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波板糖還是很好看的,也很好吃。”溫靜安手中拿過一支最大的波板糖,“唔,我從高三開始就不吃波板糖了。”
然而她的動作明顯是要掏錢。我笑着說:“所以今天解禁?來,恭喜溫同志今日成功突破無糖防線!”
語罷,溫靜安還真的掏了錢買了一支波板糖。我終究耐不住肚子中的饞蟲,買了一支最小的波板糖。
溫靜安急不可耐地拆了包裝紙。我勾着嘴角笑着看溫靜安如何搞定這麼大的波板糖。溫靜安皺着眉頭:“早知到這樣我就該買一個小一點的。”
我拆開包裝紙,舔了舔我的波板糖,好甜。
我盯着糖。
溫靜安在一旁問道:“怎麼?這糖有問題?”
我搖了搖頭,繼續吃糖。
這甜蜜的味道,我從前多少次地感受過!卻終究,這樣的甜蜜,是永遠的時日無多。被各種痛苦、現實,無情地打回原形。所以我很少吃糖,因爲我怕下一秒,這樣的,令人留戀的幸福,就不屬於我了。
不過還好,會一直屬於她的啊。
那天聖誕節,真好呢,是個白色聖誕節。
在前幾天的時候就有同學看了天氣預報,說在平安夜的時候就會下雪,一直下到聖誕節的早上。這樣的新聞在年級中傳的很快,每個班級都歡呼雀躍,沒有來由地。可是我覺得,世界上最不可靠的,就是天氣預報了。
果然,我們平安夜的晚自習都上了一半了,也沒看見一點雪花飄下來。
可是晚自習放了學,我的臉上沾染了一絲涼涼的溼意。接着,我就聽到好多同學開始喊:“下雪啦!下雪啦!”
是的,下雪了。難得天氣預報能讓人信賴一次,我心中歡愉不少。
雪從平安夜的時候開始下,一直到聖誕節的早晨,五點鐘快到六點的時候,終於下大了,且達到了極點。我趴在窗口,柳絮一樣美好的人間尤物肆無忌憚地在大氣層以下的空間中洋洋灑灑,最後因爲地心引力落在地面上。路燈是暖黃色的,遠處有幾棟樓房裡的人家也醒了,遠遠地看,一燈如豆。原本縹緲不可方物的飄雪因爲這些燈光染上了一絲煙火人情味,暖暖的,就像心上被蓋上了一層被子那樣。
我往手心裡哈着氣,努力摩擦雙手希望可以多出一絲絲溫度,真是倒黴啊今天,出了門光想着帶錢忘了帶手套了。不過還好,凍瘡膏還在,可以抹一點。
書包很重。我拼命擠過人羣,身旁微微有羽絨襖的摩擦聲。我問老闆:“棒棒糖多少錢一根?”
老闆一邊炸着烤腸一邊說:“一塊錢!”
我一邊回想一邊不自禁地喃喃着:“好像是原味的吧。”說着便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拽了一根原味的棒棒糖下來,又小心翼翼地拿了四根草莓味的,手凍得發抖,將一張五元紙票放入老闆的手中。老闆瞅了一眼我的手:“小姑娘,以後多注意注意保暖啊,你看看你的手,凍得太厲害了。”
我點點頭:“謝謝大娘關心。”然後就匆匆擠出人羣,衝向班級。教室裡還沒有多少人,坐着的都在奮筆疾書。我將書包放下來,撣了撣書包上沾着的一些雪花,落地即融:“傘還是太小了啊。”
某一個課間,我實在是受不了了,一下子趴在桌子上,痛苦地捂着肚子,聽見尹舒凡在一旁說:“來了?我記得你不是這個時間的啊。”
我忽然有種衝動撲上去將尹舒凡的嘴堵上,可是我不行。
偏偏連清知還在後面插了一句:“什麼來了?”
我立馬坐起來對尹舒凡說:“我只是沒吃早飯而已!”然後就回去趴着了,內心卻早已**開來:“我長了那麼大第一次不吃早飯啊嚶嚶嚶。”
然而尹舒凡只說了一個字:“哦。”
我繼續在一旁趴着。
可是連清知是個打破砂鍋問到底的人,他又再次默默地問:“到底是什麼來了?”
我哀傷地望了一眼尹舒凡。
尹舒凡便很有氣勢地罵了連清知一句:“光天化日之下你敢耍流氓不成?回去寫你的作業去。”
我也是給尹舒凡跪了:“姐姐,你這樣說,同告訴他真相有什麼區別嗎?”
