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2 能不能重來

092 能不能,重來?

後來徐倩昏過去了,警察也進門來,把她的一隻手拷在牀頭前。

江左易問我沈心珮怎麼樣。我搖搖頭,沒說話。

“那這個故意殺人罪她是坐定了,早知如此,該把她另一邊骨頭也剔了。”

然而我突然就蹲下身來。哭得難以自持。

江左易卻始終都沒來管我,只是那麼直立地站着,就像一面遮蔭的旗幟立在一側,不沾風,不瀝雨。

後來等我停下了哭聲,才聽到他問葉瑾涼呢?

我說:“他在,媽要跟他……說最後幾句話……”

“哦,那你不好奇,他們在說什麼?”江左易的表情沉如水,眼眸深如海。可這一句話落耳,卻將我整顆心都點燃了。

“他們……”我立刻站起身,江左易卻錯開我的肩膀走了。

“江左易!”我追上去喊他,他停下。

“既然把沈心珮當媽,就去送她最後一程吧。至少要讓葉子知道,她奶奶還是疼愛着她的。我下去看看祝丹妮。”

那男人的身影就這麼消失在電梯裡。一上一下的錯層,好像他一直捉不定所的心意。

他……在想什麼?

“葉子媽媽!”聽到身後有人在喊,我凜然回頭。

是於老師?

現在葉子沒事了,我也沒有那麼多火氣往人家班主任身上撒。但是徐倩的事院長那邊肯定是要給我們一個交代的。

人多嘴雜的,一場大禍自是不脛而走。這會兒於老師眼睛紅紅的,唏噓着將一個大大的包裝盒子拎給我。

“這是葉子奶奶早上送過來的,說明天就是葉子的生日了……”

這是hello-kitty主題公園的貓形蛋糕,在孩子圈裡特別火,預定也要等一個多星期。葉子已經纏着我要了多少次。而我差一點……就沒能等到她從手術檯上下來……

拎着蛋糕盒,我淚眼朦朧地往急救室去。

遠遠就看到蒙着白布的擔架牀被兩個護士推了出來……

我站在走廊邊,兩米長的牀經過我身邊時耗了有一秒半。而就是這一秒半里,我眼前拉長了影像——

我還記得三五歲的時候。我媽帶着我,沈心珮帶着葉瑾涼。我們一塊去看兒童話劇,去吃好吃的,去遊樂場。

那時候我總覺得我媽對我兇,沈媽媽才更疼我。還和葉瑾涼偷偷研究過,其實我們兩個是不是被父母給換了。

一方可能需要兒子來繼承什麼什麼,反正是整個腦補出了一部豪門狗血劇。

後來我媽走了,我經過了幾年的叛逆期,又迎來了敏感的生長髮育。

我從小就比別的孩子發育得好,人家穿背心時我要穿吊帶,人家穿吊帶時我已經瞎晃悠了。

林嫂來自農村,給我買了個繡着兩個大頭小孩的肚兜,說村裡姑娘都穿這個。結果我的大胸脯在肚兜裡兜得跟腫瘤似的,第二天體育課就被幾個壞小子把帶子解開了。

葉瑾涼爲這事跟人家打架打得歡。沈媽媽當天放學就帶我去買了人生的第一個"xiong zao"。粉色的……上面也有hello-kitty。

我更記得我的月經初潮。十四歲的時候。我跟葉瑾涼坐在葉爸爸的車後座上學着韓劇裡的樣子接吻。後來我就不敢動了,一邊吻一邊哭。

我說我可能是得了絕症,內臟都在流血。

葉瑾涼先是抱着我說無論如何他都不會離開我的,然後讓我在車裡等着,他一個人跑到我家對我爸說:“能給我拿一條嵐嵐的內褲麼,她下面流血了。”

結果被我爸一巴掌抽出門了。

沈媽媽知道以後,各種哭笑不得,把她兒子臭罵了一頓又哄了我一個晚上。給我找衛生棉,給我講生理知識。

我到現在都只習慣用那個品牌的衛生棉,不是因爲不會漏,只是因爲安心。

我的媽媽長什麼樣子我已經快要不記得了,而沈心珮最後留在我印象裡的那張臉……我也寧願這輩子都不要再記得。

我們本該天倫縱享,相親相愛,到底爲什麼……一定要這樣子呢?

