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999年,兵州城。
狹小的客廳中,香菸混雜着藥水的味道,很嗆。
龔成剛剛拆了頭上的繃帶,正在抽菸。
醫生說不能抽菸。
但是,心情煩悶,就想抽。
“一個月了,廠裡還沒把事情處理完,還是不能上班。”
“全身上下都快長毛了。”
“算了,不想這些,先去換藥。”
龔成掐滅菸頭,起身推開臥室門。
“小遠,七點半了,起牀,去診所,順便吃早飯。”
片刻後,五歲的小盆友緩緩張開雙眼。
眼神中一片懵懂。
他迷茫地看看木頭窗戶和藍布窗簾,看看古老的燈泡和桌邊的古老木頭椅子,又轉頭,用他依舊迷茫的小眼睛看看龔成。
隨後一愣。
眼神變得激動起來。
【嗯?老爹?真的是老爹!居然變年輕了!看這眼神,好像智商也回來了!】
【等等,這個地方……小時候的臥室?老房子不是早就拆遷了嗎?】
【我是不是在做夢?】
龔小遠想到這裡,擡起嫩嫩的小手狠狠給自己來了一巴掌。
“啪”
【好疼!不是做夢!老子穿越了,回到小時候!】
與此同時,龔成聽着這些直接出現在腦海中的聲音,也是一臉懵逼。
什麼情況?
老爹?爸爸?這幾句話是兒子說的?
聲音一模一樣,但語氣明顯不對,甚至不像小孩子。
他說重生回到小時候?
什麼意思?
還有,他剛纔明明沒有開口說話,爲什麼會聽到他的聲音。
最重要的是,他竟然說我智商回來了?意思是他老子我曾經失去智商?
龔成不解地看向小傢伙。
【剛纔我沒說話吧?特別是智商那句,沒說出口吧?】
【可是老爹爲什麼要捏起拳頭?】
【我不會剛重生就要捱揍吧?不會吧?】
這個聲音再次出現在龔成腦中。
是兒子沒錯。
他的嘴巴也確實沒動。
應該是心聲了。
我竟然能聽到小遠的心聲?
還有,他說他重生到了小時候?意思是,現在的小遠其實是好多年後的小遠?
簡直不可思議。
想到這裡,龔成定了定神。
小遠重生了,這很詭異,我能聽到他的心聲,更詭異。
我的精神好的很,不可能出問題,所以出問題的是小傢伙。
此事暫且壓下,就不跟小遠說。回頭找個醫生或者大仙問問。
龔成做出決定,收起疑惑的目光,無意中虛捏的拳頭也放鬆了。
龔小遠見狀,心中鬆了口氣。
【呼,還好。】
【或許是剛纔我給了自己一巴掌把老爹嚇到了。】
【以後行爲舉止要注意,不能太出挑,嚇到老人家是小,被拉去實驗室切片研究可就完了。】
龔小遠在心中吐槽一句,隨後用力裝作撒嬌的樣子喊道:“爸爸,臉臉疼,抱抱。”
【這樣做應該沒問題吧?】
不得不說兒子的表演十分到位,龔成微微一笑,捏了捏小遠的臉蛋,親切地說道:“小男子漢不需要抱抱。這邊臉疼的話,你就給那邊的臉也來一下,平衡了就不疼了。”
【……這說的是人話?開局坑兒子?】
龔小遠看着老爹的笑臉再次吐槽。
然後自己起牀穿衣服,還裝作笨手笨腳地疊被子。
看起來就是一個小小的乖寶寶。
以及,影帝級的演技。
龔成發現了兒子的第一個特長。
【我的動作不夠到位嗎?爲什麼老爹的笑容不是老懷欣慰?這眼神什麼意思?】
龔小遠想着,準備笨手笨腳地打水洗漱。
剛走到客廳,他一眼就看到桌上的那堆紗布。
【難怪要去換藥,難怪家裡那麼大的藥水味。】
【想起來了,上個月老爹受過傷。】
【重生前,那些叔叔們每次聚會都要回憶一下這次受傷。】
【老爹也因爲這次的事丟了工作,從此一蹶不振,後來抽菸喝酒過量導致提前老年癡呆。我的生活條件也急轉直下。】
【九九年八月十號,好像就是今天知道結果。希望老爹能挺住。】
龔小遠悄悄看了看老爹,眼神很是同情。
龔成一眼看到這個同情的小眼神,再聽着兒子的心聲,免不了又是一愣。
現在可以確定了,出問題的就是兒子。
因爲事情還沒有處理,自己依然是廠裡的在職職工。
兒子竟然提前知道此事的最終處理結果?
