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超出了秦錚和邱晨的預料,昀哥兒在抓週上大出風頭不是他們夫妻希望看到的,但事情發生了,他們兩個人誰也沒太在乎,送走了客人之後,就恢復了安寧平靜的生活。
昀哥兒是臘月初六的生日,隔天就是臘月裡的第一個比較重要的日子,臘八節。
提前幾天,邱晨就帶着家裡的丫頭婆子們齊動手,挑選各種熬製臘八粥的材料。什麼粳米秈米血糯米,什麼黃豆綠豆赤小豆,還有各式乾果蜜餞諸般,備足了料,大廚房裡臘八這天交子時開始,就開始點火熬製臘八粥。
一樣一樣的材料,根據特點質地分批次加入到幾口大鍋裡,粥體漸漸濃稠軟糯,混合出一種濃郁的香甜味道來,從大廚房瀰漫出來,幾乎覆蓋了大半個靖北侯府去。
邱晨在小廚房裡也熬了一鍋粥,她用的材料跟大廚房的差不多,只不過,量少一些,熬製的辦法也與大廚房有些不同。
這個時代熬粥,喜歡將粥裡的米、豆熬的稀爛混成一團,喝粥的時候幾乎不用咀嚼,軟糯好入口;邱晨卻不喜歡這樣的粥,她喜歡軟糯又多少有些q的口感,材料絕對不能熬到沒了魂兒,要粒粒分明,才能讓層次豐富的口感和味道!
卯時末刻,開始起火熬製,大概半個時辰,不到辰時中,粥就熬到了恰到好處。
小廚房裡的粥交給月桂看着,邱晨又去大廚房,看着丫頭婆子們將熬好的粥分裝到一隻只加蓋的鉢子裡,再裝了食盒,分送到交好的人家去。這種送粥的習俗被稱爲‘分福氣’,送了粥出去,是將自家福氣與人分享。當然了,這一天也會接到許多親朋好友送來的‘福氣’,人情往來,福氣也一起分享,讓現代人看可能很有些麻煩,有些多此一舉,但邱晨來了幾年,漸漸融入進去之後,覺得這樣相處往來多了許多人情味兒。
阿福阿滿自從臘八就開始放了年假,不趕着上學了,早上練完功洗澡換了衣裳之後,過來跟昀哥兒玩到一處,笑聲不斷的。秦錚就在旁邊看着,眼裡含着微微的笑意。
邱晨看着人帶了粥送出去,轉回來,小廚房的粥也熬好了,她就張羅着丫頭婆子們盛了粥,還有其他早點擺上飯來。她帶着丫頭們端着早餐走進屋,看到的就是爺兒四個一派歡喜和樂的場景。
昀哥兒跟只八爪魚一樣,牢牢地趴在阿福背上,阿福正帶着他玩騎馬。阿滿則亦步亦趨地跟在旁邊,伸着兩隻小手護着昀哥兒,防止他滑落下來。相對於孩子們的熱鬧,秦錚最輕鬆,坐在炕沿上,端着一隻杯子喝着茶……只不過,仔細看就能看出來,他的目光一直關注着炕上的幾個孩子,顯然是護着孩子們不摔下來呢!
“洗洗手,吃飯了!”
邱晨一聲喊,幾個孩子聞聲立刻擡起歡喜的笑臉望過來。昀哥兒一早上沒看到邱晨了,這會兒看到孃親特別的興奮,直起身子,張着一雙小胖手,就勢要往邱晨這邊撲。這小東西忘了自己不是在平整的炕上,下半截身子還趴在哥哥身上呢。執行護持任務的阿滿聽到邱晨的喊聲,也分了心,沒有看到小東西的動作……
眼瞅着小東西就要撲到炕上,來個小狗啃泥,做馬兒的阿福卻感覺到了弟弟的動作,一個側翻滾,恰好仰躺下來,當了昀哥兒的肉墊子。
“唔……”阿福低低的叫了一聲。
昀哥兒根本沒摔到,還以爲平時跟哥哥玩耍一樣呢,嘿嘿嘿歡快地笑着,不管不顧地撐着阿福的肩膀努力地就要爬起來,兩條腿屈起來,膝蓋恰好頂在阿福的肚子上……
邱晨搶過去,卻落在了秦錚的後邊。
一雙大手將昀哥兒搶起來,順勢用一條胳膊夾住,另一隻手則立刻去查看阿福的情況:“福兒,怎樣?”
