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來之前,方南以爲時愛應該冷靜了,但是沒想到時愛會冷靜成這樣:她說完那一句,轉身就走,沒有半點留戀。
時愛現在要去上課,程女士爲她請了家教,學習法語。
穿過佈滿綠蘿的走廊,在轉角的地方,那陣如影隨形的腳步聲終於開口,“站住。”
時愛沒理,她繼續往前走,腳步不停。
陽光斑駁,投下明明暗暗的影子。
傭人迎上來,“法語老師已經在裡面了。”
時愛走進去,有一雙海洋一般雙眸的法國女人對她微笑,留着法國女人標誌性的金褐色亂髮和厚重的齊劉海,熱愛飽滿的紅脣,她一開口問好,濃郁的法國味道。
“今天我們一起來看一部法語電影吧。”
法語老師提議。
如果只是單純地學習法語語法,這個過程可能會很無聊。
時愛點頭,她或許不是一個很聰明的學生,不像小魚那樣極有語言天賦,但她會努力做個乖學生。
《jeuxd'enfants》
老師在白板上寫下電影的名字。
漂亮的法語老師用不太純正的中文發音,“在你們國家,電影有幾個名字,《敢愛就來》、《寶貝遊戲》、《兒童遊戲》,我最喜歡這個翻譯,《兩小無猜》。”
她在白板上寫下這個成語,然後用那雙迷人的眼睛望向時愛,“你有沒有你的兩小無猜?”
時愛心裡咯噔了一下,那種心疼的感覺又一次浮現上來,她和方南算不算?
算吧。
時愛微笑着,“有的。”
頓了頓,“可是我們互相猜疑。所以不是對方的兩小無猜了。”
老師正在關燈,光線一下子暗下去,她看到這個漂亮的東方美人眼裡的光也滅了。
整部電影其實很簡單講完這個故事只用一句話:兩個孩子玩起了敢不敢的遊戲,彼此相愛,直至死亡。
電影結束的時候,時愛靠在沙發上,臉上的神情看上去很迷茫。
法語老師問,“小愛,你有什麼感受?”
時愛搖頭。
法語老師又問,“如果你是電影裡的主角,你敢不敢?”
時愛眨了眨眼,那一刻她的眼睛紅了,法語老師將紙巾遞到時愛的面前,她接過去捏在手裡,沉默了很久,眼裡的紅潮終於褪去,“我敢。”
“我敢。可是我的兩小無猜不敢。”
“爲什麼?”法語老師露出疑惑不解的神情。
“可能是因爲不夠愛吧。”
時愛只能想到這個了,她深深吐出一口氣,像是要把那些負面的情緒都趕走,“我討厭所有感情中的欺騙行爲。可以不愛我,但是不能騙我,更加不能背叛我。”
法語老師摸摸時愛的腦袋,“美麗的女孩,你會遇到珍惜你的人。”
老師又將剛纔電影裡出現的一些句子拿出來單獨講解。
在一次次重複中,時愛的情緒起伏終於平靜。
“今天的課到這裡結束,我們下週見。”
下課的時候,外面已經下起了雨。
滴滴答答地,雨連成線,外面的景物都變得朦朧起來。
她沒有開燈,又打開了剛纔的電影。
這一次,沒人在旁邊,伴着雨聲,時愛終於哭了出來,在電影的末尾處。
在高高的鋼筋籠底,水泥澆鑄下來,兩個擁吻的身體被水泥淹沒,他們在擁抱中窒息,這一刻愛情永恆地定格。
這麼造作的愛情……呵……時愛不知道自己在嘲笑對方,還是在嘲笑自己的眼淚。
既然看不慣,爲什麼還要掉眼淚。
她也不知道,眼淚就是怎麼也止不住。
也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她終於不再流淚。
窗口,一直有冷風灌進來。
時愛走過去,準備將窗戶關上,卻在伸出手的時候動作頓住。
花木下,方南立在那兒,也不知道站了多久,頭髮溼噠噠地垂落着,一種凌亂的姿態蕩在方南英氣的眉宇間。
即使淋溼了全身,方南也沒有任何狼狽的頹廢感。
這個人永遠都看上去像是一幅畫。
雨滴砸在時愛的手上,她終於從眼前稀奇的景象中驚醒,她立刻伸手去關窗戶。
關掉窗戶,隔絕雨聲,隔絕外面的方南,看不見的話,她的心裡就不會有任何沒有出息的悸動。
可是有人動作更快。
在窗戶即將合上的那一刻,方南的手強勢地伸進縫隙裡,阻擋住窗戶關上的趨勢。
時愛嚇了一跳,關窗戶的時候她的動作裡面飽含戾氣,力度可不輕,她看到方南的眉心抽動,肯定特別疼。
“你瘋了嗎?”時愛的聲**不自禁地升高,“你不想要你的手了?”
她氣得胸口起伏。
方南深邃的眸光落在時愛的臉上,“是的,不想要了。”
隔着那道細縫,他忽然間抓住時愛的手,那麼用力,用力到抓疼了時愛的手,“我現在什麼都不想要了,只要你消氣。”
時愛眼裡起了火,掙扎了幾下沒甩開,“你走開,我不想和你說話。”
方南很認真地問她,“那你什麼時候想和我說話?等你想和我說話了,我再來找你,好不好?”
時愛被他低聲下氣的態度弄得莫名其妙,“你吃錯藥了?”
方南攥着她的手,從抓着她,變成握住,時愛的手真的很暖和,他心裡在喟嘆,這樣的溫度,他握在手裡了就不想鬆開了。
“沒有,我很清醒。”
“那你鬆開。”時愛幾乎是一字一句道,“我不想讓我爺爺、我媽媽還有那些傭人們看到。”
方南盯着她,“那我鬆手,你會和我說話嗎?”
時愛覺得這個樣子的方南看着真讓人討厭。
離得近了,可以看見他渾身上下都溼透了,袖子裡面都在滴水。
巴黎的天氣,一旦下雨就特別冷。
關心的話就在脣邊,可是一想到方南和周頌詩離去的背影,時愛的心變得又冷又硬。
“我會和你說話。你先鬆開。”
時愛低垂眉眼,視線裡面那隻手,終於開始動作,泛着細膩水光的手指頭開始活動,卻不是鬆開她的手,而是摩挲着她皮膚的紋路。
“你這個騙子!”時愛憤怒道,“你不要用碰過別人的手,來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