我走出刺心的記憶,卻走不出殘忍的現實。當我踏進空蕩蕩的急救室,看到葉瑾涼頹然坐在牆角的身影。

我終於明白我要面對的這一刻。比我無數次設想出來的情景……要更難。

我也明白江左易最後的那句話代表着什麼。他在無數次霸道地確認着我的心意,無數次張狂地追求進攻之下。卻始終還藏着最後的那一點點不安的因素和無奈的變數。

他知道我心裡最不甘最不忍最放不下的情結在哪,他甚至比我想得更加脆弱更加不自信……

午後的陽光被烏雲遮蓋,又要下雪了吧。

還有三天就是大年夜了,時間卻靜止了一些生命,一些想念。

我站在葉瑾涼的身前,斜斜的身影吞噬了彼此。

他問我,媽說的……是不是真的。

我蹲下身子,把蛋糕放在地上。還好放得及時,沒被葉瑾涼突然撲上來的動作撞翻在地。

他幾乎是把整張臉揉進我的胸膛,雙臂扳住我的腰背,不肯刻意壓抑的哭聲幾乎要從我身上的每一寸肌膚裡傳遞出來。

我的心跳爲他的哭泣伴奏,我的呼吸爲他的絕望節拍。我無力地垂着雙手,幾次想要抱住他,卻發現沒有一種姿態能像從前……那麼自然。

葉瑾涼突然攥起拳頭捶在我的腰身上,胸腔裡滿漲的迴響幾乎要溢出緊抿的脣。我感覺到他的雙手慢慢抓緊,幾乎要把我皮包骨的脊背撕扯成片——

很疼,但我一聲都沒哼。

“爲什麼……你爲什麼不告訴我……”

他收回雙手,沿着我的腰一直攀升到我的肩膀,脖頸,再到臉頰——卻沒有摸到一滴新鮮的淚水。

“你愛我是不是!你愛我,所以你寧願隱瞞!舒嵐……告訴我,你愛我!”

我依然沉默,由着葉瑾涼擡起淚涕橫流的臉頰。

他不再稚嫩的五官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磨礪出的棱角?一寸寸一縷縷,把我們之前的牽絆,就這樣割得面目全非?

而我越來越堅強的心,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得開始不再那麼期待這一天的到來。

捧着葉瑾涼的臉,我拽着袖子去擦他的淚水。就像在那些個他還沒有我高的歲月裡,在那些個他還喊我嵐嵐姐的時光中。我抹去他眼角的淚,掛成冰的鼻涕,混着青草和鐵鏽味道的汗水,還有磕破的膝蓋下滲出的血珠。

“瑾涼,堅強點,媽媽還沒走遠…”我說,我們先下樓去辦後事的手續吧。

我拖着他的臂膀一下子就把他拎了起來,就憑我九十多斤的體重,絲毫不費力地扯着這具幾乎沒有靈魂的軀殼。

轉身的一剎那,葉瑾涼攔腰就把我抱住了。他叫我別走,他說媽媽已經走了,我能不能別走……

我滑下手,想要扳開他緊扣在我腰間的手指,怎麼用力也掰不開,後來我只能放棄。

“我不走,所以你能先放開我麼?”

“舒嵐!”

葉瑾涼大叫我的名字:“你爲什麼不哭!爲什麼不衝我吼,爲什麼不把這些委屈全部砸給我控訴!

這麼多日子以來,你可知我都對你做過些什麼?可你爲什麼……爲什麼要這麼冷靜……

你不可能不愛我的。你所隱瞞的一切,都是不想讓我受傷害是不是……”

“瑾涼,不要覺得有愧於我。我這麼做只是因爲我選了葉子,而不是選你。”我深吸一口氣,平靜地回答:“不經歷意外,沒有人能想象得出人生會有多無助,多無辜。你無需去糾結這是誰的錯,就當……我……一場疾病,一場車禍,死了吧。”

“我不許你走…..我誰都不要,什麼責任也不要負!我只要你,我只要你回來,舒嵐。

人生那麼長,爲什麼不能再重來!你明明就從來沒有自我的生活裡消失過——

你明明一直都在!”

