牆式騎兵調頭重整陣容的時間較長,而且鄧名也不打算讓騎兵自行追擊,對方的人數實在太多了,就是砍潰兵也能砍得手軟。轉回身後,明軍又一次吶喊着向已經被沖垮一次的緬甸軍隊撲去,三堵牆沒有正面衝入敵羣,而是從他們的側翼邊緣整齊地掠過。
騎兵牆掃過了一個橫條區域,凡是來不及跑出這個範圍的緬甸士兵只有撲倒在地蜷縮成一團,盼望着不會被明軍的戰馬踩到。躲避在地上的緬甸士兵互相往身後躲藏,危機關頭顧不了那麼多,都盼着同伴能夠當一回兒自己的盾牌。
剛剛爬起來的扁牙簡雖然得到了幾個親衛的幫助,可是等他跑到明軍衝擊範圍的邊緣時,騎兵牆的邊緣也掃到了他的身後。無數緬甸士兵都使出吃奶的力氣向前擠過去,想躲開那些明晃晃的馬刀。扁牙簡也在其中,前面是擠得滿滿的人羣,後面是無數雙推搡的手,經常會有一股大力毫無預兆地從某個方向涌出來。深陷其中的人就好像處在一道漩渦中,身不由己地被橫衝直撞的人流捲來捲去。
在一片驚惶的呼喊中,不時還能聽到一兩聲憤怒的高聲喝罵,那是極少數特別有勇氣的軍官,他們還嘗試着招呼周圍的士兵進行抵抗。
“賊寇沒有幾個人……”
並不是沒有人想響應這些勇敢的軍官的號召,但最勇敢的士兵也沒法推開人流,聚集在那些發出號召的軍官身邊,每一個士兵都只能被夾在人羣中隨便逐流。有幾個士兵使出全身的氣力,再憑藉着一些運氣擠到那些喊聲所在的地方時,剛纔號召抵抗的軍官也已經無影無蹤,不知道被人流帶向了何方。
鄧名帶着騎兵又一次停下腳步,這次橫掃的間距較大,雖然保持了齊頭並進的氣勢,但也給騎士們留出了少許閃展騰挪的空間。如果遇上了嘗試抵抗的敵軍,雖然氣勢依然,但較大的間隔會降低一些牆式騎兵的衝鋒威力。不過現在情況有所不同,明軍選擇攻擊的對象是那些已經潰敗的敵人,而鄧名打算把他們驅趕向那些還沒有發生混亂的敵軍。
撥轉馬頭重振隊形的時候,鄧名滿意地看到遭到兩次攻擊的那些緬兵變得更混亂了,而且他們的倉皇奔逃導致毗鄰他們的緬軍也發生了大亂。
“我們圍着他們繞一小圈,”鄧名以最快的語速對周圍的同伴們說道。有些緬甸潰兵正在繞着他們的友鄰部隊的陣地奔逃,多次的征戰讓鄧名知道得很清楚,這些潰兵會自然而然地逃向遠離明軍的地方。如果讓他們逃離了戰場,固然不會給明軍造成更多的麻煩,但是也不會給留在戰場上的敵軍增加混亂了:“把他們逼成一團。”
“明白。”
“遵命。”
明軍再次發起衝鋒的時候,扁牙簡還在摔倒的人羣裡掙扎。地面上疊着足有三、四層的人,想從地面上站起來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爲旁邊的人也都想按着你的腦袋爬起來,而最下層還有不斷掙扎的活人,他們拼命想推開壓在背上的同伴。
一腳踏下去踩不到堅實的地面,只有角度不一的人體不知道哪裡會伸出來一隻手抓住自己的靴子,需要扁牙簡用力地踢開。身邊的親衛也沒剩下幾個,在他們的幫助下,扁牙簡好不容易一腳深、一腳淺地恢復了直立狀態。忽然他們聽到耳邊又傳來一片驚恐的呼喊聲,隔着眼前密密麻麻的人頭,扁牙簡看到側前有煙塵騰起,好像是明軍的騎兵又衝過來了。
面前的人羣突然一起倒退,排山倒海的巨大力量涌了過來,把扁牙簡前面的人又統統推向了後方。不少剛纔摔倒的人才掙扎着從同伴身上站起,就被前方撞過來的人頂了個仰面朝天,無數人被推翻,重新撲倒在這些人的身上。
扁牙簡和親衛的反應迅速,急忙後退了兩步,然後轉身就跑。很顯然明軍轉變了突擊方向,扁牙簡判斷明軍這次掃過的範圍位於他們的東南方,所以向後跑是安全的,如果不趕快避開的話,不用明軍的馬刀,自己人也把他們踩死了。
剛跑出沒有兩步,側面的人又嘩啦一下子倒過來,他們不再向西北跑而是折向西南,扁牙簡和身邊的衛士不知道明軍已經轉向了,但是知道沒有任何人能夠阻擋數百人的洪流,不跟着轉向就是被活活踩死。轉向沒有多遠,側面就響起了馬蹄聲,一開始跑在扁牙簡前面的緬兵又撞了回來,推着大夥兒開始趕回頭路。
