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郭嘉再有遠見,他也沒料到問題會出在野鹿身上;趙雲、徐晃趕到軍營查視,萬幸的是,管亥負責看管匈奴人和照料營救出來漢人俘虜的近三萬後備隊,因城中百姓糧食漸缺,將分得的野味交與了百姓食用,竟躲開了這次劫難。
趙雲驚奇地發現,留在城裡不及撤退的匈奴人中,居然沒有一個吃肉的,因此缺無一人腹瀉。趙雲心知其中必有蹊蹺,找了幾個匈奴盤問,都說是民俗習慣不允許他們吃野鹿,除非要經過特殊的祭祀儀式之後,才能食用。趙雲不及細問,勉強留下三千人駐守,其餘的兩萬多人都調往城門參與防禦。
這麼多人腹瀉,引起了全城恐慌,鄭綸深知,如果不及時找到治療的手段,一旦形成大規模的疫病,後果不堪設想。可是鄭綸自己竟是腹瀉情況最嚴重的,甚至開始脫水,鄭綸依稀聯想到了最危急的時候,一如黃河邊的那次死戰,胸口的竹簡開始躁動,鄭綸再無猶豫,拔出匕首,劃破自己的胸膛:殷紅的鮮血立刻滲透了衣衫。
求生的加上對竹簡近乎盲目的強大信心,使鄭綸可以從容地親眼目睹胸口的血液汩汩流出,逐漸脫水的身體使鄭綸的神智開始漸漸迷亂,他甚至感覺到,鮮血竟象是如有生命一般,順着自己的嘴角流入,直到溼潤了自己的喉嚨。鄭綸無法抑制全身心籠罩在自己的血腥中,就在這樣近乎詭異的境遇,鄭綸感覺到腹內又是一陣恐怖的聲響,腥臭的腹水再度排瀉出來,這一次,終於讓鄭綸徹底輕鬆。
當鄭綸渾身淤血走回房間,所有人都驚呆了。
鄭綸換下了衣衫,胸口上已經結了一個完好的血痂,輕輕剝落,“你們放心吧,我沒事了。文若、典韋他們怎麼樣了?”
郭嘉盯着鄭綸看了半晌,“你真是個怪物,莫非是九命之貓?”
“哈哈,也許。不過沒那麼邪乎,”鄭綸笑道,“反正我沒事,你不用爲我擔心。真不知道這是什麼鹿,怎麼如此厲害,士兵們有的只吃到一些肉末肉湯,居然都抵受不住,莫非被下了藥?”
郭嘉點頭,“文若、公達體弱,虛不受補,他們倒沒事;只是典韋居然跟子陽兩個貪杯,把二荀的肉都給吃了,全軍就他們兩個最嚴重。”
鄭綸跳了起來,“他們現在怎麼樣了?我得去看他們。”
“暫時還是腹瀉不止,不過我已經讓軍中最好的醫士爲他們開了清火的藥。”
“牛黃?行不行啊?典大哥體質強硬,子陽這小子只怕嬌貴得緊……”
“放心吧,清熱解毒的草藥又不止幾種,醫士自然懂得調理。”
鄭綸這才稍稍安心,不禁惱道,“沒想到,這批野味還鬧出這麼大的風波。匈奴人開始進攻了?”
“還沒有。”郭嘉也稍感意外,“按理說,此時正是他們進攻的最佳時機,城裡只有管亥的兩萬多人可以抵禦,其他人都需要調理,醫士們都說鹿肉中沒有特殊的問題,可是引起如此大規模的腹瀉,卻連他們也暫時還沒有循到醫理。”
“難道只是意外?”鄭綸狐疑着嘀咕道,又問,“全面治癒腹瀉,需要幾天的時間?”