我說我的確一直都在,可是我比你大兩個月你忘了麼?所以你無知的時候,我在痛。你怨憤的時候,我在療傷。等你痛的時候,我的傷就好了。

“我就像是個率先完成寒假作業的優等生,唯一能爲你做的,就是勸慰你說——瑾涼,這幾道題其實不難解,我已經做出來了。你再熬一熬……就過去了。”

我仰起頭,看着窗外越來越囂張的雪花。沿着窗口的虛掩,偶爾迷了路。

雪花迷了路,就是過早的零落泯滅。而人生迷了路,不過就是換一條。

後來我們下樓,處理了沈心珮的一切手續。遺體已經被喪葬公司接手送去的殯儀館,我說無論花多少錢,請在葬禮之時還我媽媽一張像模像樣的臉。我要她依然美麗着離開這個世界。

後來我上樓去看葉子,李冬夜告訴我說孩子檢查了一下,身上沒有大礙。但呼吸道稍微有點灼傷,所以最好留院觀察一天。

我心疼我的葉子,小小年紀都快長在醫院裡了。還好三天後就是大年夜,所有的陰謀恐懼不安分……如果能夠不再跨年該有多好呢。

“媽媽……”葉子睡得不沉,我一進去她就醒了:“奶奶呢?奶奶說晚上陪葉子一起吃hello-kitty的蛋糕……”

我說奶奶要去很遠的地方,所以把蛋糕留給葉子。

“媽媽又騙人,”葉子撅着小嘴,還有點輕微的咳嗽:“跟爸爸離婚時也說去了很遠的地方。媽媽這次是不是又跟奶奶也離婚了?

離婚……就再也看不到了麼?可小零告訴我說,離婚也能見面的。”

“葉子……”葉瑾涼跟着我進來了,說等會兒能不能請我幫個忙。他需要回老別墅,去清理一下沈心珮的物品,還要找找相片什麼的。

一個人活着,總有太多的痕跡。走了,最好就不要再留什麼了。

“爸爸!”葉子咧了咧小嘴,剛想伸手,又猶豫着看了我一眼。

葉瑾涼過去一把將她抱住:“葉子,爸爸從很遠的地方回來了。想爸爸麼?”

“恩……”葉子抓了抓小手,然後看看我:“媽媽,爸爸回來了你開心麼?”

我沒說話,沉默了幾秒鐘後才無奈地笑了笑。我問,那葉子開心麼?

“開心。可是葉子害怕,爸爸回來了……那江叔叔和小零,還會來看葉子麼?”

我看到葉瑾涼的手停頓了一下,葉子掙脫開來,鑽進我懷裡。

“我們吃蛋糕吧。”葉瑾涼深吸一口氣,把話題和尷尬一併推了出去。

拉開包裝盒,我們捧出精緻的小貓頭。

四根蠟燭輕輕落上去,小小的火焰畫出一朵溫馨。

我說葉子許個願吧。

“我希望……爸爸媽媽再也不要離開葉子了,希望江叔叔和小零一直能陪葉子玩。”

我說願望只能許一個,葉子要做選擇的。

“那就……大家永遠在一起玩吧!”

這個小滑頭!我颳了刮她的鼻子:“咱們吹蠟燭吧。”

小東西?了個大勁兒,就只吹滅了一根。她要我幫她,我只好笑着又幫她幹滅了一根。

“爸爸,爸爸再吹一個!”葉子拉着葉瑾涼的手,估計這會兒饞得口水都要出來了。

還有一根蠟燭,最後一根。搖曳的火苗,煢煢無依。

“葉子,蠟燭不吹的話,願望是不能實現的哦。”我摸摸女兒的頭,剛想再幫她,卻被她搖着小腦袋阻止了。

“最後一個,留給奶奶吧。”葉子說。

我沉默了,葉瑾涼也沉默了。無聲無息地等待中,我們相視着彼此的淚眼。一直等啊等,等到滾滾蠟油落進kitty貓的眼睛裡,就像一顆鮮紅鮮紅的淚滴。

火苗終於燃盡了。我說葉子啊,你看……奶奶幫你吹滅了。

蛋糕很甜,可是每一口嚼在嘴裡都是滿溢的苦澀。我說葉子啊,今天過了你就四歲了。媽媽四歲的時候,跟你爸爸打架就再也沒輸過。

以後葉子要懂事,要學會保護自己,不要事事都依賴笑笑姐姐。

後來葉子睡了,伴着凌晨的鐘聲,在這個大雪紛飛的寒夜裡,好像一切溫度都昇華的比心灼,比愛熱。

我挑了一塊乾淨的蛋糕,用小盤子裝好,起身就要出去。

“舒嵐你去哪!”葉瑾涼追出來。

我說我去拿給江左易,他喜歡吃甜的東西喜歡到發瘋。

“舒嵐……”