阿福被頂的皺了臉,小東西被抱走後,他身上一輕,又聽到秦錚關切的詢問,下意識地揉揉肚子,轉過臉來看着秦錚微笑着搖搖頭:“無妨,爹爹不用擔心!”
邱晨也趕了過來,也不管阿福怎麼說,一伸手把阿福的衣裳撩起來,查看了一番,見阿福的肚子上略略有些發紅的印跡,她又用手指試探着揉按着,詢問道:“裡邊疼不疼?疼就說,這個不能瞞着!”
阿福已經快九歲了,當着爹孃弟弟妹妹和一屋子丫頭婆子被撩起衣裳來,已經知道害羞了。
微微赧紅着臉,阿福搖搖頭,笑道:“孃親別擔心,真的沒事兒。”
邱晨仍舊有些不放心,又細細地摸了一遍,看阿福真的沒有露出一絲痛苦的表情來,這才作罷。
一邊給阿福整理着衣服,邱晨一邊囑咐道:“昀哥兒越來越沉了,你以後別任着他的性子,這樣的遊戲再不能玩了!”
“孃親別擔心……我喜歡帶弟弟玩……”阿福溫言勸慰着。
他看着瘦,是因爲長個子的原因,其實,從四歲就開始早晚練功,他的身體比一般的孩子都要強健結實有力。湯家的兩兄弟比他都大,力氣卻都不如他。
阿福這樣早熟的懂事,讓邱晨更加心疼起來,抽出手帕子給他擦擦額角的一抹細汗,笑着點頭道:“不是不讓你跟弟弟玩,是要小心些。弟弟年紀太小,還不知道輕重,你要照顧好他,更要照顧好你自己,你跟昀哥兒傷了哪一個,孃親跟爹爹都會心疼!”
阿福小臉兒紅緋緋的,眼睛裡卻含着欣喜,看看邱晨,又下意識地轉眼看向秦錚,秦錚也正看着他,見他看過來,面色柔和地點了點頭,“你娘說的對,你可要記下了!”
阿福眼睛又亮了一分,直了身子,恭敬應着:“是,爹孃的話兒子記下了!”
阿滿從旁邊蹭過來,摟住秦錚的胳膊,撒嬌道:“爹爹,你跟娘只疼哥哥弟弟,都不疼我了麼?”
秦錚一手摟着昀哥兒,一手摟住阿滿,微微笑着道:“疼,怎麼不疼,你可是爹孃唯一的閨女!”
邱晨失笑着搖搖頭,擡手拍了阿滿一巴掌,笑着招呼着:“行了,別纏着你爹,趕緊洗手吃飯了!”
早飯還沒吃完,陸陸續續有送臘八粥的上門來了。那個都不用邱晨出面,有平安和陳氏操心應酬去。
吃過早飯,邱晨去松風院處理了一會兒家事,因爲她下手早,莊子鋪子的賬目理得勤快,沒有積下太多的事務,這會兒雖然入了臘月,要處理的事務也沒有特別多,不到一個時辰就處理完轉了回來。
臨近巳時中,宮裡賜了臘八粥出來。秦錚邱晨帶着孩子們跪領了。
這不是邱晨第一次領宮裡的賞賜了,賜粥去年也見過一回了,只不過,那會兒她剛剛生產完,沒有品嚐,直接給丫頭婆子們分食算了。
今兒看着秦錚手裡捧着的一小鉢粥,雖然看起來幾乎沒了溫度,她還是很好奇味道如何……
拿進廚房裡讓小喜熱了一下,邱晨用匙子挑了兩匙在小碗裡……唔,宮裡賜出來的粥不說味道,這用料都是很足的,都是上好的碧粳米,赤豆綠豆花豆芝麻花生仁松子仁……材料用的很齊全,鉢子中間還有兩個圓溜溜的核桃雕刻的小獅子,巧妙地運用了核桃仁的造型,竟很是逼真,妙趣橫生。
挑了一點放進嘴裡,邱晨細細地品嚐。
米煮的過了,完全浪費了碧粳米良好的膠性,完全沒了q感,幾乎糊成了一團。其他的材料跟米一樣,都爛糊了。放了過多的糖,甜的有點兒膩了,掩蓋了豆米天然的香味兒……
一口御賜臘八粥嘗下來,邱晨給出了個一個評判。御賜之物並非真的多好,但因爲材料足,味道也不會太難吃就是了!
