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知道我不會彈?”我開着玩笑問林晴。
“你會啊?我還以爲你不會呢,我看你從來都沒動過它,我要是有架鋼琴在屋裡,我肯定一有空就摸摸它的。”林晴走過來靠着我坐着,好奇地看着我手裡的吉他。
“我確實不太會,以前學過一會兒就沒繼續了,我朋友大概是希望我能繼續學吧。”我想起羅雨嘉那張笑嘻嘻的臉。
“那就學呀,不然多浪費,這麼好的琴。”林晴說着。
“我哪有時間呀,說到這個明天還要開會呢,我困死了,去洗個澡睡覺啦。”我打了一個長長的哈欠,起身去廁所。
“我先睡啦,你待會出來記得關燈噢。”林晴對着我喊了一句,然後爬上了牀。
我站在廁所裡,花灑從頭上淹沒了我的全身,就像在傾盆大雨中丟了傘奔跑。然後我從鏡子裡看到了自己的身體,它如此陌生地與我對望,我甚至有些認不出鏡子裡那個有些微胖的女生。潛意識裡似乎還停留在多年前,當我還是那個瘦得有些過分的唐林孤,那時候我染着亮紫色的頭髮,叛逆乖張,不願與別人一樣,拼盡全力與世界作着對,背一把吉他裝模作樣地按着音調,嘴裡唱着熱烈激昂的歌。
我就在水流裡閉上了眼睛,躲進了夜色裡。
翌日清晨,我和林晴同時被鬧鐘聲吵醒。
“才九點啊,這麼早,繼續睡繼續睡。”她生氣地把手機丟到一邊,翻了個身又睡了過去。我迷迷糊糊中也沒有理會,重新蓋了蓋被子繼續我的睡夢。
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中午十二點。
“林晴起牀了,你只有不到半小時抹你的化妝品和防曬霜啦。”我揉揉眼推了推身邊的林晴。她在聽到我的話後立刻彈了起來,以飛快地速度衝下了牀奔向廁所。
那天我們還是遲到了,低着頭走進會議室的時候,孟大主席板着臉看着我們,卻也終於沒說什麼,開始開會。
來廈門之後我的生活裡開始沒有上午。而我身邊的朋友也大多如此,漸漸不會在上午的時候給別人撥電話或者找別人談事情,大家默契地把一天的開始定在了中午。這就是我正習慣着的生活,即使已經不會像很久以前一樣晃到凌晨天亮才伴着日出入睡,而且熬夜最晚也不會超過2點,我卻仍然每天會睡到中午,或者下午。
當然,我翹掉了許多上午的課,副班長的職位對我而言更像徇私枉法的工具,但因了我也經常“幫助”別人,我倒是一直沒有被人揭發。經濟裡的各種數字符號概念公式對我而言都沒有任何的意義,我傾注在學習上的精力不過僅僅是爲了讓我不掛科而能夠順利混過一個學期又一個學期。
我花了更多的時間在吃喝玩樂上,在各種朋友圈子裡參與着聚會逛街,生活得看似豐富多樣精彩紛呈,而我也在這些評價裡自得其樂地過了將近兩年這樣的日子。這兩年裡,我對自己說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要活得快樂。所以事到如今,我效仿着學校裡每一位快樂的人生活,就彷彿自己也變成他們中的一員。在別人眼中似乎真的是這樣沒錯,我是個快樂而幸福的學姐,生活無可挑剔。而我也只能在所有失望和落寞的時刻告誡自己,你活得如此美滿,還有什麼可不快樂的呢。
可是事與願違,我的身心,似乎就是怎麼也無法鮮活起來,快樂得慘淡。
校園十佳歌手比賽就在夏至未至的時刻如火如荼地敲響了開賽儀式。我和林晴拿着相機穿着工作服面色嚴肅地站在現場記錄着精彩的時刻,也順帶着欣賞或者吐槽選手的歌聲。何衷也會在現場觀看,這個標誌性的比賽對於學生會而言是一年一度檢驗工作能力的最佳時間,即使他已經被喚作“老人”,卻也仍然會帶着關心前來。那天的海選早早結束,參賽的選手質量似乎並不如上一屆,所以入選初賽的人數也少了許多。
“這樣也好,我們就能少忙幾個星期了。”比賽結束後,林晴拉着我小聲地說着。我對着她笑了笑,表示我的贊同。
何衷從觀衆席上走過來,準備帶我和林晴去吃晚飯。雖然此刻時間已經指向晚上十點,但對於我們而言,這次工作已經結束得算比較早了。
“我覺得就是因爲忙這些活動,三天兩頭就要大半夜吃東西,我纔會變得這麼胖。”我抱怨着。
“那林晴怎麼還是那麼瘦,這可不能怪活動噢。”何衷捏了捏我的胳膊。
“對呀對呀,還是隻能怪你太貪吃。”林晴不忘在一旁附和。
我無奈地攤了攤手,他們在嘲笑我的身材上永遠保持了高度的一致。
“今天有個選手唱得真是好,而且長得也好漂亮,我都看呆了呢。”林晴話鋒一轉,說起今晚的比賽來。
“我也有幾個特別看好的,人氣很高的樣子。”何衷接着話,“唐林你覺得呢?”
