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鴉飛起的時候很快捷,很驚慌,明顯有人驚擾了,可是眺望過去,連一絲的人跡都沒有,只能說明,有人正潛伏在哪裡,或者窺探他,或者悄然逼近。
趙羽敏銳地感覺着,聽覺着,嗅覺着。
聽不到腳步聲,也聽不到說話聲,那麼驚擾了烏鴉這種屬於猛禽類的鳥的,只有兩種可能,一,搶奪屍體或者什麼別的腐肉的狼狗之類的野獸,或者就是攜帶武器,處心積慮的武裝人員。
獵人?獵人才不會這麼孟浪,如果說獵人的話,他也太不小心了。
武裝人員的話,可能被什麼東西絆倒。
其實,他之所以突然色-迷迷地挑-逗袁姝,讓她又羞又氣憤然離開自己,爲的就是這一帶特殊的地形。
吳淞江南,平原丘陵地帶,南望數十里就是太湖,河汊湖泊勾連,蘆荻叢叢搖曳,時而西北風,時而東風的牽扯,飄飛着許多輕盈的蘆花,悽美寂寞,也給人隱隱的不安和恐怖。
太安靜了。
這帶道路,左右土丘突然升起,明顯形成了一條河谷低地,800米外有一座鎮子,隱逸在亂樹叢中,泥濘的道路難以行走,必須走在邊緣的草地上。
趙羽盯着遠處,迅速找到了幾個可以隱蔽狙殺的好地方,一種狂野和興奮在他的胸膛裡熊熊燃燒,敵人可能就在附近!新的戰鬥即將開始!
他心中釋然,本來就有些奇詭,從上海往西大道,平安順利得出乎意料,這可是滬寧杭日僞的三角洲中心地帶,還有那些盤查的據點和關卡,以及突然出現攔截的日軍汽艇士兵,都是簡單查看向導的青紅幫弟子和軍統地下人員,信任輕率得早就讓他心中狐疑了。
故意裝作很自然,很傻很天真,他伸開臂膀,打了一個呵欠,螃蟹般橫行,進了左面的叢林裡。
躲避到樹林和雜草中以後,他立刻在腦海中繪畫着敵人進攻的場面,方向,人數,武器的射程和精準度,人員的身份等等,這些都是必須考慮的。
他手裡,空空如也,通過日僞據點哨卡,想攜帶武器彈藥什麼的根本不可能,除非你是學習關雲長要過五關斬六將,儘管他也真有那樣的本事,破掉幾個鬼子據點沒有絲毫問題,可是,征途漫漫,敵人據點衆多,不是兒戲,何況還有一個嬌滴滴的大美人袁姝呢。
“早有預謀的獵殺行動,至少有五名以上的狙擊手,還有配套的單位部隊,能有一百人以上?”
趙羽不禁苦笑,而且,對於沈醉等人的認識,也深刻警惕了許多。
難道軍統分子對自己各種羨慕嫉妒恨,假手日僞軍加以清除?
看樣子,沈醉不是這種人,可是,他背後的大老闆可就不是常人可以揣測比擬了。
想到沈醉和周佛海能夠迅速和解同盟,他就冷靜了許多,知道這是一場苦戰。
南京,財政部,部長周佛海正和一位日本將軍談話,日本將軍清瘦的身材,被一雙陰鷙的眼睛閃爍出懾人的光芒,讓周邊的日軍隨從畢恭畢敬,讓陪同談話的汪僞官員噤若寒蟬,就是周佛海也都敬畏有加,額頭上冒出了細密的汗珠。
將手指壓在花梨木做成的桌子上,日本新任一個多月的中國派遣軍總司令官西尾壽造大將緩緩地敲擊着,彈奏出日本國歌《春之代》哀婉悽迷的節奏,內心裡流淌的也是同樣的心緒,這種心情讓倔強傲慢的他更加冷峻。
四名隨從軍官都攜帶軍刀,威風凜凜,那低頭等待命令時候,眼神兇狠掃描地面的模樣,像極了一羣蟄伏的野獸,正在等待機會,隨時出擊。
“周部長,這一次,鄙司令官志在必得,如果你不能配合帝國特工消滅作惡多端的八路軍殺手趙羽,我個人將非常遺憾!”