笑着招呼三個孩子,一人挑了一點兒喂到他們嘴裡。碗裡還剩一點,邱晨直接挑了喂到了秦錚嘴裡。
送臘八粥是送福氣,那麼宮裡賜出來的自然也是難得的福氣,一家人自然都要沾沾這福氣才行。
家裡人沾了福氣,邱晨揮揮手吩咐在旁邊伺候的月桂和含光:“趁着熱乎,拿下去,把咱們屋裡的人叫一叫,分分吃了吧,都沾沾這福氣!”
邱晨對御賜之物不感冒,不代表這個時代的人的意見,儘管在靖北侯府這樣的人家,丫頭婆子們眼界不可能太低,御賜之物也不是第一次吃,但誰也不會嫌多吃一回。兩個丫頭得了吩咐,歡天喜地的謝了恩,捧着粥鉢子,連通邱晨用過的碗匙退下去了。
邱晨晉封,昀哥兒封世子,臘八粥也沒少了靖北侯府的份例,但就是沒對秦錚做出什麼處置來,秦錚也就只好在家裡繼續思過。
她突然想起一件事來,湊到秦錚跟前低聲道:“前兒昀哥兒抓週,雍王可是過來了……”
秦錚擡眼看了看她,就知道妻子這話的意思,搖搖頭道:“回府思過,並沒有言明不許出門。只是,一貫的例是思過就最好不出門才顯得出悔過之心來。”
“哦……”邱晨恍然着。
原來,這個就是個看自覺的事兒。
既然不是不能出門,那麼,她又何必天天跟着憋在府裡蹲着啊。通州莊子,雁翅鎮的莊子,哪個不比在府裡蹲着自在啊!
去莊子上,打打獵,騎騎馬,多少自在暢意!哪個不比憋在京裡,還得時刻提醒着自己溫良賢淑着強上百倍啊!
不過,這些心思邱晨也就是在心裡轉轉,她們兩口子眼下也算是正值風口浪尖之上的時候,可不敢那般作去!
於是,兩口子繼續帶着孩子去了後園,在暖棚裡搭理搭理瓜菜,累了欣賞一下被園丁搭理的很好的各種花卉。外邊正值數九寒天,冰天雪地,暖棚裡的茶花、蘭花、水仙,都長勢良好,盛開在即。甚至還有好幾本珍品牡丹,讓園丁培育的結了花蕾,看樣子,到過年時,正好盛開應節的。
看到這些,邱晨就只能感嘆勞動人民的智慧,還想起了一句話:高手在民間!果然不錯!
相對於大多數讓主婦們忙碌不堪的臘月,邱晨這個當家主婦的日子顯然悠閒地有些過分。秦家分枝多人口多,但邱晨不在樑國公府居住,非節日喜喪大事幾乎不往來的;靖北侯府就他們一家五口,秦錚又是個甩手大掌櫃,家務事向來不參言的,邱晨處理起來就輕鬆方便的多了。再有各處的節日往來,去年也有舊例在那,邱晨只需按照舊例略加添減,制定出計劃來,然後交給人平安和陳氏去處理就夠了。
這些都成了她輕鬆駕馭靖北侯府家務的原因,卻也不是偶然。邱晨向來秉持‘知人善任’的管理原則,或許她政治細胞不豐富,但她那麼多年不是白活的,一個人打拼了那麼多年,最後還能拿出不錯的成績來,也不是偶然、好運、夠努力那麼簡單……種種的緣由綜合之下,她有了如今這難得的悠閒生活,就很順理成章了。
一家子每日種種田,賞賞花,琢磨點兒好吃的好玩的,然後,夫妻二人逗弄逗弄小兒子,看看兩個大孩子讀書寫字練功夫……日子過得不要太舒服太愜意,任誰也看不出,秦錚這位剛剛立了大功還朝就被因莫須有的罪名勒令在家思過的人,有什麼怨氣和不滿的。
如是逍遙的日子過得特別快,一眨眼就進了臘月中旬,眼瞅着,又要滑進下旬去了,隨着大年的一日日臨近,家裡家外的年味兒也越來越足了,足到連逍遙度日幾乎快不理世事的一家人都躲不開了。
這一日,一家人吃完飯,邱晨正要去松風院理事,陳氏就到了。
邱晨正穿好了見人的長褙子,站在穿衣鏡前檢查自己的儀容,一撇眼看到走進來的陳氏,立刻微笑道:“陳嬤嬤怎麼趕過來了?可是有什麼急事?”
陳氏滿臉笑容地屈膝道:“夫人,眼看着就要各處的帳子、幔子都做妥了,換帳幔前,要將各處清掃、裱糊,要在小年前弄妥當纔好……我過來是要跟夫人商議一聲,從今兒開始可好?”
