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兮,你可是咱們蘇家最聰明的人,若你是男兒,爹爹定然帶你去戰場,做爹爹的軍師,可惜你是個女兒家,爹爹別的都不求,只求你幸福平安便好……”
“婉兮,聽爹爹的話,爹爹自是不會害你的。”
“小妹,你可不能再偷偷去買糖葫蘆了,再吃糖葫蘆,牙齒會壞的,你也會長胖,長胖了就找不着如意郎君了。到時候,可別找大哥哭……”
“妹妹,看二哥給你新做的風箏,比君家那小子的漂亮多了,二哥都給你認錯了,你可別哭鼻子了,這麼大的人了,還哭鼻子,羞不羞羞不羞?”
“小姑姑,小姑姑,爹爹讓我抄兵法書,我不想抄啊,小姑姑你幫我好不好?”
“……”
生與死的河岸上,婉兮模模糊糊地行走着。
往昔家人們的一言一語,在她的身邊迴盪着。
我死了麼?
她問自己。
我變成了一縷孤魂了麼?
爹、娘、哥哥……婉兮終於可以來找你們了。
不……
驟然間,一股刺痛從周身傳來。
不,她不能走。
她還要報仇,她要變成厲鬼,讓所有傷害蘇家的人償命。
驀地,她伸出手,彷彿抓住了什麼……
一股暖意從掌心傳來。
一個聲音也響在她的耳邊:“公子,她、她竟還活着?”
另一個帶着磁性的聲音隨之響起:“心有不甘,必然不肯去陰曹地府。”
蘇婉兮睜開了眼。
夜色沉沉,只餘天邊那一彎月,發出清冷的光。
映着月光,眼前男子的容顏,一覽無餘。
此夜黑寂,便襯得他雙眸似朗星,熠熠生輝。此處有風,只吹得他濃墨般長髮如絲飄逸。此時心中悽惶,便覺得握着他的手腕,剛毅絕情,卻帶着寸寸道不明的溫暖。
此處應有絕色美人,與他攜手邀月。
然而蘇婉兮知道自己此刻狼狽,配不得與他共處同一皎月之下。
此般男子,容貌如此絕世,氣勢如此威儀,神情如此冰寒,只教那天下的美人都臣其腳下,也配不上他一身的華貴和骨子裡的優越。
蘇婉兮有些晃神,只喃喃道:“你是誰……”
男子不動聲色地拿開了她的手,直起身子。
他目光落下,如同君臨天下的帝王,在睥睨着自己的獵物。
他開口,每一字那般清晰,又那般冰涼徹骨:“死人是沒有資格知道我的名字的。”
蘇婉兮再度伸手,她摸到了男子衣袍的雲緞。
“我……不是死人。”她咬牙道。
男子微微笑,卻顯得愈發寒氣四溢:“棺材裡的人,不是死人?”
他說罷,便是轉身,喚一旁站立的隨從:“輕墨,走。”
婉兮方方升起來的一絲希望再度墜入懸崖。
她嘶啞着嗓子,急急叫道:“救救我……公子,救我……”
“住口!”一旁的隨從呵斥道,“你是什麼人,敢這般和我家公子說話。”
那
男子聽到蘇婉兮的求救,卻也住了腳。
他轉身,沉靜的目光落在蘇婉兮的身上。
他微微屈身,注視着她。這目光讓婉兮不太舒服,好像他看的,只是一具屍體。
男子薄脣啓:“救你,我能得到什麼?”
婉兮咬了咬脣,男子的話讓她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男子的嘴角,掛起一絲嘲諷的笑:“你告訴我,你的價值是什麼?”
沉默,蔓延在兩人之間。
風從亂葬崗上呼嘯而過,吹拂着棺材裡的骨灰四揚,也吹拂着蘇婉兮的青絲飛舞。
男子直起身子,冷笑一聲,便要離去。
“我……”驀然間,婉兮抓住了男子的衣袍,看着那雙迴轉的冰冷的眼,她的淚隨之流下,所有的絕望襲上心頭,她哭喊起來,“我還是處子!”
沒有蘇家,沒有軍符,沒有權勢錢財,沒有棲身之地,她現在唯一有的,只有自己。
男子的脣揚了起來。
片刻,他蹲了下去。伸出修長的手指,擡起了蘇婉兮的下巴。
“好,好一個處子。”他雙眼一眯,那其中的凌厲之光令人全身發冷,他細細地捏着蘇婉兮的下頜,“本世子倒要看看,你的處子之身,到底有多大的價值!”
他重新站起來,命令隨從道:“輕墨,帶她回府!”
……
蘇婉兮渾渾噩噩之間,被人帶回了一處地方,扔在了一處草榻之上。
身上的傷口傳來陣陣的疼痛,可是再痛,也痛不過心上的那一抹傷痕。
似睡非睡之間,時辰已不知過去了多久。
耳邊,斷斷續續地傳來了聲音,一道聲音說道:“聽說蘇將軍全家都被斬首了,連屍體都沒有放過,一把火燒得面目全非了!”
