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婆婆表現得毫不在意,但趙晨曦仍然是小心翼翼地問:“我想問問,你們的孩子呢?”
她會這樣小心翼翼,是因爲她曾經細心地觀察過兩位老人的言談舉止,他們從來不曾談到孩子的問題。她想,他們或許有孩子,但孩子和他們並不親近。或者又沒有孩子,沒有孩子又有兩種可能,第一,他們沒有生育過孩子,第二,他們的孩子已經死了。無論他們的情況是屬於哪一種可能,孩子的問題對於他們來說,應該都是一個敏感的話題,所以她才這麼小心翼翼。
照顧別人的自尊心,是一種禮貌。
而她會問這樣的問題,也不是無聊好奇才會問的。
趙晨曦的問題讓婆婆的神色有些黯淡,她停下剝玉米的動作,用表面聽來無所謂實則傷感惆悵的語氣對趙晨曦說:“在我和老頭子之前,我曾經跟過一個男人,他是黑社會的一名小混混,那時我年紀小不懂事纔會被愛情衝昏了頭腦。後來他被仇家追殺,我爲了保護他,衝上去替他擋了一顆子彈,那顆子彈剛好打在了我的子工上,後來我的子工被摘除,從此失去了生育能力。”
“後來你怎麼沒和他在一起?”趙晨曦問。
“後來他和他的家人移民去了新加坡,就再也沒有回來過。”
雖然婆婆的語氣平淡,但仔細聽來,仍然不難聽出其中的怨恨意味。
渣男啊!趙晨曦義憤填膺,婆婆曾經救過他一命,他怎麼可以做得這麼絕?良心真是被狗吃了。
“再後來,你嫁給了爺爺?”趙晨曦又問。
婆婆點頭,想到老頭子,她的眼神柔和了一些,說:“他雖然脾氣古怪,但對我的往事一概不追究。我們雖然吵吵鬧鬧,但也風雨無波地過了幾十年。我心裡其實挺感激他的。”
“原來爺爺也是好男人一枚啊!”趙晨曦心想,看不出來啊!
婆婆感慨地說:“很多人口口聲聲說愛一個人,但要他們在行動上做到真正愛一個人是很難的,因爲愛一個人,從來就不是一件簡單的事。都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我看到你和非凡就聯想到我自己的情感經歷,我既羨慕你又忌妒你,因爲在我失去子工之前,我並沒有遇到像非凡這樣的好男人。如果我在愛情裡先遇到的是現在的老伴,那我和他的晚年,也不至於因爲沒有孩子而孤苦伶仃……”
夕陽已經完全隱沒於天地之間,大地一片黑暗,唯有屋前的一盞燈投射過來的一點光亮,在這微弱的光線裡,趙晨曦看到婆婆的眼裡隱約閃爍着淚花,而婆婆的尾音也如同這黑暗,顯得幽長而寂寥。
一會兒後,老師父揹着裝滿山藥的竹蘿回來了,他看到臉上寫滿傷感表情的婆婆,不自覺地頓足,他的眼神閃爍着,裡面的情緒不再是往日的淡漠,而是淡淡的柔和和淺淺的傷感。
趙晨曦默默地坐着,不動聲色地觀察着老師父的神色變化,她不言不語,眼眸靜靜流轉,然而眼神卻煥發出一絲睿智的光亮來,如同黑夜中的熒火蟲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