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芊兒更象是在向鄭綸傾訴着她的故事,原單于於夫羅是她的叔父,於夫羅便將她許配給現在的單于須卜骨都侯;權力和財富的誘惑,使南匈奴中的新興勢力醞釀了一起殘酷的政變,須卜骨都侯順利地得到了單于的寶座,將於夫羅趕到了幷州。新單于的南侵計劃中最重要的一個任務,就是追擊隨原幷州刺史張楊南下河東的於夫羅,而鄭綸的遠征迫使單于臨時改變了計劃。
李芊兒並沒來得及跟隨叔父逃離,但是爲了穩定匈奴人心,單于仍然將李芊兒作爲自己的準妻子,只是他們的婚禮始終不能如期而行。李芊兒主動要求冒充蔡琰混入雲中做爲內應,卻是在爲自己尋找一個脫離單于控制的機會,然而她的計劃卻因鄭綸而改變,她很後悔,非常後悔,尤其是在鄭綸最終吞下鹿肉的那一刻。
李芊兒的計劃是針對鄭綸及其手下重要將士的,而她沒想到,鄭綸會把野味分散給所有的士兵食用,因此沒有出現最悲慘的一幕,僅僅是引起了大面積的腹瀉。這也使李芊兒感到了一陣莫名的輕鬆,甚至她爲此遲遲壓制了城外匈奴大軍的全面進攻,而趙雲、徐晃不斷地出現在各處城牆上巡視,使城外的單于也是狐疑不定。
李芊兒突然察覺到自己,從來都不曾那麼關心過一個人,她每天都會向衛士們打聽鄭綸的情況,當她知道鄭綸已經完全康復,那種發自內心的喜悅竟是超越了一切,她再也無法欺瞞下去,和盤托出。
“讓你的軍醫停止使用清熱的藥物吧。我知道,在雲中城西十里的會雲山中,有一處寧會泉,可以幫助調和人體;不過我還是覺得,你應該再去捕獵一批野鹿,用野鹿的血混合泉水飲用,事半功倍。”
鄭綸想都沒想,立即找來趙雲和徐晃,把李芊兒的方法告訴二人。
趙雲瞟了李芊兒一眼,“此妖女之言,不容深信,她根本就是這個陰謀的策劃者,她有那麼好心?若是再讓某取了毒泉之水,豈不誤事?”
李芊兒冷笑,“信不信由你!若再延遲,城外大軍失去等待的耐心,屆時就是玉石俱焚。”
鄭綸道,“子龍與公明可同去取水,到時先命一兩名軍士飲用少許,便知真假。”
趙雲、徐晃領命而去。
鄭綸輕嘆一聲,“但願你沒有再欺騙我。如果你剛纔說的是實話,我可以答應你,只要你願意,你隨時都可以留在我……軍中。我也可以幫你找到你的叔父,讓你們團聚。”
李芊兒驚喜地望着鄭綸,“你說的是真的?”
“我什麼時候騙過你?”鄭綸不禁皺眉。
“嘻嘻!我明白了,你愛上我了。”李芊兒此時更象是一個天真無邪的小女孩。
“胡說,我有那麼說過嗎?”
“你讓我留在軍中,不就是讓我留在你身邊嗎?這就是你對待一個曾經的敵人的態度嗎?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那麼寬容的人?我不信,我想你也不信。所以,你肯定是愛上我了。”
“隨你怎麼說了,我必須提醒你,還有一個前提。”
“你放心吧!那不是毒泉!”