“這就難說了,那是根據個人體質不同,體質好的,三日便可痊癒,若體質差的或者還有其它疾病的,那就難說,鬧不好,還可能留下病根。”郭嘉顯得非常憂慮,他說的三日,差不多是最樂觀的估計了,管亥的兩萬多人面臨防禦的壓力將會異常艱鉅。
接連兩日過去,匈奴人竟無任何進攻的意向,可是城中軍民腹瀉的情況卻不見有任何好轉,腹瀉引起的脫水,幾乎使人沒有力氣站立,城中的水源很快成爲最突出尖銳的問題。雲中城外,三面環水,南河中都是淤泥;東面的水源連接護城河,受到了城中排泄的影響;只有西北方的上游水源可以利用。
鄭綸派趙雲引軍搶佔西北飲馬川水源,不料匈奴人率先將一些野獸的內臟投入河中,極大地破壞了水源的潔淨。鄭綸憤怒不已,卻又無奈,吩咐城中軍士取水,一律煮沸飲用(在當時,飲用沸水被認爲是一種奢侈,因爲煮沸需要消耗大量的柴草),爲此,城中柴火立刻嚴重稀缺,要滿足十多萬軍民飲沸水的資源,幾乎讓鄭綸被迫拿出了相當一大部分軍用草料。但是,儘管如此,雲中城中的混亂已經瀕臨崩潰的邊緣。
第三天開始,終於有人慢慢地擺脫了腹瀉的困擾,但是腹瀉對身體的傷害幾乎使之完全失去了戰鬥力,僅能維持基本的生活自理;但是這畢竟大大地緩和了城中的壓力,病癒的士兵可以幫助護理未愈者,使鄭綸和郭嘉可以逐漸把全部的精力投入對城牆的防守。
衛士突然來說,李芊兒生病了。
鄭綸立刻把城防交託給趙雲、郭嘉,親自前來探望。剛到房門外,卻聽得隱隱傳來李芊兒的聲音,似乎象是在自言自語,時而還抽泣幾下,鄭綸忙問道,“聽說你生病了?”
李芊兒頓時俏臉微紅,“我沒事……如果我不是這麼說,只怕你以後都不會來看我的。”
鄭綸一怔,不禁苦笑道,“城裡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情,你應該知道了啊,你看我這幾日,自己都忙不過來……”
李芊兒突然走到鄭綸面前,擡起頭仔細地端詳着鄭綸,把鄭綸看得沒來由一陣心虛,慌忙避開女孩灼熱的目光,“你看什麼呢?難道我的臉上長了花不成?”
“真是奇怪,你怎麼那麼快就病癒了呢?……難道你有什麼靈丹妙藥不成?”李芊兒喃喃說着,忍不住又看了鄭綸幾眼。
鄭綸心中一動,“難道你希望我此刻仍然爲腹瀉所擾?”
李芊兒倏然而驚,“你懷疑我了?”
鄭綸搖頭,“我不知道此事是否與你有關,但是你剛纔的話,很讓人費解。告訴我,你知道什麼?都告訴我!”
李芊兒咯咯嬌笑起來,“如果換在半個月前,我可能什麼都不會跟你說,可是現在……你改變了我,我在考慮是否該告訴你,或者告訴你哪些……”
“我早就該懷疑你的身份,但是我知道,那些野鹿跟你無關,或者說關係並不直接。”鄭綸竭力保持着冷靜,他知道,眼前的女孩非常危險,但是更想從女孩口中得到些足夠有用的信息。
“你錯了,”李芊兒搖頭,“你知道,爲什麼會腹瀉嗎?”
鄭綸臉色大變,“爲什麼?”
“是我,我得知你的軍隊在陰山收割的是胡蕎,所以我把這個消息告訴了城外的單于。”
“蕎麥跟野鹿有什麼聯繫?”
李芊兒輕笑,“那是一種陰山北麓特有的麋鹿,性極熱;胡蕎適合生長在乾燥苦寒之地,性極寒……若將之一起食用的話,幾與毒藥無異。”
鄭綸憤怒地瞪着李芊兒,“你是匈奴人?”
“可以這麼說,不過我從來不認爲我是匈奴人,儘管他們稱呼我爲亞妤氏,也就是單于的準妻子。”
鄭綸怒極反笑,“哈哈,我沒想到,你會是單于的妻子……正好,我可以用你去交換琰兒!”
“是嗎?如果真的可以,我倒是非常願意,”李芊兒冷笑着,神色突然黯淡無比,“我真羨慕她!”
鄭綸愕然。
“你知道嗎?單于從來都不會把我當成是他的妻子,不然他又怎麼會把我當作替身送到敵人的手中呢?不過我很開心,如果不是這樣的話,我就不會明白,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你這樣優秀的男人!”
“我不覺得你是在開玩笑,而且我不覺得有什麼好笑!告訴我,怎麼樣才能使全軍十幾萬人擺脫這個危機!?”
“這正是我要見你的原因,”女孩的眼神瞬間堅毅起來,似乎她已經做了某個決定,非常堅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