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瑾璃腳步頓住了,是他?韓王殿下?
在她這個角度正好能看到他左耳上那隻精緻小巧的水鑽,泛着璀璨的光茫,耀花了她的眼。
似乎,只有他這麼特別。
蘇瑾璃沒有往裡走了,在院門外等候南囂塵。懶
韓王回頭時自然沒有看到她,望着一襲淡雅如月的白衣從方丈房裡出來,正是南囂塵。
韓王薄脣微勾一抹輕笑,聲線淡淡的,“塵兒今天怎麼有空上這來?”
說話的口氣宛如長輩與晚輩。
不過韓王年紀雖幼,輩分確實高,是老皇上最小的弟弟,便是修景弘與他差不多大年紀,也得稱他一聲叔父。
南囂塵沒想到會在這看到韓王,心中怔愣,臉上並沒表現出來,微施一禮:“本想來看看梅林,只可惜……韓王您自便了。”
他不想跟韓王說得太多,轉身出去。
“你我之間何須如此疏離……”韓王望着他瀟灑絕塵的身影,嘆了一句,聲線低似自言自語。
南囂塵出來時,蘇瑾璃正無聊地斜倚在院前老樹幹上,直起身子,嘟嚷道:“總算來了。”
她耳力甚好,剛纔南囂塵與韓王的對話她都聽見了。
雖然很想知道韓王答應她的事有沒有做,但還是覺得,這個見面場合不太好。
“剛突然想到件事就回去問了下方丈,沒想到你就走遠了。”南囂塵邊說着剛纔的原因,邊與她一起到了前殿繫馬的地方。蟲
雪神渾身如白雪,體態高貴,在一羣馬中鶴立雞羣,先前進去時南囂塵付了一錠碎銀託看馬的童子好好看守,此時,小童子將雪神牽了過來。
此時,山道下面走上來幾個侍衛打扮的男子。
“王爺在那邊。”
“走,我們過去。”
她微微向幾人去的方向一瞟,驀然發現,韓王不知什麼時候也從後殿出來了,此時正站在殿側的碎石小道上。
眼神,正詫異萬分地望着她。
還是被他看見了。
蘇瑾璃心中一動,自己那天好端端與韓王做交易,要他爲自己請道和離的聖旨,韓王該不會以爲她這麼急着要與修景弘和離,是因爲要跟南囂塵在一起吧?
本來修景弘就有這樣的懷疑了,如果韓王再回去一說,懷疑估計會傳成事實。
罷了!
南囂塵已經翻身上馬,伸手將蘇瑾璃攬了上來。
蘇瑾璃的眼神正望着後殿的地方,南囂塵自然地隨她看過去,正巧看到韓王正若有所思地看着蘇瑾璃。
眉頭微微一皺,沒說什麼,打馬向山下馳去,捲起一路煙塵。
“王爺,王爺?”幾個侍衛已經運輕功飛到了韓王身邊,叫了兩聲韓王都沒有迴應。
韓王負手而立,鳳眸深深地凝視着下山的道路,沉思不語。
蘇瑾璃回王府時,已是夜幕低垂。
站在王府後門處,寒風過,好冷。
她沒有急着進去,在巷子旁找了個避風的屋檐站着,抱胸縮肩直呵氣。
過了好一會兒,她都覺得自己快要在夜風中站成冰了。
纔看到一盞微弱的宮燈從後門裡提了出來,一個嬌小的身影,瑟縮在黑色的夜行衣中,搖着燈籠左右看。
蘇瑾璃這才現身,向她走過去。
黑衣人將面罩從臉上取下來,正是清風,臉上微有喜色:“王妃,你估計得沒錯,香兒聽說我們倆今晚不回來,她果然出府了,只是我輕功不如她,不敢追。”
“好,做得好。”蘇瑾璃讚道,“不用追,我們去她房裡等她回來。”
夜深,月華傾瀉,落花園的天井內翻下一個黑色的影子,落在地面上一個不穩,紮了腳。
“唉喲……”香兒輕輕低吟了一句,坐在冰涼的地面上,揉揉扭歪的腳脖子,扶着牆站起來,慢吞吞跛向她的房間。
“吱呀!”開門聲在靜夜顯得格外清脆。
隨着門的打開,月光也擠進了房間,朦朦朧朧的月色下,正對着門的牀上,坐着兩個人。
“啪嗒。”屋裡燈火亮了起來。
清風劃亮了手裡的燭臺,從牀上下了地,笑笑地望着她。
香兒不敢置信地後退了一步,“你們……”
昏黃的燭光襯着蘇瑾璃的臉,臉上沒有過多的表情,極爲淡然。
“說吧。”她出口簡潔。
“說什麼?”香兒又高又瘦的身子倚着門,很無力,卻猶自辯解。
“你說呢?”蘇瑾璃薄脣勾出一抹輕淡的笑,她生氣了!