“我去去就來,你在這兒等我。”用哄小孩子一樣的口吻,我對葉瑾涼說我答應你的就不會反悔。更何況,我要親自給媽挑件臨走的衣服。

先去囑咐一下正上夜班的冬夜幫我照看着點葉子,耳後我端着蛋糕就來到了樓下的輸液室。

祝丹妮並沒什麼大礙,只是這麼一激動一折騰,有點低血糖而已。

但我是真心挺過意不去的。

走到門口的時候就聽到裡面的哭聲慼慼然然,更讓人心悸得受不了。

推開虛掩的門,那姑娘撲在江左易的肩膀上,沒什麼想要推開的意思。

“我已經答應你會走得遠遠的,我知道你最不喜歡不懂事的女人……”祝丹妮哭得梨花帶雨,委屈流成海。我雖然看得有那麼點不自在,但也明白不該上去再打擾了。

祝丹妮又沒什麼錯,清清白白的姑娘家。不但被他趕得跟個三孫子似的,還經歷一場莫名其妙的驚心動魄。是誰誰不委屈啊?

而且這個冷血無情男人連句像樣的安慰也給不了人家了,除了甩一張卡出來壓壓驚外——

後來他看我進來了,也沒再多說什麼。目光從我的臉上直接掉到蛋糕上,唉,真是條好伺候的狗啊。

“回家麼?”他問我。

“我…..”我把蛋糕端給他,想在已經過了凌晨,整整一天折騰下來,他同我一樣滴水未進,這會兒也餓了。

靠在醫院的走廊裡大快朵頤着,就好像沒有等到我的回答也不覺得奇怪。

後來我說,我今晚陪葉瑾涼去老別墅。收拾一下沈心珮的東西。

“恩,應該的。”他停下了手裡的叉子,把盤子隨意放在座位上。

他去旁邊自動販賣機裡打下來一罐咖啡,而我也不知道還該跟他說點什麼。於是一邊起身表示要走,一邊沒話找話地絮叨了兩句——

說你看祝小姐的事弄得多烏龍啊。都是我太不理智了,害得人家跟着受委屈。你幫我好好跟她道個歉,改日我請她吃飯。

“你知道我不會說好聽的話。”江左易面無表情地看了我一眼。

我挺尷尬的,說哦,可你不是一直都……見不得女人受委屈麼?

可是他突然就驟起了眉頭,就好像被沒有關緊的窗戶順了一道凜冽的風割就!

“舒嵐,你要是做了什麼決定就直說,不用急着往我身上打標籤。”

我:“……”

“我先回去等你。”他一手拎起外套搭在肩膀上,另一手把咖啡罐狠狠砸出了一個三分籃弧度——穩穩落盡牆角的垃圾箱。

然後又補了一句:“我等你到……天亮。”

“江左易!我會回去的!”我跑到大門口,衝着他的背影大喊。莫名地突然就想哭了,這一襟風雪卻凝固了我的淚。

跟着葉瑾涼的車回到葉家老別墅的時候,已經快要到凌晨一點半了。

上一次我走進這個門的時候,沈心珮抱着我的女兒要把她送人領養。

這一次我再踏進這個門的時候,她卻爲了救我的女兒……再也回不來這個家。

屋子裡散發着淡淡的乾燥劑香氣,s市的冬天特別陰冷,我記得,她有點風溼。

沙發後面有個大大的旅行箱,護照和機票被放在隨身貴重的手提袋裡,靜靜落在茶几上。

明天一早的飛機,承載一個女人對晚年安享的最後一點嚮往。將帶着一個空蕩蕩的座位,啓向大洋彼岸。

此時我跪坐在地板上,拉開沈心珮的行李箱。最上面的一層羊絨衫裡小心翼翼地包裹着一個玻璃相框……

“你還記得這張照片麼。”葉瑾涼伸手搭着我的肩膀,坐過身來。

我說我當然記得。那年夏天,我爸突然告訴我說他娶莫巧棋,於是我當晚就偷跑了出來。從後面院子踩着空調機箱爬進你的房間,說要你帶我去私奔。後來媽說,這裡就是我家,是我孃家……