過年嘛,都要清理打掃,換換屋裡的帳幔簾帷,這也是慣例,邱晨毫不猶豫地點了頭。
陳氏繼續笑道:“那,還請爺和小姐少爺們挪一挪,我過會兒就帶人過來。夫人屋裡也要留兩個人,看着些,別磕了碰了!”
邱晨微微挑着眉頭,腦子裡搜索着去年的舊例……是了,去年她臘月初六生產,幾乎整個臘月都在坐月子。因爲這個,屋子提前就打掃更換好了的,過年沒有再費事兒……看來,舊例是先從主院開始打掃了。
轉眼看了裡屋炕上的大人孩子一眼,邱晨笑着點點頭:“好。就讓玉鳳和含光留下吧!”
玉鳳掌管着內庫房,含光掌管着她屋裡的物品,又都是辦事認真仔細的,留這兩個人就夠了。
陳氏曲膝應着,轉身匆匆去了。
這打掃屋子看似簡單的活計,但要整間屋子上上下下里裡外外的都打掃到了,打掃乾淨細緻了也不容易。別的不說,上房樑、換頂棚的事兒就不是一般人能做的,都是請了會這門手藝的人來做。臨近過年,那些活兒好的手藝人一年到頭最忙的日子,不提前定好了,根本排不上號兒。更別說,屋裡動工都要提前祭了宅神,安了各路才成。兩個主子對這些不看重,她卻不能不看重,這可是事關宅院平安、主子平順的大事。
看着陳氏退下,邱晨想的卻不是這些,她轉回身,叫人去喚玉鳳和含光,轉身對今兒當值伺候的承影道:“去年咱們弄房子時用的大粗布單子還在吧?”
承影略略想了想,就點頭應着:“收着呢,在庫房裡!”
邱晨道:“那待會兒記得提醒玉鳳拿出來,將屋裡的傢什攏一攏蓋上,免得落了灰塵!”
承影答應着,邱晨轉身進了屋,將收拾房子的事兒跟秦錚說了,接着笑道:“既然要收拾房子,一天也弄不利落,咱們挪個地兒住上幾天去?”
秦錚微微挑着眉梢,眼睛裡含笑看着她:“想去什麼地方?”
想着出去散心想了不是一天兩天了,既然有整理房子這麼個大好的藉口在,邱晨哪裡還肯錯過,連忙笑道:“不若咱們就去莊子上轉轉……我給莊子上的老人們備了些東西,正好一趟送過去。也看看莊子上的情況,有沒有過不了年的。”
這些事兒其實交給莊頭,或者交待個管事跑一趟就完全可以,秦錚哪裡聽不出妻子找藉口出門散心,眼睛裡的笑意更深了些,卻對妻子這些小心思抱着縱容之心,略略思忖片刻,就點頭應承下來。
不過,還是建議:“十幾個莊子,一一跑過來怕來不及,挑一兩處的好!”
邱晨臉上瞬間綻開滿臉的笑容來,連連點着頭道:“嗯,嗯,那就去小湯山的莊子吧!”
那莊子裡有溫泉,有暖棚,還有大片的山林,想跑馬、打獵都行,跑累了,盡了興,回來去溫泉湯池中泡上一回……再沒有更舒坦的了。
此話一出,秦錚終於忍不住噗地笑出聲來,三個孩子也聚在跟前聽着爹孃說話,看着爹爹笑了,也跟着呵呵呵咯咯咯地笑起來。
秦錚一笑,邱晨就意識到問題出在哪裡了。小湯山面積不算小,卻是莊戶最少的。因爲幾乎沒有耕地,除了管理莊子的管事,也就十幾戶人家依附而居,也都在莊子上領着差事,打理山林,清理維護莊子,都有月錢可拿,怎麼會有過不了年的。這一個目的地選擇,充分暴露出自己剛剛那個藉口的拙劣……
被大人孩子們笑着,邱晨微微有些羞惱着,卻也不至於真的惱了,瞪了秦錚一眼,轉身吩咐身後捂嘴輕笑的承影道:“讓人收拾收拾,我們去莊子上住兩天,小年前趕回來,家裡也就收拾利落了。”
承影連忙斂了笑,恭敬地屈膝應下,轉身出去吩咐着帶人收拾東西去了。
主子們一起出門,要用的東西可多着呢,又是臨時起意,這要趕緊的才行,不然,這一天的路程就太緊張了!小湯山的莊子可不近,坐馬車差不多要整整一天的路呢!
