隆等人都是一詫。
“正是!”和珅朝着乾隆一拱手,“皇上,槐樹屯等三個村莊,由去年九月下旬,至今年十月初。共產糧食五百餘萬斤!比之以前。翻了三倍還多!”
“五百餘萬斤?三倍?這怎麼可能?”阿桂搖頭說道:“據我所知,槐樹屯等三村皆是貧瘠之地,畝產本就不高。小麥甚至一畝才產五六十斤,玉米也不過八九十斤,高梁倒還可以,有一百斤左右,三村總
萬畝土地,每年總共產糧才一萬擔多一些。也就是已。就算他何貴有通天的本事,我也不信他能一下子就將糧食產量提高這麼多!”
“看來阿桂中堂也是下了不少功夫。不過,你那可都是老黃曆了!”和珅微笑着看着阿桂,“何貴帶領百姓以淤泥等物肥田,又請經驗豐富之老農爲師,教授三村百姓種糧。如今,槐樹屯小麥畝產已經有一百三十餘斤,玉米兩百一十斤。而且,今年六月,他們還種了穀子,這東西只需三個多月便可收成。畝產可是足有三百多斤。阿桂中堂,這麼算一算。能不能湊夠五百萬斤呢?”
“畝產三百斤?哼,據我所知,山東川慄家莊的穀子好像是天下畝產最高地,每畝也差多就是三百多斤地收成。可是,槐樹屯那些地方,就算是有淤泥肥地,又怎麼可能一下子就達到三百斤的畝產?和大人,開封府去年的穀子,最高好像才畝產兩百七十多斤吧,新鄭一帶,卻只有一百一十斤。難道這兩個地方地田地,如今反倒比不上槐樹屯的那些地了嗎?……他何貴還能偷天換日不成?”阿桂說道。
“呵呵,想不到阿桂中堂對山東的糧食情況還蠻熟悉的。不錯,那還真是一塊寶地!”和珅似乎有些感嘆:“那川慄家莊,小麥的畝產足有一百五十斤,穀子跟高梁是三百斤左右,豆子有一百五十斤,而同在山東的章丘縣東礬硫村,小麥畝產最低卻纔七十斤,高梁也才一百一十斤,穀子一百三十斤,低了足足一倍有餘啊!”
“和大人既然將各地糧產記得如此確切,就應當知道,這糧食可不是說種就能種出來了。三個窮村,土地貧瘠,憑什麼就能產出五百萬斤糧食?別忘了,那可是四萬多擔!”阿桂質問道。
“其實我也並不太清楚,只是,這些是從河南巡撫衙門送給戶部地公文上說的。我也不得不信吶!”和珅雙手一攤,看着阿桂笑道。
“劉墉?”阿桂一皺眉。
“可不?難道,阿桂中堂以爲他劉羅鍋是在欺騙朝廷?那這問題可就大了,咱們一定得好好跟他算算!”和珅“嘿嘿”直笑,一副得意的樣子。
“劉墉的話,朕還是信的。”乾隆一直微笑着看着兩個親信大臣在那裡爭執,聽到這會兒才插嘴分開兩人,“而且劉墉也頗通農事,所報上來的那些數目,朕想他也一定是查過的。……這個何貴,還真是本事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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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也是託了皇上您的洪福!”和珅在一邊笑道。
“呵呵,朕可沒那麼大地福氣……”乾隆淡淡地笑了一下,又道:“他何貴不是說能解決土地兼併之事嘛?可是,光讓地裡多產幾斤莊稼,就行了?五百萬斤糧食聽着不少,可除卻要上繳朝廷的,老百姓能留在手裡的,恐怕也就是三萬兩千多擔,不到四百萬斤。再加上留作來年的種子所用,以及賣給那些糧商地部分,最後分到每個人頭上,恐怕也就是三百多斤,勉強夠吃上一年,湊個溫飽而已……這還是遇上了好年頭,若是遇到歉收的年份,只會更少。那個時候,人都吃不飽,那些地主、富戶難道就能停下手不買地了?”
“皇上……”和珅本來正爲讓阿桂吃了個癟高興呢,卻沒想到乾隆會突然來上這麼一問,頓時就是一驚。身爲戶部地一把手,他當然知道乾隆這還算的是比較寬泛的,四萬擔糧食才扣去八千石稅收。可實際上老百姓要交的稅只會更多,各地官員稍有點兒良心的,能讓四萬擔糧食能剩下三萬擔就不錯了。再有那些糧商,以及那些地主什麼的從中抽些租子,真正能留在老百姓手裡的,能有兩萬擔就謝天謝地了。何況,許多地主都是隨着年成來的,年成好了,租子就漲,有黑心的甚至能把租子漲到五成乃至七成……可以說,要不是何貴選擇了槐樹屯那些貧瘠的地方當作什麼試點,根本就不可能有這麼好的效果。要知道,槐樹屯那些地方的土地太貧瘠,所以大多數還是老百姓自己的。要不然,種出多的也是歸東家所有,那些百姓哪會有那麼大的心氣兒去聽他的安排幹這幹那?就算何貴所說的是抑制土地兼併,所求的是那些還在百姓手中的田地不再爲地主富豪所兼併,可是,各地的情況終究不同。你能讓那些百姓說合力就合力?這一次,不也還是巡撫、知府一齊出馬才搞定的?而且,百姓聚合起來,萬一與那些地主起了衝突……一瞬間,和珅就爲乾隆的話找出了數條理由。
“皇上,或許,何貴他……是有些說大話!”看來自己有些站錯了位置!和珅說這話的時候,額頭微微有些冒汗。
“皇上英明。一眼便洞穿其中關鍵!”這回輪到阿桂牛了。
“皇上,何貴大言不慚,譁衆取寵,是否要……”聽到乾隆剛剛的話,跟在後面的幾個大臣似乎是明白了什麼,其中一個走上前來向乾隆問道。
“呵呵。算啦……年青人嘛!初赴地方,心氣兒難免就高,想做出點兒事兒來讓朕看看,在朕的面前邀邀功,雖考慮不周,卻也無可厚非,至少,這總比那些尸位素餐,老想着沾朝廷便宜的人強得多!”乾隆擺了擺手,又道:“朕可是聽說,爲了把事兒做好,那何貴可是連知府衙門都不住了,直接到那什麼槐樹屯蓋了間小院兒,帶着新婚妻子前往居住……這份兒心思就很好。而且,他也確實做成了不少事兒。劉前段時間不就上書,說蘭考的風沙經一年就減少了八成還多,鹽鹼地也少了一半多……雖然有過,可何貴還是有功的嘛!”
“這……”先是指出何貴的謬誤,可接下來卻又維護起來,一干臣子都被乾隆的態度搞蒙了。這到底是要賞,還是要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