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1

我在裝模作樣、蠢蠢欲動與坐立不安之中等了三天,其間只有一天的午夜傳來江寧的短消息:後天應該能回去。

真夠簡單的,可我卻跟中了五百萬彩票似的,激動得半夜合不上眼。沒他的消息吧眼巴巴的等着,數1000頭綿羊也睡不着,等到有了他的消息吧小心肝在胸腔裡不停的撲騰,興奮了也睡不着,這一驚一乍的心情,把我折騰得夠嗆。

不過,根據我全方位淵博的知識得出的總結,中500萬和陷入愛河是一樣一樣一樣的,都是腦垂體分泌大量激素,引起的一種衝動罷了。

幾日來都是魂不守舍,呵欠連天,好在自打全局上下都知道我買下來潛力股之後,對我的尊敬、喜愛和照顧更加深了一分,看到我精神不濟都帶着關心的臉龐,沒有人擔心我的工作效率。

不過,鑑於我個人高度自覺地組織性、紀律性,我還是沉浸在一片工作的海洋裡,就是偶爾趴一會兒,打個小呵欠,等等等等。可這一切都是不影響全局的,畢竟我周慧首先是爲人民服務的公僕,是愛崗敬業的黨員,其次纔是陷入愛情的女人。

多不容易啊我,這覺悟,不讓我繼續在政治生命上青雲直上,都對不起全國千千萬萬像我這樣捧着一顆赤誠的心辛勤戰鬥在各個行業最前線又紅又專又年輕的知識分子。

終於熬到那一天的傍晚,天邊的雲彩如此絢爛,夕陽的光暈將整個世界映照成一片紅色的世界,和我的心情交相呼應啊!我說這老天爺,他肯定昨晚趁我睡着跟我的小心肝打了電話。

不過我的小心肝從下班開始不聽我的使喚,所以我只好每隔十秒鐘深呼吸一次,來減輕其對其它內臟的巨大破壞裡,比這個更頻繁的是我每隔五秒鐘看一下手機,確定沒有漏掉電話。

好在電話終於來了,江寧一向比我守時,他說:“周慧,我現在還要在辦公室寫點材料,要不你回家吃飯,等下我去你家接你。”

我說:“好好。我等你。”一邊慶幸我終於不用擔心的心臟病一邊氣悶都下班了還要忙,以後怎麼辦呢?

我在公交車上設想將來:要跟他結婚嗎?那是當然。那麼他要是不提結婚的事情呢?霸王硬上弓也要架他去民政局。可是他現在當官黨的比較大,怎麼架?要不我先去交個強壯型的男朋友,到時候正好可以綁他去。女人怎麼能有兩個男朋友呢?江寧也沒告訴別人我是他女朋友啊,只是曾經,曾經。那還提什麼結婚?他不想娶我爲什麼要來這裡?我要是真去找個強壯的男朋友要對我用強的時候江寧又打不過他怎麼辦?……

林林總總的想法,光怪陸離,搞得我神思恍惚,汽車過頭了好多站我才反應過來,跳下去,這班車剛好是到郊區的區間車,我就在一片夕陽無限好中站在了鳥不生蛋的地方,連輛出租車也沒有。

其實碰到他的事情,我也不是第一次這樣狀況百出,薛冰她們這些江寧的粉絲常常控訴我愛他愛得不夠深,我想這大概也是後來我下決心跟他分手的原因,在別人的眼裡,總是我霸佔着他的時間,霸佔着他的空間,霸佔着他的思想,整個一被寵壞的孩子。久而久之,連我自己也覺得這是事實,所以,當他有他的夢想,並且有他必須承擔的責任的時候,我就大義凜然的與他訣別,各奔東西。

那大概是我人生中最無私無畏的一次,可偏偏,等我執行了,所有的人又都說我自私,說我無理取鬧,關於這點,我怎麼也想不通。

那時候我從來沒有問過他的家庭狀況,一直以爲世上的孩子都和我一樣生在陽光下,長在春風裡,生活就跟蜜糖似的,只要我願意,隨時可以吃成糖尿病。

等到快畢業的時候,江寧突然告訴我他要去國外唸書,可能再也不會來了,我的心裡才騰的一下就懸空了……

後來才知道他的父母離異,母親一直都在英國,而父親娶了一個比他沒大幾歲的後媽,這纔是他連放假都經常在學校的緣故。那時候他得知母親在英國重病,他必須去英國,他那樣說的時候,我就覺得恍惚,彷彿這一切和我沒關係似的,到了晚上纔開始心疼,痛得比被全班同學敲詐請客吃飯還厲害。