“原來是你們設計好的!”香兒望着清風。
“是啊,這都是王妃的主意,香兒,你就招了吧!”清風得意地回道。
香兒緊抿薄脣,不說話,望着蘇瑾璃的眼神閃爍着猶豫,似乎在考慮,還是在等待。
“你受傷了?”蘇瑾璃垂眼,看到地上一癱新鮮的血跡,不禁蹙起柳眉。
“香兒,你出去幹什麼了?殺人了?”清風也極爲惶恐。
香兒臉色由最初的慌亂慢慢平靜下來,說道:“我說可以,我只說給王妃一人聽。”
蘇瑾璃還沒回答,清風慌神地擋在前面,“你想幹什麼?”
“我只說給王妃一人聽,不想幹什麼。”香兒重複了一遍。
“清風,你出去吧。”蘇瑾璃握了握她的手,難不成她還害怕嗎?
看香兒能使出什麼詭計,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若是跟小春一樣,使個同歸於盡,她也會有準備。
清風擔心地開門出去。
香兒見她走遠了,這才往前踉蹌了幾步,跪倒在地。
蘇瑾璃冷冷望着她。
“王妃想知道我是誰,你應該還記得我,我對你並無惡意。”香兒再開口時竟變成了男音。
蘇瑾璃感覺不到有殺氣,但還是提防地抓着匕首。
“你是誰?”
香兒竟然是個男人?
香兒擡起臉,左手在頸上摸了一摸,“嘶啦”一聲,撕下一張人皮面具。
是張清瞿的男人面容,是他!
蘇瑾璃從牀上站了起來,眼前這人,竟是那夜她救下的天機閣的高個子!
那夜見他很高,只是因爲與矮個子站在一起相襯罷了,所以她只想到香兒個子高,卻如何也聯繫不到會是他啊!
“萬十三。”香兒啓齒道。
蘇瑾璃點頭,是這個名字,還記得在駱記酒樓偷聽時,萬堂主說萬十三一直沒回來,誰想到他竟然裝成個小丫環在她身邊?
萬十三開口說道:“王妃於我有救命之恩,我只是不想讓王妃有生命的危險!我知道王妃身手了得,但你卻不知道天機閣殺人的很多卑鄙的手法。”
聽到這,蘇瑾璃心中猛然一顫,“你是說,你一直在幫我阻攔天機閣的人?那天在酒樓給我傳信的,也是你?”
她坐不住了,在房裡走了幾個來回。
“是,萬堂主後來又派了兩批人馬,都被我阻下了。”萬十三稟道。
“你就是爲這受傷的?”蘇瑾璃問,心中卻很疑惑,那天分明聽副閣主命令萬堂主不許動手,爲何萬堂主還要派人來?
“是。”萬十三嘆道,“只是技不如人。不過奇怪的是,今晚上這人武功甚高,並不是我們堂的。”
“你的意思是,不是萬堂主派來的?”
萬十三點頭。
這就對了,她想萬堂主不可能不敢聽副閣的命令的,卻不知來的是誰。
“你起來吧。”蘇瑾璃過來拉他。
萬十三從地上站了起來,將人皮面具重新戴在臉上。
蘇瑾璃看了他半晌,說道:“這麼說,我錯怪你了,我應該要跟你說聲謝謝。”
“王妃對在下有救命之恩,恩同再造,何必言謝!”
蘇瑾璃笑笑:“擋得了一時,擋不了一世,你去吧,我自己會對付他們的。”
萬十三很是遲疑,“我現在已經不想回天機閣了。”
“爲什麼?”
萬十三苦笑:“並不是每個人都天生願意來當殺手的,尤其在天機閣,只要單主出得起價錢,上面就會接下任務,我們也必須服從上級的命令去殺人,不管是好人還是壞人,男人還是女人,所以,我的雙手也沾滿了鮮血。”
蘇瑾璃看他一臉悲痛之色,心中暗歎。
她能理解他的心境。
在前世,她雖然是特警,只殺壞人,可也常常會從血的惡夢中驚醒。
何況一個不分好壞只認金錢的組織呢?