我一直哭,趴在她懷裡說爸爸不要我了,我要有後媽了。

於是你爸爸過來,拿着相機,說讓我來跟你們一起拍張全家福。拍了全家福,我就是葉家的女兒了。

我輕輕摩挲着照片表面的玻璃框,十二歲的我留着非常清純的黑長直,卻包裹不住骨子裡又硬又臭的脾氣。

“我還記得那天晚上,外面雷電交加。我隔着窗玻璃看到落湯雞一樣的你。

當時就在想,這輩子……我絕對不會再讓你有那麼狼狽那麼傷心的時候。”

葉瑾涼從我手裡拿回相框,輕輕按在嶄新的茶几上。

這茶几很新,明鏡的玻璃臺四周是古色古香的雕花,還散發着淡淡的竹炭氣息。

而之前的那一個,在幾個月前……被葉瑾涼站在現在的這個位置上,一腳踹在我心窩裡撞得粉碎了。

我仰起臉,柔和的吊燈把光揉進我脫水的瞳孔。我說不要緊的,我早就不疼了。

葉瑾涼背過身去,說他去找媽媽的照片,電腦裡應該有那種端莊的證件照。而讓我幫進臥室去幫她選衣服。

無聲無息的半個小時裡,我們就像同牀異夢的夫妻,一個翻電腦,一個理衣櫃。彼此不用多一句言語,但一直知道對方在。

我給沈心珮挑了件藍絲絨的旗袍。是她四十歲生日時,我和葉瑾涼用第一個暑假打工賺來的錢孝敬她的。

可惜沒過兩年她就有點發福了。這旗袍擺着好看,卻再也上不了身。她一直說可惜,嚷嚷着減肥。十七歲的我就像個古靈精怪的壞丫頭,躺在她腿上揶揄着——沒關係,吃完這這餐再減肥。

我把衣服包好,推開房門的時候葉瑾涼正好過來。

塞給他,我說明天送去葬儀社吧,那邊的化妝師會想辦法給媽一個體面的。

“其實我也猜到了你會選這件......”

我說我先走了,時候不早了。還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電話聯繫吧。

“舒嵐。”葉瑾涼攔在樓梯口,大有不把他推翻下去就別想離開的意思。

我站在他眼前,不卑不亢地對峙着。然後重重地咬了咬口吻,我說江左易還在等我。

“你看看這個房子,看看這裡的一切!”葉瑾涼抓着我的肩膀將我推進隔壁的一個小房間裡。

我太熟悉這裡了,這是葉瑾涼少年時的臥室。我來過無數次,大多爬窗不走門。

如今這裡已經快被雜物堆滿了,但那張陳舊的課桌還在,癟氣的籃球滾在牆角,牆上掛着的飛鏢盤已經褪去了好幾層顏色。

葉瑾涼走到櫃子後面,用力推開那扇已經快要生鏽的老式臺窗。

風雪呼一下就進來了,將我凌亂的髮梢吹出舞動。

我的臉生疼,淚水一下子就止不住了。

“舒嵐,你哭了?”葉瑾涼捧起我的臉,拇指沾溼我晶瑩的淚。塵埃撲面,一筆一劃的記憶彷彿瞬間涌上了斑駁的牆。

“你哭了……”他一把將我擁在懷裡,失控地收緊我咯咯作響的胸骨:“你哭了……你還記得是不是?

舒嵐,你從來都沒有離開過我對麼…...我們還能再重新開始的!

原諒我,舒嵐,我誰都不要,什麼都不要!我只要你和葉子!

我們離開s市,我們去留學的國家,賣掉所有的股份,離開公司的勾心鬥角陰謀詭計。

找世界上最好的醫生給葉子看病,看不看得好都沒關係,只要我們在一起——”

“葉瑾涼,以前,我最喜歡呆在你的房間裡。”我輕輕推着他的肩膀,捧正他的臉:“因爲我總覺得,無論你長到多大,只要再回到這裡,就會變成無助無辜又無恥的孩童模樣。

像現在……一樣。”

他垂着眼睛沉默了一會兒,問我是不是永遠都不會再原諒他?