“啊,我挺喜歡那個唱民謠原創的女生。”那是一個很安靜的姑娘,上臺抱一把箱琴彈唱。儘管她的聲音被嘈雜的人羣蓋了過去,顯得有些單薄,卻依然給我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那個啊,可是她唱得太小聲了,唱功不行啦,人氣也不怎樣。”林晴說。我只好微笑地點點頭,不再多說。
這是一個沒有搖滾力量的圈子,我想確實如此,有些東西,只適合紮根在渾厚的泥土裡,合着憤怒生長。而像何衷與林晴,或者說像現在的唐林孤這樣的人,早就已經醉在了安逸的生活裡,又怎麼能夠理解那些亟待破土而出的力量呢。偶爾,只是偶爾,我纔會在想起那些曾經生命裡的日子時,泛起一絲心酸和想念。
我想接下來我大概將會有很長的一段日子無法停下來,忙碌讓我麻木,同時也讓我舒服。至少它能讓我沒有時間去質疑生活,哪怕於我而言,這種唱歌性質的比賽在某一程度上強烈挑戰着我的承受力,而我,卻已經強大到對此無動於衷。
孟楠肖已經連續三天在半夜把我叫出去,在他的家裡修改各種比賽的表格資料。
“唐林孤,你是不是心裡每天罵我來着?”終於有一天,當我們揉揉惺忪的眼睛結束工作走出他家,外面微微發亮的天和迎面的冷風讓他打了一個噴嚏。
“我要是罵你還用得着在心裡?”每當只有我們兩個人的時候,我似乎更能夠接近真實的自己,而他也會奇怪地放下主席架子,跟我如多年好友一般打鬧。
“我說你他媽真是怪了,沒見過那個戀愛的姑娘還工作這麼拼命,我真是感謝你祖宗了,不然我一個人撐死也搞不完那些事兒。”他叼了一支菸,皺着眉說,那種語氣總是讓我有一種恍惚感,彷彿回到了許多年以前。
“我這不是因爲何衷忙嘛,再說,能者多勞,你這也是滿足了我的虛榮心。”我笑笑。
“得了得了,你又來了,不嫌惡心啊你,整天講話膩膩歪歪的,受不了。”他不耐煩地甩甩手,向早餐店走去。
“請你吃早餐,要吃啥?”他屁股一坐,把菜單扔給我。
“酸菜面一份。”我直接對老闆說。
他看着被我忽略在一旁的菜單,說:“我說唐林孤,你這種看上去乖得要命的女人,熬起通宵來眼都不眨一下,牛逼得我都有點難以相信了。”
“我這是爲了工作,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我開着玩笑。
“算了,跟你講話真他媽累,吃飯吃飯。”他拿起筷子開始吃麪前的水餃,動作利落又爽快,帶着北方人一貫的豪爽。
如果要說學生會主席孟楠肖是我的朋友,大概會驚倒一片人,儘管我們時常在一起談論工作的各類事宜,也不會有人覺得我們有除了上司與下屬之外其他的關係。但我們各自都有着不說破的默契,似乎在心底已經把對方當做的朋友。是的,朋友,這曾經在我的生命裡是如此奢侈的一個詞,儘管如今我已經有了太多的圈子,他們都如何衷林晴一樣是公認的三好學生,在各方面都遵紀守法就連翹課都會內疚,爲了各種學業考試焦頭爛額,我卻始終在心裡誇張着所謂的孤獨,直到這個像黑社會大佬一樣的學生會主席出現在我的生活裡,那一刻,我腦中又浮現出朋友這個詞,我們互不干涉,儘管各自擁有的圈子如此格格不入,但這並不影響我們之間與衆不同的交流。他就像每一個看上去不易親近的問題青年,紋身,抽菸喝酒,髒話連篇,行事果斷略帶鋒利,時常出沒在校外的酒吧裡,高聲與人拼着酒。
他似乎與何衷這種充滿了正面形象的人截然相反,但對於他的當選也根本不在人的意料之外,他對人羣的號召能力以及手段都是公認最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