如果不是走投無路,或是見錢眼開,誰願意整天把腦袋別在褲腰帶生活?
萬十三搓搓雙手,道:“以前我並不覺得有什麼,每天過着刀頭裡舔血的日子,已經習慣了那樣危險的生活,可是自從我死裡逃生後,我對世間的事都一下看得明白了,我覺得,我不想再過這樣的日子了。”
他望望蘇瑾璃,想了想措辭,繼續說:“尤其是我想報王妃的救命之恩,這段時間在落花園過了這麼久清靜的日子,對我來說,簡直就是神仙日子,根本不用煩惱下一刻會去哪要殺人,會不會活着回來,真地很悠閒,很自在。”
蘇瑾璃嘴角掛着恬淡的笑,對於一個天生冷血的殺手,當他厭倦了刀頭舔血的日子後,確實是會感慨,一個普通人的生活都是那麼美好。
“你有這想法很好,其實像你有武功,又有力氣,到哪討不到一碗飯吃,然後再娶妻生子,一家人的生活過得豈不比你在天機閣過得好?”
萬十三聽到“娶妻生子”的話,眼睛一亮,露出一種渴望。
是啊,他多想這麼安定的生活啊!
好不容易找個機會從天機閣出來了,他再也不想回去了。
萬十三撓撓頭:“這些年我也存了一些積蓄,想做點小買賣,不過沒門路,什麼都不懂。”
蘇瑾璃撲哧一聲笑了,“這樣吧,我在京城準備跟別人投資開一家酒樓,要不你先去酒樓幫忙,多學點東西,等差不多了你再決定以後的路,怎麼樣?”
“真的?”萬十三大喜,“那樣再好不過了!”
“嗯,那就這樣說定了。”蘇瑾璃滿意地說道,“你休息吧,明天叫清風帶你過去。”
蘇瑾璃出了房,清風站在院門側對這邊幹瞪着眼。
她簡單地跟清風解釋了一下,只是瞞去了天機閣的事情,只說她曾救過萬十三的命。
清風也沒想到香兒居然是個男人,答應第二天帶他去南囂塵那兒。
蘇瑾璃回了房,時間已是很晚。
剛和衣躺下,想休息一下,屋外便傳來一陣急切的腳步聲。
“王爺,你慢點!”
“滾,都給我滾開!”
她睜開雙眼,就聽見門“砰”地一聲撞開。
清幽的月光下,但見修景弘酒氣沖天地往牀邊跌跌撞撞而來。
“璃兒……”一陣酒氣迎面撲來,蘇瑾璃忙坐起身,閃到牀尾,修景弘撲到牀上,一把抓住她的手。
大半夜的,喝這麼多酒幹嘛?蘇瑾璃無語。
修景弘一陣乾嘔,含糊不清地說道:“今天,你,去哪了?”
呵,原來他今天還來找過自己。
“你喝多了。”蘇瑾璃輕輕抽回自己的手。
修景弘卻一個大力撲將過去,將蘇瑾璃嬌小的身子撲倒在了牀上,雙臂緊緊銦住她的嬌軀,充血的雙眸離她的臉只有三寸。
“我沒喝多,你今天,去哪了啊?跟誰見面,勾/搭去了?”
薄脣吐着熱烘烘的氣流。
兩兩相對,濃烈的酒氣衝得蘇瑾璃直噁心,忙掩住鼻子和嘴脣。
看着修景弘被酒灌得通紅的臉頰,血絲的眸子,天知道他想要幹什麼!
蘇瑾璃本能地伸手去推他,豈知修景弘喝過酒後力氣大得驚人,硬是沒讓她給推開。
“修景弘,深更半夜的你還要不要人休息!”
蘇瑾璃斥罵道,想去拿匕首,匕首卻放在了被子底下,好巧就被兩人壓住,修景弘不移開,她根本抽不出來。
“休息?”修景弘打了個酒嗝,難受地嚥了咽喉嚨,“你,跟我嗎?”