“我選擇離開的那一刻起,就做好了每一天都勸自己少愛你一點的準備。並不是因爲自己在時刻期盼着看到你後悔時的嘴臉來拿捏作態。

瑾涼,我從來都沒有真的怨恨過你,又談什麼原諒?”

我說我當然記得這裡的一切,記得我們之間曾以爲永遠不會分開的一切畫面,都在這座舊影院裡循環上演。

一草一木,一磚一瓦,都像注入了回憶的靈魂。

但對我來說,這已經是別人的故事了。

在別人的故事裡,我依然可以看得心潮澎湃淚眼婆娑。因爲……我已經知道了這對少男少女,他們未來有了怎樣的一種結局。

“我真正在意的,不是你葉瑾涼上了舒顏的牀。而是你明明只是想要用這種無恥的方式來報復我,卻在短短几個月裡,真的把路走成了陌路。

我恨你從未相信過我的忠貞,怨你看不清我妹妹叵測的心胸,更笑你愚蠢地使盡傷害我的手段,轉身再陪着我一起疼。

可是葉瑾涼,愛不該是這樣的。

這世上的任何一種愛情,都不該是這樣的。”

我說我今天轉身甩下的,不僅是你葉瑾涼這個人,還有我前半生攢下的,那些一文不值的愛情。

“所以舒嵐,你在告訴我,你已經……不愛我了對麼?”

我說不是的,我從來沒有否認過我們之前這麼多年的感情。

只不過,我的愛情悄悄長大了。

大到你再也承擔不起,再也傷害不起的程度,我們就已經不再合適了。

“我不相信!”他衝我吼:“我不相信你會這麼理智地愛上別的男人!”

“我也不相信!”我決堤着淚水同樣衝他吼:“我也不相信離開了你葉瑾涼,我還能一個人這麼撐下去!土斤叼劃。

可事實就是事實,你可以,我也可以。就像被人用刀硬生生砍斷根莖的並蒂蓮,我們很快就要學着把創口貼到養分上去療傷止血。”

葉瑾涼撲上來抱我,我推不開。他就勢來吻我,我拼了命地拒絕。

他把我壓在樓梯上,扳着我的肩牢牢制住。一手去扯我的高腰裙,撕不開就去撕厚絲襪。

我不再掙扎,也不去看他。沉靜的面容上掛着鄙夷的笑容,偶爾眨一眨眼睛,無聲無息地抗議。

葉瑾涼停下了動作,崩潰地抱着我哭。他哭着吻我,求我看看他。

後來我給了他一滴淚水,輕輕滑過眼角。

他貪婪地撲過去,悉數嚥下。

再後來,他抱着我睡着了。就這麼躺在地板上,蜷得像個蟲。

我抱了牀被子給他蓋上,他在夢裡抽搐着,胡亂抓住我的衣角,說什麼都不放。

已經快四點了,窗外的雪卻沒有一點要停的痕跡。白茫茫的一片又一片,就好像時刻提醒着我,白晝要來了…..

撕下一片衣襟,我從葉瑾涼的身上跨了過去。

他驚醒了,幾乎是滾着爬着追我追下樓梯。

我張開雙臂打開大門,汩汩的北風灌入寒天凍地的客廳,好像要把這裡洗禮出一整個天翻地覆。

“舒嵐你去哪!你別走!我求你別走!!!”

我已經聽不清身後的男人到底還有多少歇斯底里,我只知道,我答應過那個人,會在天亮之前……回去。

“風雪這麼大,你叫不到車!舒嵐我求求你,別走!”

轉過頭,我眼前的葉瑾涼已經在飛旋的鵝毛大雪中越來越渺茫了。

“葉瑾涼!我愛上別人了!我張開雙手,貼着脣角大喊:“我愛上江左易了!在我以爲永遠不會忘記你的時間裡,在我以爲永遠不會原諒你的執着裡。

是他告訴我,還有什麼可以去爭取,還有什麼更值得嘗試!