我知道,申請去英國沒那麼容易,何況,我哪裡來那麼多錢出國?我的父母從來都不打算讓我離家太遠,我和他這樣一分開,何年何月,才能再在一起?尤其是我媽特別討厭外國人的張狂與熱烈,她常說:“都跟沒進化完全似的。”要是讓她知道我這樣一朵清秀的小花有可能去那種沒進化的人種的地方,不定怎樣發作的。

想來想去,我覺得我和江寧前途渺茫,希望不大,雖然他白天不停的說:“你可以晚一點申請過去,我一定會等你,要不你等我回來,我無論如何都會回來的。”

第二天早晨,我居然是聽着窗外的鳥鳴聲醒來的,並且這樣動聽的叫聲居然讓我的淚水順着臉頰落到脣邊,舔一下,澀澀的味道。我心裡想着:是不是今後要在那麼長的時間裡每天這樣醒來?是不是要江寧在異國他鄉的早晨也這樣醒來?他是太重承諾的人,他答應我要回來就不會放棄這個決心,但是有些距離的存在會消逝美感,就像河流裡的的污染物在一定長度的河段之後濃度會大大下降,我與他,是一樣的,一旦有一天,他早晨醒來不再這樣想我,卻必須爲着自己的承諾難過,堅守,會有多難過?我寧願在現在最美的時候留個回憶,免得他在那一頭牽掛。

不是說長痛不如短痛嗎?!

……

幾天後我告訴江寧父母已經幫我安排好了工作,要回家鄉,我說:“我們分手吧!你好走得鬆快點,我不想你心掛兩頭,那樣我也不好受。”

他一臉的不可置信:“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知道,咱們單飛吧。”

“周慧!我警告你,不許再說這樣的話!要不你等我,我不去讀書了,我就去看看我媽,然後我就回來,你要回你的家鄉,我也去那裡好了,你等我。”

“不要,江寧,別這樣,咱們算了吧,你是你媽唯一的兒子,你不能不管她,而我,不想在異國他鄉生活,真的,你知道,我媽是翻譯,她說她討厭那種在國外做少數民族的感覺,原諒我的自私。”

那時候,那麼堅強的江寧,竟然哭了,在一棵大的合歡樹下,粉紅色的花絮在微風中不斷下墜,那麼美,他卻哭了,哭得像個孩子:“你太過分了!你太過分了!”

“你以爲人生是什麼?時間是一條軸,空間是一條軸,生命就像拋物線,有的人拋一次,有的人拋幾次,但哪有人的生命是一條直線呢?所以了,這跟我們中學解方程式似的,至少也是一元二次的,一個女人,遇到兩個男人,哪個都有可能正解,一男一女互相遇到那時二元二次方程組的一組解,就這個道理。這世道,誰還傻乎乎的等着自己的二元一次方程呢?”我跟他說,自己也是心碎的,可是不能讓他看出來啊!我指着靠這個成爲演技派的演員呢!

他終於推開我,狠狠地說:“我就是認準了一條直線,你周慧怎樣都是跟我直線相關,我不是學理科的,我認死理,你別指望我會放手。”然後,轉身離開,走得那樣快。

他一走,我就蹲在合歡樹下抱着膝蓋哭,誰不都是滿心的委屈,這樣的季節,南風一吹,合歡花一開,校園裡就遍佈傷心的愛侶,現實的生活第一次對着我們這些純潔的孩子張開猙獰的手臂!

可再難受,接下來的時間我都處處躲着他,全寢室的姑娘和全班的同學都罵我忘恩負義,自私自利,我也認了,苦不苦,比比紅軍長征二萬五,我明明那樣念着他,也就當自己二百五,放他走,還不好麼?難道要到哪一天他在地球的那一頭見到真心喜歡的姑娘,比我漂亮、比我聰明的姑娘卻不敢下手,還要被我絆着,纔好嗎?我只知道,現在的我肯放手,再過些時候,也許我說什麼都不肯了!

也許,終究我還是自私的,我怕總有一天我被放棄,可誰——能將愛人放逐天涯卻毫不畏懼呢?!

畢業的時候,他走了,從此,天各一方,杳無音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