真的是好餓啊。我趴在桌上一邊眯着眼睛寫字一邊想,默默地打了個哈欠,講臺上的歷史老師又犯瘋病了。我眯着的眼睛真誠地閉上,餓得我想睡覺。沒多一會,尹舒凡就用胳膊肘戳了戳我的胳膊,我把頭側過去,卻發現她也是和我一樣的趴着,正巧四目相對。
我還沒來得及問她:“你有事嗎?”她就直接在我的嘴裡撒了一小片面包。我欣喜之餘還有一些驚懼,麪包塞在嘴裡又不能吐出來,動作又不能弄大。
所以我無限痛苦地把臉背過去用課本作掩護,終於將麪包解決了。然後我就感覺得嘴巴像是脫臼了一樣,彆扭的很,我重新活動調整了一下,纔算是好了一點。尹舒凡卻在一旁吭哧吭哧地笑:“對不起啊,我現在纔想起來我帶了一點零食。”
我趴在桌上小聲卻極有力有氣地抗議道:“喂,馬上都到飯點了啊,你是在逗我嗎……”
尹舒凡果斷又塞了一塊過來。我這次放聰明瞭一些,只咬到一點,剩下的都用手拿着,躲到桌子下面,趁着老師不注意偷偷拿上來飛速地咬一口再放下去。我對尹舒凡說:“你也吃啊。”尹舒凡果然也在偷偷地吃。我們一邊壓着聲音笑,一邊吃麪包,可是我們誰也不知道我們在笑什麼。
尹舒凡說:“你今天怎麼不吃早飯?”
我說:“不是要過聖誕節了嗎,我去給你們買禮物了。”
“禮物?”尹舒凡的眼睛忽然能放光了,“拿出來我看看。”
“等晚自習。”我說。
鈴聲一響,老師就走了。尹舒凡突然拉住我的手,豪邁地說:“去食堂——”我卻一把掙脫開尹舒凡的手,禁不住皺起眉頭,捂着自己的手:“疼…….”
“怎麼了?”尹舒凡彎下腰輕輕拉過我的手腕,看到我的手,:“你的手……昨天,昨天還好一點的啊,怎麼今天那麼嚴重了……死丫頭!你,你,你怎麼不戴手套啊!”我被她最後一句忽然猛漲起來的氣勢嚇到:“忘了,忘了……”
尹舒凡趕緊將我拉回座位上,她在我的書包內側利索地翻出我的凍瘡膏,擰開瓶蓋擠了一點雪白雪白的凍瘡膏在我的手上。我忽然有種抗拒感:“我,我自己來就好了。”
可尹舒凡的手已經開始給我塗凍瘡膏了。尹舒凡一邊塗一邊說:“就你平常那樣隨便糊幾下,再好的藥都沒有用。”
我無言,過了一會,才結結巴巴道:“謝,謝謝。”
尹舒凡的手指很美,修長而白皙。雖是冬日,她的指尖卻帶着暖意,蘸着一些雪白的凍瘡膏,拂過我手上的任何一處創傷。手上不免生了些溫度,我的臉似乎也有點燙。
爲什麼心跳的那麼厲害啊……
尹舒凡擰好瓶蓋,說:“原來的時候,你的手可比我漂亮多了,可現在,怎麼凍得像豬蹄子一樣。”
我不服氣:“你蹄子一樣。”
尹舒凡笑了笑,挽着我走下樓梯:“小樣。”
我偏頭問她:“你幸災樂禍?”
尹舒凡扭過頭去:“嘁。誰在乎。”
我點頭:“我知道啦。”
尹舒凡扭過臉來,說:“以後記得,一旦要出門就給我檢查手上的手套,知道了嗎?”
“知道啦。”
“一會吃完飯就回教室,不許在外面呆着,回教室接點熱水暖暖手,教室裡沒有的話就到隔壁七班去借。七班沒有就去辦公室。”
“嗯,知道啦。”
“還有,冬天的時候就別喝金銀花茶啦,我聽別人說那個東西寒氣重,對身體不好。”
我笑着輕輕掐了她一下:“嗯,都知道啦。”
有的時候,就希望日子那樣過下去,我會不厭其煩地一直聽她嘮叨下去,只要我能和尹舒凡在一起,世界就是好的。
晚自習之前的課間,下了第二波雪。同學們紛紛跑到走廊上來看雪,我自然也被尹舒凡拉出來。
尹舒凡望着半空中被白熾燈照得一閃一閃,紛紛揚揚的雪花,激動地拉着我的袖子說:“林澈!林澈許願啊!”我笑了笑,看着尹舒凡猴急的樣子,說:“這又不是初雪,早上那場的時候許願才能成真啊。現在都沒用啦。”
щшш•тt kán•¢O
尹舒凡很霸氣地說:“老天爺發現姐姐我沒許願,又不了一場唄!哎呀,林澈,你就許一個願唄。”平日裡難得看到尹舒凡如此可愛的樣子,就算是看再多也不厭嫌。我只好閉上眼睛,對着漫天的雪花,雙手合十,虔誠地許下一個願望。還未睜開眼,耳邊卻聞得穩重好聽的男聲,說:“林澈,你在幹什麼?”