只有他能告訴我,絕望在什麼時候可以從冰點裡慢慢回暖。只有他明白,這世上的一切執着在生死麪前都是矯情。也只有他會尊重,讓我成爲我想要成爲的那種女人!

葉瑾涼,我、不、愛、你、了!”

我的聲音劃破萬籟天際,在白雪素裹的靜謐里拉開一條兇殘的蕩氣迴腸。

我踩着及踝的雪深,一步步艱難地往大道上跑。

每一分每一秒都那麼煎熬,因爲我發現……我想要見到江左易的心情就像這些迫不及待零落成泥碾作塵的白雪。逍遙不過須臾,歸土終成花泥。

“你準備跑到哪裡去?”當我衝到空無一人的街道上,準備見車就攔之際。纔看清身邊那站得像個電線杆子似的——哦,原來是個人。

“江……”

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他怎麼會……

我不知道他在這裡站了多久,漆黑的冬衣外套上盡是雪花雕琢的痕跡。眉眼,薄脣,鬢角,彷彿成就了一副凍硬的雕塑,越發棱角分明。

他說:“只要你的最終決定,是走出那扇門。

那麼我與你之間剩下的每一寸距離,都不需要你再這麼辛苦地向我奔跑而來。

我不喜歡等你回家,所以來接你回家。”

“江左易!”我撞進他懷裡,淚水頃刻就劃開了他胸前冰封的鈕釦。

我攥着他的腰,哭着說我想你。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只要一分開,就以爲再也不會重逢的心情,你懂麼!

此時的江左易,用雙手捧着我的臉,用呼吸侵犯着我的敏感。眼神就像完全不認識似的,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好幾個來回。

最後,他一手捏住我的腰,另一手猛地拽開了車門!直接將我壓進了車後排——

096 想不想見見我家人093 遺書標題嚇唬你們的083 與惡魔對話125 boss113 我只是刻意避免真相069 要不要原諒032 想我死的人更多021 簡單粗暴142 英雄末路慎入050 此經年同陌路141 她的命我來償029 自殺番外三我愛你一不小心慎入慎入066 可以讓我歇一會兒麼不行108 舒嵐你別逼我012 走去我辦公室詳談061 窺探042 你不是說愛我麼137 我只是捨不得孩子不是捨不得你046 交鋒128 要做他的女人你得像我一樣強大029 自殺143 救贖的深淵043 一家人019 你得學會自己做事016 江先生的規矩041 耳光112 分手能不能說第二次047 驚天逆轉098 我已經做了選擇109 你們之間的緣分比你想得更早145 最接近的答案062 舒嵐你比我狠013 我很怕他085 不要以爲只有你會搶人008 闖大禍了095 這日子沒法過了023 對峙007 難搞的男人033 消失的監控069 要不要原諒058 絕望升級146 相見不如不見019 你得學會自己做事001 枕邊人心上涼062 舒嵐你比我狠062 舒嵐你比我狠025 記憶斷層121 他不用你照顧了055 相愛相殺015 要麼上來要麼滾120 這算是對他的懲罰麼110 誰的女兒123 神秘的女人143 救贖的深淵053 你放手去做血我給你擦130 棋子總會被摧毀037 你也背叛我043 一家人公告111 抱歉我救不了所有的人036 你缺乏滋潤129 你是不是不習慣只有我059 作死不要拉上我007 難搞的男人099 這個難纏的傢伙006 不能偷看女孩子換衣服127 我會嫁給他的083 與惡魔對話006 不能偷看女孩子換衣服146 相見不如不見062 舒嵐你比我狠143 救贖的深淵139 那個替身137 我只是捨不得孩子不是捨不得你035 它不要臉071 復仇022 手裡有牌別急着出027 噩夢源頭109 你們之間的緣分比你想得更早060 做她父親吧117 謝謝你把一切安排的就像真的一樣019 你得學會自己做事008 闖大禍了059 作死不要拉上我041 耳光112 分手能不能說第二次017 媽媽相信你017 媽媽相信你091 我的媽媽最偉大131 初次見面薄禮不成敬意慎入111 抱歉我救不了所有的人017 媽媽相信你106 最後一天的陪伴085 不要以爲只有你會搶人064 戰地之吻087 你把我房子燒了讓我住哪146 相見不如不見118 你纔是最毒的蛇097 你怎麼當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