瀟夏曦沒好氣地瞟了他一眼。他真的把她當作是圈養的寵物了。
不過,按他所說的,有些事情縱使想起來了,也不定是件好事。就像他,從前的身份是備受爭議的黑道老大,身上背的是新疤舊痕,雙手沾染的是鮮血,多少人謀劃着將他置之死地而後快。現在呢,他以另一個身份過上安逸生活,再不用擔驚受怕,懵懂而快樂着,大概也是一種幸福吧。
若然讓那些爲了找尋他苦苦走遍天涯的兄弟們知道了,非抓狂不可。
而他還記得他對她的感覺,她應該慶幸,應該滿足吧。至於他是什麼身份,司徒皓謙還是夜宸雋,對她而言根本就無關緊要,那只是一個名字,一個代號。只要能夠守在他身邊,一切就好。
其實她的要求一直不高。本來就應該是這樣的。
瀟夏曦眉彎展笑,呼啦一聲衝出了房間。沒想到,夜宸雋的腳步這麼快,竟然等也不等等她,兀自消失了。
看着光柱亂墜的長廊,真實與夢幻交替,她又不自禁地暗自嘀咕了一句:他,果然不是個體貼的情人。
她受了傷,屬於病患,在這種情況下,男朋友不是應該守在門外,等待親密的女朋友出現,然後攙扶着她,小心翼翼地,一絲不苟地在身邊呵護的嗎?他卻把她留在了房間,獨自偷歡去了。
瀟夏曦遁着走廊漫步走去。
推開走廊盡頭一個小門,飄浮着綠草香味的空氣迎面撲來,她不由得深吸一口氣,愜意的氣息頓時遊走全身。這是一個豔陽普照的早晨。
面前是一片茵茵的綠草坪,白色的小花三五聚羣,點綴着草坪上的每一個角落,隨風輕揚。不遠處,夜宸雋半蹲在地上,不斷地在逗弄身邊臥趴着的一隻薩摩犬,而他們的後面,是一排梧桐木做的柵欄,再後面則是一湖鑲着碎鑽的鏡面,宛如絲滑的綢緞,從天際向着他們緩緩涌動。
這是多麼明媚迫人的一幕啊。有藍天,有白雲,有他,有她,還有一聲聲脆悅的布穀鳥鳴。瀟夏曦的嘴角輕輕挽起了弧線。
與此同時,他們也看見了她,那隻薩摩犬迅速肅整慵懶的姿態,激棱地豎起了兩隻耳朵,細碎的陽光從它的鼻尖滑過。
“多多,去!”夜宸雋一拍它的身體,薩摩犬就像得到了鼓勵似的,箭弦一般撲向瀟夏曦。
她正準備迎上去,剛踏出了半步,腳卻在半空中僵住了。那隻名喚“多多”的薩摩犬速度之快,動作之靈敏,都超出了她的想象。她的瞳孔在不斷擴大,“多多”的體型也在不斷擴大,直到它跑到了屋檐前,鬆散的狗毛已經聚合成一團弦白的雲,向她壓過來。豔陽高照的後花園頓時在它的陰影下渾如改了天換了地。
“呀”一聲,她立即返身搶回屋內,把小門也堵上了。“多多”守在門口一直狂吠。
瀟夏曦的心兒都顫了。
“夏曦,別怕,多多很乖的,不會咬人。你出來吧!”夜宸雋痞痞的聲音透過旁邊的一扇小窗飄了進來。
“信你是小狗!”瀟夏曦也嚷了起來。那狗的體型看起來比人還大,簡直是超份量的,真要是撲上來,她還沒有被撕成碎片之前,就已經被嚇暈了。
她絕不會那麼笨,送羊入虎口吧。
“多多!”外面的人喊了一聲。
那條薩摩犬果然停止了吠聲,低沉着嗓音嗚嗚兩聲,整個趴臥在門口,竟然“賴”着不走了。
家裡來了個陌生人,它必須守住最後的防線。——這就是狗的本性。
可是,瀟夏曦也出不去。只要她稍微動一下,外面的“多多”就嗚嗚地叫兩聲,她的腳又瑟縮着收回去了。
“喂,你先把它栓住吧。這狗似乎在嫉妒我長得比它漂亮呢。”她的話音剛落,“多多”又大聲吼叫了起來。似乎是認同,又似乎是在抗議。反正,瀟夏曦立即屏住了呼吸,不敢再挑撥起它的怒火。——剛纔她的話,分明就是赤-果果的挑釁!
“多多!”夜宸雋又叱喝了一聲。那狗果然很乖順地噤言了。
然後,瀟夏曦聽到了敲門聲。“出來吧,有我在,你不會有事的!”