暈頭漲腦地再次向東南跑去沒有多久,明軍已經抄到了他們的右手位置。這次三堵牆並沒有大肆砍殺,只是圍着潰兵轉了大半圈,不讓這些失去秩序的潰敵脫離戰場。經過這次的旋轉後,早先崩潰的緬兵從三個方向擠進了他們左翼的友鄰部隊,發生潰敗的緬軍也增加了一倍,從三千多上升到六千之衆。
“好,調頭,我們再轉一圈。”鄧名發現自己超過最前的潰兵後,馬上停下了腳步,他無意去攻打那些還沒有陷入混亂的敵軍,尤其是他還看到了一些大象矗立其中——這些大象本來躲避在後方以免被硝煙和火銃聲刺激得太利害。緬軍發生潰敗後,就有一部分大象迎上來想與明軍交戰,但他們還沒有碰到明軍,先被自己的潰兵擋住了去路。
明軍很快就又完成了一次轉向,再次向潰兵的邊緣區域衝去,驅逐這些潰兵遠比正面突擊敵陣要安全得多,雖然剛纔緬兵的火銃手錶現得相當不堪,但說不定還會有一些鬥志昂揚的精銳。再說鄧名也沒有時間再佯攻上十幾輪,以消耗對方的體力和士氣。
被包圍在人羣中的扁牙簡完全搞不懂發生了什麼事,他和他的親衛只能盲目地跟着潮流而動,任何想逆流而上的人都會被無情地踏入泥裡,變成其他人的墊腳石。
雖然轉來轉去,但總的來說潰兵正不斷地被驅趕向東方,混亂的範圍越來越大,已經蔓延到全軍,當上萬人開始推搡擁擠時,任何人都無法將局面逆轉。
“大帥在這裡,大帥在這裡!”扁牙簡的親衛看到前方出現了一頭大象,潰兵正從大象的周圍涌過,幾個親衛聲嘶力竭地向大象上的騎手叫嚷。能夠充當緬王象兵的人不少都是貴族子弟,至少也是軍戶中的軍官子弟。
幸運的是,那個大象上的騎手居然聽到了他們的喊聲,親衛門保護着扁牙簡擠到了靠攏過來的大象身邊。在騎手的指揮下,大象放下了長鼻子,把扁牙簡託上了象背。
“大帥,可找到您了。”騎手又是焦急又是慶幸地說道。他們這幾十頭大象奉命過來搜索失蹤了的統帥並與明軍的騎兵交戰,但周圍到處都是潰兵,大象被自己人擋住了,既無法找到扁牙簡,也無法阻攔那些繞着緬軍跑圈的明軍騎兵——早在大象找到一條路衝出去以前,明軍的騎兵早就跑得找不到了。
扁牙簡在大象背上坐了一會兒,總算把腦袋裡昏沉沉的感覺驅逐了大半。他環顧了一下四周,看到整個右翼此時都已經陷入混亂,在這一片人流的汪洋中,幾十頭大象就像是一座座孤島。
“賊人正把我們趕向江邊。”扁牙簡總算是看清了局面。在明軍有意的驅趕下,緬甸軍隊已經被推到了麗江西岸的岸邊。潰敗的局面已經無可收拾,而且就是這些大象構成的孤島也稱不上絕對安全,剛纔就有一頭大象硬是被洶涌的人羣擠倒了,沉重的身體壓住了無數緬兵。
“把我的人都接上來。”扁牙簡指着大象身旁的親衛,這幾個忠心耿耿的軍官和衛兵正擡着頭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他們的頭盔早都不知道丟到哪裡去了,幾個人的臉上都是青一塊、紫一塊。一頭大象的背上肯定坐不下這些人,扁牙簡伸手一指不遠處的幾頭大象,不假思索地下令道:“讓他們馬上過來,把我的人都裝上。”
在扁牙簡的嚴令下,附近幾頭大象的騎手拋下一切顧忌,從人羣裡闖了過來,接上扁牙簡的人後就聚集在他的坐騎周圍。
“離開這裡。”
扁牙簡緊接着又發出了新的命令。剛纔這些象兵被命令來阻攔明軍騎兵,他們就成爲了緬軍的支柱,既然追不上明軍,那他們就原地不動地呆着,隨着緬兵不斷地被趕往東面,他們在軍中的位置也漸漸從內圈變成了外圍,扁牙簡也因此得救。
但扁牙簡併不認爲這是一個好主意,被自己士兵阻礙的象兵完全機動不起來,明軍騎兵肆無忌憚地從他們的附近跑過。等到距離更近一些後,明軍估計就可以朝這些大象靶子投矛了——不用擔心武器問題,遍地都是緬甸士兵扔下的裝備。
“衝出去!”扁牙簡決定先和後方的幾十頭大象匯合,然後再考慮下一步的行動,他指了一下週圍的潰兵:“他們不讓開就直接踩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