鄭綸其實已經完全相信了李芊兒的話,也不知道爲什麼,他始終都沒有恨她,甚至還因爲這件事情以後,漸漸地放下了先前可能存在過的某些芥蒂。趙雲、徐晃順利地帶回了泉水,李芊兒所說的寧會泉非常隱蔽,很少有人知道在山中還有這麼一處泉眼;鄭綸帶着李芊兒親眼看到軍士喝下泉水,又經過幾陣腹瀉之後,明顯有了很大的起色,便再無懷疑,讓趙雲將泉水立刻分到軍中,再出動士卒前往水源繼續保持供給。
功不抵過,這是郭嘉對李芊兒最後的評價,雖然暫時緩解了雲中城的壓力,但是士兵們的戰鬥力還是受到了很大的影響,要平穩度過這個特殊的時期,至少還需要一個月的時間,也就是說,在這一個月內,鄭綸軍幾乎喪失了對戰場的支配。
須卜骨都侯單于再一次錯失了進攻的時機,李芊兒的消息中斷,這充分地表明毒殺城中重要將領的計劃很可能已經破產,但是他沒有想到,城中保持旺盛戰鬥力的士兵,不到三萬。王戚的後備計劃立即開始,匈奴的騎兵再度逼近,刺激了城中相對脆弱的防守心理,郭嘉調集所有可戰的力量全力防禦。
城內,匈奴人的聚居地。雲中城除了四面城牆圍就了一座城郭的規模之外,鮮有像樣的建築,郡守府邸、原單于行宮、議事廳以及爲數不多的幾個將軍府邸,再無其它,甚至就連集市附近的居民,都沿用着匈奴人習慣的帳篷。
城頭風聲鶴唳,城內的帳篷中卻也不平靜。在匈奴人的帳篷中,談論最多的,就是那場腹瀉風波,沒有人比匈奴人更瞭解草原上的一切,那種特殊的麋鹿肉香,在很多匈奴人眼中就是毒藥,因爲匈奴人習慣食用的奶酪等草原食物,多半性溫或性涼,鹿肉則多半屬於獵人。
其實這夥強佔城池的漢軍並不象先前人們印象中的那麼殘暴,他們沒有破壞城裡的任何設施,也沒有搶佔匈奴人的任何衣食,甚至都沒有發生任何暴力衝突,更沒人因此而淪爲漢人的奴隸。正是因爲如此,城中的匈奴居民非常配合軍隊的管制。
可是謠言慢慢產生:城裡那麼多漢人都腹瀉不止,唯獨匈奴人相安無事,漢人的將軍認定,肯定是城裡的匈奴人搗鬼,因此要準備採取強硬的手段。這樣的謠言迅速使一萬多匈奴居民惴惴不安起來,他們真的很擔心,在他們眼中,漢人的信譽一直算不上太好;當然,在漢人的眼中,匈奴人更是一個野蠻的、只會燒殺掠奪的民族。
匈奴聚居在城北的集市附近,在覈心處有一個特殊的木屋,這也是整個雲中城唯一沒有被漢人徵用的居所,原是匈奴人的府庫,府庫的長官沒有逃離,便成爲了匈奴居民暫時的首領。而府庫中貯存的都是匈奴人的物資,鄭綸分毫不取,反而在府庫以南,靠近中心的單于行宮中安置遠征軍的物資輜重。
木屋中聚集了不少年輕人,而靠近木屋外,則保持着一定人數的巡哨。鄭綸的軍令非常森嚴,只要匈奴人不主動尋釁,遠征軍的士兵一律不得靠近騷擾匈奴居民的正常生活,不料正是這樣寬厚的政策,卻提供了匈奴人足夠的自由。
在木屋中,有三個漢人士兵打扮的人格外引人注目,中間一個脖子間繫了一條紅巾的人,更是顯得異常焦慮,口中喋喋不休,“我真不知道你們還在猶豫什麼!?只要我們能在城裡引起足夠的混亂,少了鄭綸的糧草,城裡這些漢軍走路都不穩當,哪是城外數十萬大軍的對手?!你們匈奴人居然這麼婆媽,你們怕個球啊……”
“你也知道匈奴人和漢人?別忘記了,你們三個都是漢人!漢人爲什麼要出賣漢人呢?你如果不能給出讓我們滿意的答案,我們是不會幫你們的!”在匈奴人羣裡,有一位五十多歲的老者,說着一口流利的漢語,表達着自己強烈的不滿,“不管怎麼樣,我們在城裡,沒有受到漢軍半點侵犯,我們有什麼理由去主動挑釁?他們與單于陛下爭鬥,那是他們的事,我不覺得我們的單于值得我們用生命去侍奉他!如果不是他趕走了……”
老者說着說着,不禁一陣劇烈的咳嗽。
“好!我告訴你,我們白波軍的每個人,都跟鄭綸有深仇大恨,如果不是他,我們現在用得着逃到塞北吃苦嗎?老先生,你剛纔對單于大不敬,這可是大家都聽到的啊,單于大軍攻破雲中是早晚的事情,你就不怕到時候被單于治罪嗎?”紅巾差點急得破口大罵,唾沫星子亂飛,“你們聽我的話,沒錯的!雲中城早晚都會守不住的,我們這樣做,只是盡力幫了單于一把,到時候大家都是功臣,你們難道不想爲自己的王,爲自己的族人盡一分力嗎?我從來都沒見過你們這麼窩囊的傢伙,誰說匈奴人裡都是勇士來着?我呸!”
這話果然還是引起了不少人的躁動,單于在許多匈奴人的心目中,是叛逆,但是單于的暴戾的性格,很可能就會象這個漢人所說的那樣,如果被他知道城裡的匈奴人沒有幫助他,那麼等待着衆人的,絕對將會是一場滅頂之災。
紅巾的臉上慢慢地浮現出一絲得意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