她終於打開了門。然而,第一眼對上的,仍舊是“多多”怒視的雙瞳和低沉的吼鳴。它並沒有被栓起來,只是肅穆地站在夜宸雋身邊,仿若忠誠的侍衛,脖子上套了個狗圈圈,圈上繩索的另一端,緊攥在他的手裡。
瀟夏曦猛地嚥了下口水,也睜大了眼睛與它對視,狠狠地瞪回去。她承認,“多多”的瞳眸明亮如瑪瑙,不過,她絕不相信,她的眼睛會比不上它。
夜宸雋卻一直站在旁邊微笑不語。
從沒見過瀟夏曦這麼……幼稚,不過,也蠻可愛的。
“丫頭,過來!”他很自然地揮動另一隻手招喚她。
瀟夏曦卻一愣。
似曾相識的場景。那一年,那一天,在P國總督府,她傷痕累累地站在窗臺邊再見司徒皓謙,他也曾這般喊她丫頭,然後很仔細地爲她挑起掌心的玻璃碎片。清晰如昨,卻恍然隔了一個世紀那麼長。
她沒再理會那隻與人比高的薩摩犬,殷殷地走過去,看着他。
在他面前,她有時候就像沾附在他身上的一顆小塵埃,可以完全卑微,可以沒了自我。世界很美,而她的眼裡只有他。
他半蹲下揉了揉“多多”額上的毛髮,擡頭向着瀟夏曦說:“多多是一隻很純潔很直率的狗。你可以試着去走近它,它也會接受你的!就像現在這樣!”接着,他低下頭,用面頰在“多多”的側面摩梭,一人一狗一副你儂我儂的親密模樣。
瀟夏曦看得詫舌。受到了蠱誘似的,她哆嗦着把手伸向“多多”。那狗立即感應般挑起了眉眼,用一種不可一世的,高傲的姿態睨視着她。瀟夏曦的手頓在了半空,突然感覺自己的手指就像一根根滴着香油的香腸,正主動地送到它的嘴邊,誘惑它享用。
“多多”又很不客氣地發出“嗚嗚”的低鳴,那聲音彷彿是從它的胸腔透出來的,帶着不可抑制的狂躁,隨時準備着反噬。瀟夏曦又趕緊把手縮了回來。
夜宸雋笑了笑,搶過她的手,放在“多多”的頭上來回揉搓,“喏,多多,她可是我愛的人,你不可以對她那麼無禮的。”果然,“多多”很聽話地止住了低吼,雙腿向前伸直,慵懶地臥趴在地上,偶爾搖動長長的尾巴,扇去滿身的煩躁。
瀟夏曦忍不住“撲哧”笑了出來。“你對它就像哄小孩一樣。”
“嗯嗯,狗是很忠實的朋友,不過更多時候它們是不懂事的小孩,對這個世界充滿了好奇和警惕,
需要引導。它們能感知得到你心裡的想法,卻永遠都不會背叛你。”夜宸雋正色地說。
瀟夏曦點頭表示認同。壯着膽下意識地撫摸“多多”的毛髮,純白的顏色,很柔順。
看它的抗拒意識再沒之前強烈,她不自禁地咧嘴笑了起來:“你看你看,它對着我笑呢!”擡眸間,卻看見夜宸雋抱着雙手也正看着自己,幽深若海的眼眸裡,倒映着那個略顯瘦削的人兒笑靨如花。
“怎麼了?我臉上有灰塵了?”她很煞風景地說。
“沒有。”夜宸雋定定地凝注着她,“你知道嗎?薩摩犬還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這類狗種咧着嘴的時候,總像是在微笑,所以大家也叫它‘微笑的天使’。”
瀟夏曦回味着“微笑的天使”這幾個字,下意識地湊近了“多多”,看着它雪白的毛髮裡深陷着兩顆圓潤的黑眸,和鼻端下挽起鞠笑可親的弧度,也不自覺地跟着婉然一笑:“多多,原來,你是天使唷!”
——夏曦,若有一天我不在你身邊,總有天使替我繼續守護着你,守護着你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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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處暗室。
兩個相對而坐的人。一臉肅穆。
“現在情況有變。他似乎已經想起了一些事情。我們的計劃必須提前!”某一人說。
“是我們的藥出現了反覆?不可能啊。他不是第一個被試驗的人,卻是最完美的一個。爲了加強藥效,我們在研製中還融合了一些添加劑,可以令他每隔三天就發作一次,每次發作的強度也在我們的掌控之中。他不可能會想起以前的事,而且只能受我們控制。”對面的人顯得非常有信心。
“美人心計”可以說是醫學領域上的一大突破。雖然它的提煉成分被許多國家禁止,輔料也受到限制,但是,能夠將它研製成功並且實踐,無疑可以爲他們的計劃提供一大便利。
第一人睨了他一眼,眸底劃過一抹陰冷的森意。“他現在已經開始不受控制了。他既然註定了就是一枚棋子,那麼,在我們決定棄棋之前,必須先拿到我們要拿的東西。”
對面的人躊躇半晌,不確定地提出心裡的想法:“可是……他們纔剛剛訂婚,在一個月內又讓他們完婚,恐怕太倉促了?”
“若不是你沒有管好你的寶貝女兒,致使那隻藥暴露在人前,我們的計劃也不至於要倉促提前。”第一人有點不耐煩地搶了他的話,“估計現在我們的計劃已經引起對方注意了,爲了萬無一失,必須提前。”
畢竟是禁藥,一旦被傳媒廣泛報導出去,那時候,他們要面臨的不僅是覆滅性的翻天倒海,還有更多的,是人性的挑戰。而他們正在做的,還有計劃做的,從開始就違背了人性。雖然他們都不認爲這種有違常理的做法會遭到天譴,不過,小心駛得萬年船。計劃的走向也只能隨情況變化而做出變動。
“唉,是我女兒任性了。她將我放在書房保險櫃裡的製成品偷了出去,我也是到了後來才發現的,阻止已經來不及了。是我的疏忽。”他的聲音低了下去。爲了這件事,他氣沖沖地跑到醫院,遣開了所有人,給了她前所未有的一個巴掌。若不是看在她是他女兒,可能現在躺在醫院的,只是一具屍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