一道有些尖銳地聲音說道:“活該!你不知道,那個蘇將軍,表面上忠君愛國,深明大義,其實都是欺騙世人的表象!一把火燒了倒乾淨……不然指不定也是被野狗拖去吃了。”
“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誰知道這蘇家骨子裡藏着什麼齷蹉事情呢。”剛纔的那道聲音說道。
蘇婉兮被這兩個人的議論驚醒,聽到父親和蘇家,在她們的口裡如此不堪,強撐着坐起來,怒道:“你們說什麼?蘇家一門忠烈,豈容你們這些小人在背後碎嘴!”
那道尖銳的聲音看向草榻,看到蘇婉兮衣衫襤褸,面容憔悴,不由淬了一口,罵道:“你是什麼東西,竟然敢管本姑娘的閒事?”
另外那道聲音拉了拉她的衣袖:“小翠姐,這是世子爺昨晚帶回來的人,小聲點。”
“小紅,你怕我可不怕。不就是世子爺帶回來的一條野狗嗎?又髒又臭竟然入了世子府,就憑你這樣的貨色,就是想當世子府的低等丫鬟也不可能!”小翠滿臉的鄙夷。
蘇婉兮心力憔悴,重重地喘息起來。
小翠見她竟然不理會自己,十分生氣,說道:“你不是不愛聽人罵蘇家嗎?本姑娘今天就偏要罵蘇家。勾結外賊的奸臣賊子,欺君罔上,死有餘辜,男盜女娼,一輩子下地獄!”
聽到小翠這些話,
蘇婉兮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力氣,猛然從草榻上站起來,伸手給小翠一個耳光。
可是她現在重傷在身,體力不支,哪裡是小翠這樣的粗實丫頭的對手?
她一下子就被小翠掀翻在地上了。
蘇婉兮重重地倒在地上,小翠一腳踢在她的胸口:“還想打本姑娘?本姑娘打死你這個賤人!打死你這個不知好歹的賤人!”
又是重重的兩腳踢來。
蘇婉兮爬起來,又被踢得倒了下去。
“小翠,小紅!”一個小廝趕過來,聲音裡帶着趾高氣昂,“我娘在廚房裡找你們呢,你們拿的柴火呢?還不快回去?”
小翠小紅本就是粗實丫鬟,是出來拿柴火回廚房的。
小廝的娘,就是廚房裡的張嬤嬤,在廚房裡有些勢力,不然這小廝也進不來這個地方。
聽到小廝一說,小翠小紅也顧不得蘇婉兮了,收拾了點柴火,趕忙急匆匆地跑去回張嬤嬤了。
小廝說完,剛要離開,看到地上躺着的蘇婉兮。
他湊上前去看了一眼,只見蘇婉兮衣衫襤褸如同乞丐,臉色憔悴毫無血色。
但是竟然有一種驚心動魄的病態之美,讓他的心重重地一跳。
見她躺在這柴屋的草榻之上,斷然是這府裡沒有身份地位之人,小廝一下子就動了心思,伸手在蘇婉兮臉上摸了一把。
“不準……碰我!”蘇婉兮瑟縮了一下,厲聲喝止。
可是她現在如此虛弱,這厲聲,也變成了嬌斥,根本沒有任何威懾力。
小廝手上還殘留着她臉上的那一抹膩滑,嘿嘿一笑說道:“沒有想到還挺嫩的嘛,還真是上等貨色,比那些粗實丫鬟,可強多了!”
“你滾開!”蘇婉兮的手撐在地上,往後退去。
“夠味啊。辣,像我娘廚房裡的辣椒。可這嫩,又像那水豆腐……”小廝仗着張嬤嬤在廚房裡做事,沒少染指那些粗實丫鬟,可卻沒有哪一個,有蘇婉兮這樣的姿色。
小廝的臉上帶着奸笑,搓着手猛然撲了過來。
蘇婉兮眼眸裡閃着驚恐,可是她現在,什麼都沒有,更是連反抗的力氣都沒有。
眼睜睜看着小廝猛地撲過來,她使出全身的力氣,推拒,抗拒……
眼眸中閃着絕望之時,她的手,在地上摸到一塊硬物。
沒有多想,蘇婉兮擡手,重重地將這硬物砸在了小廝的腦袋上。
小廝停止了動作,摔倒在了蘇婉兮身上,一下子暈了過去,地上一片鮮血。
蘇婉兮嚇得扔掉手中的東西,拼命地推開身上的小廝。
虛掩的柴門被推開了,小翠和小紅又一起來抱柴火了,一眼看到屋子裡的景象,小翠驚覺起來:“不好了,來人啊,來人啊,張生被人打死了!張嬤嬤快來啊!”
蘇婉兮又驚又怒又怕,轉眼之間,滿臉橫肉的張嬤嬤已經衝進了柴房,抱起地上的兒子,大聲哭起來:“我的兒啊,我的兒啊……是誰把你打成這個樣子的啊?我苦命的兒啊……”
小翠指着蘇婉兮,大聲說道:“就是她,就是她打的!我親眼看到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