等等,丟了工作?一蹶不振?
上個月初八,廠子門口有幾個街溜子鬧事,砸了輛車,還要強行拉走女同事,龔成看不過去,上去勸阻。
很自然地,發生鬥毆。
對方人多,以龔成的武德充沛都受了點小傷。
還好保衛科來的及時,否則街溜子們就不是重傷住院這麼簡單了。
王書記說街溜子們都有點背景,這個事需要一些時間處理。
就這麼一直拖到今天。
本以爲自己這邊佔着理,又有廠裡出面,這次的事一定會被擺平。
沒想到兒子的心聲竟然說自己今天會下崗。
他是重生者,應該不會錯。
所以廠裡出了問題。
“洗完一起去吃飯,換藥後跟爸爸去一趟廠裡。”
【得,老爹要去接受打擊了。其實結果早就出了,連買斷文件都準備好了。】
【中年男人的事業被摧毀,心態徹底崩了,毀一生啊。】
【不過老爹運氣不錯,我重生很及時。】
“爸爸,你能不去那個廠上班嗎……廠裡的叔叔阿姨都是壞人……小遠討厭他們。”龔小遠一邊洗漱一邊斷斷續續地說着。
【先開個口子,等等慢慢引導。】
【以我三十三年的人生經驗,開導老爹很容易。】
龔成聽着兒子的心聲,早已有了心理準備,同時也很好奇這件事到底怎麼處理了,爲什麼小遠會用心態崩了、毀一生等莫名其妙的詞語。
他坐回沙發,默默點起一支菸,用過來人的口吻說道:“小遠,廠裡對於爸爸來說,都是親人,以後他們也會對你好的。”這當然是接着兒子的話頭說。
【就知道他會這麼說。慢慢來吧,繼續給他打預防針。】小遠想了想,繼續說道:“可是爸爸,樓下吳爺爺說廠子效益不行了……過幾個月連工資都開不出來。”
“爸爸,你每個月只有一千塊錢,咱們傢什麼時候能開上夏利?”
龔成聞言,狠狠抽了口煙,十分深沉地說道:“兒子,你還小,根本不懂。國營廠可是鐵飯碗,吃一輩子的,很穩定。”
【就知道這個老古董會這麼說。他才三十二啊,腦子居然就鏽了。】
龔小遠在心中吐槽。
繼續洗漱。
龔成笑了笑,繼續深沉地說道:“所以,我今天要去買斷,下海做買賣。”
“呃?”龔小遠突然就很詫異,差點把水盆子給扔了。
【這劇本不對!】
【老爺子怎麼突然就跑偏了!】
【莫非他提前瘋了,只是我當時小,還沒有察覺?】
“爸爸,你說什麼?要買斷?買斷是什麼?好吃嗎?”
龔成聽着兒子心中的吐槽,忍不住就想擼起袖子用物理的方式讓小遠接受家庭教育。
居然這麼不尊重你老子我?
哼。
龔成狠狠滅了菸頭,看向兒子,一臉微笑地說道:“你爸爸我本來不想買斷的,但你剛纔的一巴掌讓我驚醒了。”
“兒子啊,要不你再給自己來一巴掌,興許爸爸能想到什麼好營生。”
此刻,他的笑容就像一個怪蜀黍。
不就是彪演技麼?你老子我也是堪比影帝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