我睜開眼睛,一轉頭,看見一旁的連清知,正倚着欄杆,專注地看着我。我臉一紅,不免低下了頭,結巴着說:“沒,沒幹什麼。”慌慌張張卻裝作淡定地走回班裡。尹舒凡也跟着我回來:“你怎麼回來了?”
我隨口扯道:“願許完了,就回來準備課本啊。”
尹舒凡點點頭,也開始整理書本。
我低頭翻了翻書包,唔,早上收到了三根棒棒糖。一個是溫靜安送的,還有一根是夏銘的,另一個是何思思的。我拿出三根草莓味的棒棒糖,一一還了禮,還剩兩根。我拿出其中一根,飛快地扔到後座。結果還是不能逃脫尹舒凡的眼睛。
尹舒凡一邊翻着書,一邊冷冷地說:“扔的什麼啊?”
我拿出最後一根,原味的,遞給尹舒凡:“棒棒糖。”尹舒凡接過去,欣喜道:“我最喜歡的味道。”她的眼神黯了黯:“你都送出去五根了,你自己還有嗎……”
我拿出早上收到的三根棒棒糖,傻傻地笑起來:“我還有三根!”然後又拿出一根給尹舒凡:“一人兩根。”
尹舒凡放下手中的筆,眼睛笑得眯成一條縫,倚着牆,一副很受用的姿態:“真懂事。”
她的背後,窗外,萬家燈火闌珊,白雪紛飛。
“別跟我搶!”
“你看看你的樣子,懶得跟你搶。”
不遠不近地傳來了罵聲,我回頭一看,呦呵,一高一矮,成功和胡偉就這樣過來了,兩個人一邊走還一邊吵,走到我和尹舒凡的身邊,吵得卻更厲害了,像是在爭搶什麼東西,巴不得往尹舒凡那裡湊一點。
我覺得似乎是我擋了他們兩個的去路,我便主動給他兩讓了道,坐到後面連清知的位置上。尹舒凡一見他兩來了,便放下了手中剛剛扯開的糖紙:“你們找我有事?”
成功指着尹舒凡還沒拆開的棒棒糖:“那個糖是誰送你的?”
我在一旁默默地舉起了手:“我送的,怎的?”
成功“嘁”了一聲:“垃圾。”
我笑笑不說話,所謂坐山觀虎鬥,正是此理。
成功湊背後拿出一隻超大型的波板糖:“凡姐你收了它唄。”尹舒凡瞪大了眼睛望着成功,成功剛剛還要將糖遞過去,就被胡偉攔下:“不不不,凡姐的櫻桃小口怎麼能吃那麼蠢的東西,沒內涵。”
成功怒了:“你有病啊。”
胡偉低垂着眼瞼,自信地退後幾步:“不不不,你這個太沒內涵。”
我權當這是一折子戲看了。我饒有興趣地看着小生,小生饒有興趣地看着花旦,花旦咬牙切齒地望着小生。胡偉從手中的袋子裡掏出一支玫瑰形的棒棒糖:“小巧玲瓏,精緻可愛,才配得上尹小姐。”
我差點將中午飯噴出來。
緊接着,胡偉又陸續拿出幾根玫瑰花形的棒棒糖,只是顏色不同罷了,一共九支。胡偉說:“九,諧音長久的久,希望尹小姐的幸福可以長長久久。”
還可以這樣…….我也是醉了。
兩個人一起將糖推給尹舒凡。成功搶着說:“你拿我的吧,我的大。”胡偉依舊自信:“尹小姐我相信你是個有內涵的人。”尹舒凡明顯是懵了,情急之下竟然將他們兩人的禮物全部推到我的桌上:“我不愛吃糖,我送給澈澈吃。”
“澈澈……”哎呦我這一身的雞皮疙瘩啊。
“林澈……”尹舒凡回頭瞪着眼睛看我,不停地使眼色,“人家連清知都回來了,你還不回自己的座位?”
我回頭一看,連清知都不知道在我後面站了多久。這個時候的確該回位子,但是面對成功和胡偉的虎狼之勢,我權衡了一下利弊,:寧差一座廟不毀一樁婚。竟然很有骨氣地搖了搖頭。我聽見身後連清知一聲輕笑。
“你剛剛的動作,是不是,要再考慮一下的意思啊?”尹舒凡的眼神都能吃人了。我再次權衡了一下利弊,還是乖乖回了自己的位子,爲尹舒凡形成了一道天然的人肉屏障。
尹舒凡拿起一開始我送給她的棒棒糖,塞進嘴裡:“我只吃澈澈買給我的棒棒糖。”
我的雞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