邱晨轉回身,看着還在笑的爺兒四個,擡手拍在阿福阿滿頭上,笑嗔着:“你們要不要跟着?要跟着就快去收拾東西,把自己要用的換洗衣物、書、玩具什麼都帶好了!”
阿福阿滿歡喜地跳下炕,阿滿穿了鞋就往外跑,阿福拉住妹妹,恭敬地給爹孃行了禮,這才轉身往外走。邱晨又連忙囑咐着:“要騎馬,記得帶上騎裝和手套護膝帽子……”
她的話未說完,兩個孩子脆脆的答應聲傳過來,已經遠遠地快跑出院子去了。邱晨失笑着搖搖頭,轉身看着秦錚和懷裡的昀哥兒,笑着道:“你們爺倆也趕緊收拾了……我還得去松風院安置安置……唔,坐車怕是來不及了,就騎馬吧!”
秦錚挑了挑眉毛,下意識地看向懷裡的昀哥兒,見小東西啥也不知道,咧着嘴嘿嘿笑的歡快着呢,於是,轉回眼來,縱容地點了頭。
能出去散心,邱晨處理起事情來似乎都格外精神百倍起來。將當天的事情處理完了,愣是讓人喚了平安和陳氏過來,將接下來三天的事情都交待清楚了。
陳氏跟平安聽得嘴裡有些發苦,卻也只能點頭答應着。主子這些日子別看連着接了幾道聖旨,晉封什麼的,但爺的差事還停着,估計心裡都不舒坦,出去散散心也好。
將事情安排妥當,也就花了一個時辰,看看座鐘,巳時中,十點多一點,邱晨就起身轉回沐恩院,承影帶着小丫頭們已經將出門要用的東西裝好了箱子,正指揮着粗使婆子擡了往二門去裝車。
邱晨回屋,秦錚和三個孩子都收拾利落了,也換好了騎馬用的騎裝,連昀哥兒都穿了合身的皮袍子。阿福阿滿等得急切,都迎到了屋門口。
一見到邱晨回來,阿滿就撲上來扯着邱晨的手道:“孃親,快些,換了衣裳咱們走,再晚就到不了了!”
邱晨笑着拍了拍小丫頭,連聲應着進了屋。
用最快的速度換了一身騎裝皮袍,將髮髻打散了重新攏到頭頂盤成髮髻,用一根黃楊木人物故事紋簪子攢了。腳下也換了輕便的青色小羊皮靴子,接過風輕遞上來的小羊皮手套,邱晨神清氣爽地走了出來。
秦錚坐在椅子上喝着一杯茶,聞聲擡頭看過來,就見妻子一身藏藍暗紋緙絲窄袖高領長袍,腰間繫了青色的嵌珍珠金絲掐花腰封,邊緣處露出一圈兒狐皮,小立領邊緣處也有一圈風毛,襯着白皙臉龐,原本清麗的容顏,此時看起來多了幾份英氣飛揚的味道,竟絲毫不顯女氣和矯揉。
眉毛微微挑起來,扯了扯嘴角,秦錚最終也沒說什麼,只是滿眼讚許地點了點頭,起身,接了丫頭們捧上來的斗篷,親自給邱晨披上繫好,又把風帽拉上來整理好,上下端詳滿意了,這才接了自己的大氅穿了。
幾個孩子自然有丫頭婆子們收拾利落,阿福阿滿都傳了皮袍子裹了斗篷,昀哥兒也是一樣的裝扮,只是腰間多了個揹帶,秦錚接過來,直接將昀哥兒綁縛在自己懷裡,父子倆對着臉兒,昀哥兒的小臉正好靠在秦錚的胸膛上,背對外,又裹了厚實的皮斗篷,也不虞被風吹了。
一家人收拾好了,互相看看,都禁不住露出一臉的歡快笑容來。
一路出了二門,早有護衛備好了馬匹,秦禮秦勇上前看護着阿福阿滿上了馬。秦錚一手託着昀哥兒的屁股,一手扶着邱晨上了馬,這才轉身接過秦義手中的馬繮來,擡腳認鐙,擡腿輕輕一躍極熟練地上了馬,回身看了看身旁的妻子兒女,眼睛微微一眯,雙腿一夾馬腹,揚聲道:“出發!”