房門開着,陣陣涼風吹來,蘇瑾璃咬住下脣,怒目盯着修景弘。
“璃兒,你,你真漂亮。”
修景弘看着面前雪白乾淨的小臉,在面前晃成了三個,喉頭涌動着,便想去親吻她豐盈的紅脣。
蘇瑾璃忙又拿手隔住,忽然一口重重咬向他的脖子。
“啊!”疼痛迫得修景弘避了一避,就這一個空當,蘇瑾璃攸地出手,點中他前胸的穴道。
修景弘軟綿綿倒向牀上。
蘇瑾璃一骨碌從牀上爬起來,大步出房,猛呼吸幾口新鮮的空氣。
意外地發現清風跟萬十三並排站在院子裡。
想進來又不敢進來的樣子。
“你們還在這杵着幹嘛?”蘇瑾璃好不氣惱,指着兩人,“看我受欺負嗎?”
清風甜甜一笑:“王妃,這可不叫欺負,叫恩愛。”
蘇瑾璃想到她跟修景弘“恩愛”的場景,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你個小蹄子,盡跟我甩嘴皮子,我討厭什麼來什麼!十三,你來,把這個死王爺拖到紫柔院去。”
“這可不便宜了柔側妃?”清風鼓起嘴。
“這樣的便宜我不稀罕要,其它的我纔不管。”蘇瑾璃示意十三把修景弘負在背上,自己也披了件白色的毛披風,跟他一起出院。
“王妃!”院外的幾個侍衛攔住她,白天不知王妃怎麼出的落花園,修景弘來問他們時,他們說王妃一天都沒離開,結果王爺怒氣衝衝地出來,罰了他們每人一個月的奉銀。
蘇瑾璃喝道:“你們沒看到王爺喝醉了嗎?本王妃要送他回房!你們敢
攔我,王爺醒來可饒不了你們!”
“呃。”侍衛們面面相覷,看着爛醉如泥的修景弘,讓開一條道。
蘇瑾璃叫萬十三直接把修景弘扔進了紫柔院,紫柔院守院的丫環瞧見了,慌忙去正房報夏紫柔,夏紫柔從夢中披衣起來,喚了幾個婆子將修景弘扛了進來。
“你說是香兒送來的?”夏紫柔仔細查問守夜丫環。
丫環點點頭,“是,奴婢,還看到了王妃。”
夏紫柔點頭示意她退下,心頭卻又怒又恨。
“哼,蘇瑾璃?”
蘇瑾璃會這麼好心?
是來看她笑話的吧!
笑話王爺不在她這過夜!
蘇瑾璃,你這招欲擒故縱只怕使得有點過火了吧?夏紫柔憤憤地想着,真地把王爺推開了,我看你後悔都沒藥吃!
她轉身握住修景弘的手,瑩長的指尖不知覺地便掐進他的肉裡。
修景弘仍是呼呼大睡着,毫無痛覺。
“王爺,你那麼在乎的女人,卻把你交給了別的女人,你是不是很心痛呢?”
她的笑在昏黃的燈火下格外的猙獰。
“你心痛了,我也很開心。”
聲音染上一絲淒涼,“當我看到你的眼睛老看着她時,你可知,我的心也是一樣的痛?”
“王爺,你到底愛不愛我?”
夏紫柔說着,咬牙切齒地盯着修景弘醉紅的臉,“如果不愛我,當初就不要招惹我!既然你招惹上了我,再想把我拋棄,那是不可能的!”
“你喜歡誰,我就殺誰,我會永遠讓你得不到!”夏紫柔笑了。
既然你喜歡上了蘇瑾璃,那麼,她就必須得死。
一條惡毒的計劃在心中反反覆覆想了好幾遍,哪怕用自己的身體做代價,她也要賭上一賭!
分割線
清風爲蘇瑾璃換了一牀被子,將染了修景弘酒氣的那一牀被抱到了院裡,準備天一亮就洗。
此時,已是兩更天。
蘇瑾璃欲要關上房門休息,擡眼的剎那卻突然看到院中的老槐樹上,多了一團黑漆漆的身影。
她不動聲色地凝視着樹上。
雪色的肌膚,秀美的五官,一雙在黑夜中炯炯有神的雙眼,也正看着她,輕揚薄脣,綻出一個淡然的笑。
韓王在這有多久了?
蘇瑾璃承認他很厲害,他總是能完全隱匿起他的氣息不叫她發現。
不過,半夜三更躲在人家院裡的樹上,難道不知人嚇人,會嚇死人嗎?
韓王移開疊在一起的雙腿,換了個姿勢,並無下樹的意思,月光瑩然,他左手上拿了一隻玉質通透的玉笛。
蘇瑾璃見他沒說話,也懶得問他,直接關上門,回房便睡。
今天很累了,折騰大半夜了,可沒有心思運着不熟練的輕功跟韓王追着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