西尾大將的聲音遠不是遺憾的表情生髮出來,而是異常嚴厲,還帶有氣急敗壞的惱羞。
中條山戰役先勝後敗,帝國輸得不明不白,稀裡糊塗,最後才鬧明白,是一個土八路帶領他的敢死隊搗的鬼!這個土八路,造成日軍一場戰役死傷了數名高級軍官,甚至連最高司令官多田駿都被斬首了,天皇震動,大本營集體到皇宮門前謝罪,坐鎮北平的司令官之一岡村寧次幾乎剖腹,西尾大將是在這樣一種悽風苦雨中就任的,他將總司令部紮在上海,目的就是圖個吉利,他的漢學造詣和軍事素養一樣深厚,覺得北平的字面上就不怎麼威風,還是上海有一個上字,口彩好,而且,日本軍事勢力的分佈,從上海地帶往內陸中國,朔江而上,宛如一柄尖銳的墜子,氣勢磅礴,讓他很爽。
可是,這麼深邃的智慧選擇,都沒有能阻止帝國氣運的悲劇,這個土八路趙羽,簡直是帝國的剋星,居然死皮賴臉地從太行山趕赴漢口,然後偷襲上海,一路上血流成河,支那投順帝國的精英死傷無數,最強悍的特工總部都稀疏破滅,日軍兩大特務強力機關遭受斬首的懲戒,海軍守備軍官被殺,汪僞政要二號人物陳公博,重要人物梁鴻志等先後被刺,整個日僞系統動搖,惶惶不可終日……
西尾大將覺得,這簡直他麼的是在跟他對着幹,啪啪啪他的小雞皮正宗黑鬼臉啊。
淞滬局面一塌糊塗,淞滬日僞人員一夕數驚,淞滬治安徹底惡化潰爛,淞滬帝國海軍震動,匆忙抽縮兵力自衛,夠了!
西尾大將說完話,突然狠狠一敲,嘭,桌子瘋狂地搖晃着,上面的一個青花瓷筆架被震撼摔倒,咣一聲砸在地面水泥地上,碎了。
“哈衣!”周佛海陡然從座位上站起來,用日本禮節匆忙鞠躬致歉:“西尾將軍閣下,我周佛海就是拼上這條老命,也要協助您除掉這個惡棍。”
西尾大將嚴厲地盯着周佛海,沒有被他熱血沸騰的話感動:“周桑,你是國民政府的財政部長,現在李士羣和梁鴻志先後捐軀,你又兼任了多個職銜,現在還是警政部長和特工委員會主任,你是淞滬地區最高的警察官員,儘管我對你很不滿意,也不能不暫時相信你,倚重你。”
周佛海盯着西尾大將,咬牙切齒地效忠:“哈衣,多謝將軍的寬恕,我周佛海一定努力剿滅這些可惡的土八路殺手,往日死難的帝國精英,政府精英報仇雪恨!如果我不能完成任務,我,我,我甘願伏劍而死。”
“好了,坐下,”西尾胸中的怒氣終於消融了一些,揮揮手,讓隨從軍官出去。
房間裡安靜下來,只有兩人的環境讓人覺得有些親善的味道,周佛海如坐鍼氈:“司令官,您彆着急,其實,我已經做出了周密部署,我斷定,這一次,趙羽這個超級殺手,必死無疑!”
“願聞其詳。”西尾的目光又陰冷起來,他對支那人的嘴皮子功夫深惡痛絕,最近一系列的挫敗,更是對牛逼嗶嗶的汪僞特工實力嗤之以鼻。
周佛海有些無奈,又有些得意,無奈的是,日本最高駐華司令官過問這些秘密暗戰的事情,根本不搭,一個大集團戰略戰術的指揮和一個陰謀暗殺集團的方針措施相差太多,跟他講,簡直是對牛彈琴,得意的是,他這一次,的確掌握的先機,躊躇滿志。
幾十分鐘以後,西尾才聽完周佛海的全面介紹,終於滿意地抓住他的手搖了搖:“薑還是老的辣,要西,要西,周桑,滬寧杭地區的治安就拜託你了,如果你能切實除掉這個可惡的幽靈,我會全力支持你的,你也知道,你們汪委員長的槍傷最近復發,健康不太好啊。”
周佛海趕緊點頭:“哈衣,多謝西尾將軍的美意,我一定努力,消滅敵人,維護帝國和民國的治安,是我的天職!”
西尾大將露出了笑容,“嗯,一定要慎重,不能不出現任何紕漏,還有,你需要的任何條件,我都最大程度地滿足你,哪怕是調動整個軍團!”
西尾終於走了,周佛海畢恭畢敬送到門外又望斷大將的侍衛軍官兵的摩托車白霧繚繞的尾氣,這纔回來,頻頻電話聯繫。
“熊建東,你做好準備了嗎?”
熊建東,是他現在的心腹悍將,原國民黨軍遊擊軍官,後叛變投靠汪僞,任最精銳的汪僞野戰軍中央稅警總團副團長兼上海市保安司令部保安處處長,參謀長,現在,已經全面接管了汪僞特工總部的事務。
“做好了,部長,我的人馬早已經出發,保證可以將趙羽殺掉。就算我的人不是他的對手,可是,稅警總團的三千多人,不全是吃乾飯的吧?”熊建東情緒激昂地回答。
周佛海誇獎激勵了他幾句,又打通了新的電話:“謝寶生廳長,你的人現在什麼位置?”
謝寶生,也是他周佛海追殺趙羽計劃行動的重要幫手,江蘇省警察廳長,青幫大佬杜月笙的徒弟之一,目前,已經派遣大量便衣警察追殺趙羽,還啓動了一個龐大的青紅幫派成員的圍剿計劃,號稱“捆仙繩”行動,要激活各種散落的青紅幫派弟子起來,尋覓跟蹤和追殺。
“放心,周部長,趙羽的行蹤,盡在我的掌握之中,我的弟子親自護送他走的,豈能不知道?哈哈哈。”謝寶生狂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