護衛們都是一水兒的黑衣黑斗篷,動作整齊劃一地驅着馬匹行動着,無一不是神態肅穆,屏息靜氣着。邱晨不是第一次騎馬跟秦錚出行,當初在塞外軍營,她就曾跟着他出去一趟試驗‘炮仗’,對於秦錚嚴明的軍紀已早有體會,所以並沒有太過意外,很自然地驅馬跟在秦錚身側。阿福阿滿卻是第一回跟着父親騎馬出行,身周這些護衛,明明他們都熟悉,每天早晚都會在校場一起操練,其中,秦禮秦勇幾個還當過他們一年多的師傅,關係更是親厚……但今兒,這些人的氣勢完全迥異於平常,一股蕭殺冷冽之氣自然地從他們身上透出來,讓人有些透不出氣的感覺。
兩個孩子異樣着,卻也興奮着,下意識地繃緊了自己的小臉,兩個小腰板兒挺得筆直,抓緊馬繮,控着馬匹,緊緊地跟在了爹孃身後。因爲過於嚴肅和用力,小臉蛋上的肉都有些微微的跳着,緊抓着馬繮的小手更是下意識地用了力道,讓馬兒都有些不舒服起來。
還好,這些護衛們的蕭殺之氣也只是下意識地,出了府門,上了大街,行人車輛來來往往着,讓衆人放鬆了許多,那股子蕭殺之氣也斂了去。阿福阿滿也漸漸適應過來,很自在地騎在馬上,還能四下裡看着她們經過的並不算繁華的街道,往來的行人不多,卻每個人都腳步匆促着,急忙忙地趕着路。也有鄰里朋友在街上相遇的,客客氣氣拱手問候着,無一不是關乎着過年的話題。那些百姓的院落裡,有些人在打掃屋子,就把帳幔被褥搭晾在院牆之上,傢伙事兒也有些就放在大門口兩側……
一行人撿着比較寬敞,邱晨看着這市井百態,百姓起居也覺得很有意思,秦錚配合着她放慢了速度,緩緩往城外走去。
繞過一片民居,穿過一條衚衕,又是一片相對齊整的屋宇建築。秦錚低聲跟邱晨道:“那邊就是四夷館,平時裡總有十幾個國、部的使官住着,如今臨近過年,各國朝賀團應該都到了。最多的一年,據說有一百多個國家、部落的。”
邱晨眉頭微微挑起來,眼中透出一片興奮來,這就是現代的釣魚臺啊!
呃,貌似也不太確切,釣魚臺的住客沒有長期居住的,住幾天就走了……這個,更像是釣魚臺和使館區的結合體,既有長期居住在此的‘大使’‘領事’,也有來訪的使團。
秦錚看着妻子滿眼的興致,暗暗有些好笑着,帶帶馬繮,引着邱晨往四夷館門前的街道走過去。
見他偏離了出城的方向,奔着四夷館而去,邱晨隱隱興奮着,卻微微有些疑惑地問道:“那邊兒……能隨便去麼?”
秦錚微挑着眉,有些不明白妻子的擔憂因何而來,卻仍舊耐心地解釋着,口氣頗有些傲然道:“不過住這些番外蠻夷罷了,無妨!”
邱晨眨眨眼,轉回頭來。是了,這個時候,大明可是天朝大國,大明子民眼中心中可沒有什麼平等鄰邦,除了大明之外,其他都是化外之民,蠻夷之地呢!
四夷館大門漸行漸近,青黑色的廣亮門只是整齊,連巍峨都稱不上,連京城的府尹衙門都不如。要不是秦錚提醒,咋看之下,跟個比較整齊的客棧沒啥兩樣……哦,這裡沒有招牌幌子,沒有熱情迎客的小二夥計,只有兩隊兵士,手持長槍肅然分列大門兩側。
邱晨好奇地在馬背上伸長脖子往四夷館大門口巴望着,卻見那邊安靜的很,大門口除了兩隊兵丁,竟是連個人影都沒有。話說,她還希望能不能遇上個西洋人,想辦法打探點兒消息呢!
“怎麼連個人都沒有?”邱晨疑惑着。
秦錚看着一臉失望的妻子,微微搖着頭,道:“外藩之民到了此處,都有專人負責,未經允許不得隨意出入。”
“啊,那不是跟拘禁……”邱晨驚訝出聲,半路猛地頓住,嚥了咽,又道,“居然還有這樣的規矩!”
虧得她之前還以爲見到四夷館,就能跟到了使館區一樣,滿眼裡都是四處溜達的洋人呢!
如今看來,這大明的皇帝還真是有很強的防備之心……咦,貌似歷史上也沒聽說過這種規矩,這是不是那位開國太祖立下的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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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上午停了五遍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