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許大官人帶着夫人孩子,從鎮江匆匆趕回杭州保和堂時,二青已經在後堂備下了酒菜,擺好了碗筷。
見許大官人回來,便招呼着他過去喝酒。
不過,大白她們就沒有在這裡停留了,被二青送回青蓮天地。
留在這裡,要是吳玉蓮小娘子見到他們,心中害怕,而露出遲疑之色,那不是讓大家都覺得難堪嗎?
許大官人走了進來,看到二青還在,便鬆了口氣,張口欲言。
二青擺了擺手,道:“有什麼想說想問的,一會再說,來,喝酒!”
許大官人點了點頭,示意妻子進入內屋,而後坐了下來。三杯下肚,許大官人的面色便有些紅潤起來,二青又招呼他吃菜。
許大官人有些遲疑,吃了幾口菜後,實在是吃不下去了,於是放下筷子,起身輕抖衣袖,給二青施了一禮,道:“岑兄,弟愧甚!”
二青隨手輕拂,便將他扶起,微笑道:“心亂而失智,此乃人之常情,你關心親人而亂了分寸,相信那老和尚之言,亦怪不得你!”
許大官人聞言,鬆了口氣,但還是再次躬身道歉。
二青微笑搖頭,放下筷子,問道:“你就不奇怪,爲何我們明明是妖,卻並未加害於你,反而助你成家立業?”
許大官人聞言,愣了愣,點了點頭,道:“此事,亦是我這回來一路上,怎想也想不通之事。我不過一介普通凡人,與岑兄等人亦素無往來,確實不明白岑兄與白姑娘她們爲何要如此幫助我。”
二青微笑道:“這個世界,確實沒有免費午餐,就算有,那也只是好心人偶爾地施捨,又或者乾脆就是個陷阱。你會覺得奇怪,繼而被那老和尚說得懷疑我們的用心,我並不覺得奇怪。”
許大官人聽了,有些尷尬,便又聽二青繼續道:“你可以放寬心,我們並無加害你的想法……”
“這我相信!”許大官人急忙說道:“若岑兄真欲加害我等,這兩三年來,你們有無數次機會,我亦不知死多少次爾!”
這點傻子都能看得出來,許大官人也不傻,只是有些天真罷了。
二青笑了笑,自己給自己倒了杯酒,輕抿了口,說道:“我們都是妖,我和我家娘子,小青,皆是蛇妖,紅綾是狐妖。我家娘子修行有一千兩百多年,我和小青,以及紅綾,亦修行有近千年。”
終於聽到二青親口說他們是妖,許大官人脣角微微輕搐。
二青見此,脣角不由微揚。
雖然許大官人表面上並不害怕,但他心裡,其實還是沒底。二青也不覺得奇怪,畢竟許大官人本就不是一個膽子大的人。
二青說道:“你不必擔心,我們皆修行有成,可算得上妖仙。若我等欲飛昇天界,位列仙班,成仙做神,亦只差些許善功罷了。只可惜,天界雖好,卻談不得兒女私情,是以,我和我家師姐便放棄成仙成神的機會,安心在這人間界逍遙度日。”
“然後,你們就來到了這杭州?”許仙插了句。
二青搖頭道:“並非如此,來這杭州,只是因爲我家娘子在年幼之時,曾被人救過一命,如今想要回來還了這份救命之恩。”
許大官人正奇怪着呢!結果便聽二青說起了故事,“一千兩百多年前,在我家娘子還是一條小白蛇時……”
二青將小牧童拯救大白,然後大白回來報恩的故事,和許大官人說了一遍,末了繼續道:“而你,便是當初那個小牧童轉世,那個老和尚,其實就是當初的那位捕蛇人轉世。”
許大官人聽了,目瞪口呆。
結果又聽二青繼續說道:“九百多年前,有一條小青蛇,它遇到了一個耍蛇人,耍蛇人將它帶回去,悉心照料……”
二青又有許大官人說了下他和那個糙漢的故事,聽得許大官人再次呆若木雞。
二青端起酒杯,輕輕抿了口,待許大官人消化得差不多後,才繼續說道:“是以,我們纔會幫你成家立業,因爲我們這是在報恩!”
他邊說邊將一疊手稿遞給許大官人,道:“這些手稿,皆是我家娘整理出來的各類較爲稀有的草藥,將來你編寫醫典時,相信應該能夠用得到。如今大家緣分已盡,也是該散的時候了。這家藥鋪,就送給你們吧!希望你能秉持初心,善待百姓。”
“岑兄……”
許大官人想要說些什麼,但二青已經擺起手來,微笑道:“不必傷心,天下無不散之筵席。若有緣,將來或許我們還能再見面!”
他說着,腳下騰起一團雲霧,託着他,緩緩飄出後堂,來到天井處後,緩緩升空,飄飄仙去。
緣淺緣深,緣起緣滅,皆源自於人心。
心有不定,緣必定散。
當許大官人心中對他們產生不信任時,就註定了他們的緣分到此結束了。再呆下去,大家也只會覺得彆扭而已。
二青已經想好了,若是將來許大官人無法成神,他便把他們夫婦接到青蓮天地之中,給他們封個神噹噹便是。
當許大官人追出來時,只看到二青站在雲上,朝他揮手告別。
雖然是個大男人,可這個時候,許大官人卻默默垂起淚來,開始痛恨起自己,痛恨起那個老和尚來了。
若非那老和尚,二青他們就不會選擇離開。
若非他自己耳根子軟,寧願相信一個陌生和尚的話,也不相信自己朋友兄弟的話,二青他們也不會選擇離去。
此時,把兒子哄睡過去的吳玉蓮小娘子,手裡拿着個盒子走了出來,看到許大官人在那裡默默垂淚,她便知道,二青已經走了。
“相公,你看……”
等許大官人難過了一陣,吳玉蓮才叫醒他,並將那盒子打開,將裡面的東西遞給他。
那是一份地契,保和堂藥鋪的地契和鋪契,價值數千兩銀子。
結果許大官人拿出地契一看,上面寫着的名字,居然就是他許仙的大名,這讓許大官人更是愧疚得恨不得狠狠扇自己幾巴掌。
在這份鋪契上面所用的墨,都不是新墨,而是兩三年前的。
這說明,早在一開始,他們就已經想好將這個藥鋪送給他了。
“娘子,我好傻,我真的好傻!”
吳玉蓮心裡輕嘆:雖然傻,但至少傻人有傻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