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鬼司儀做什麼司儀啊,該行賣藥算了,別人的藥頂多讓萎靡不振的活人活蹦亂跳,這神仙倒好,小手揮一揮,死人都能龍精虎猛。真正的妙手回春啊!
他看得正津津有味,忽然楚晚寧伸手,捂住了墨燃的耳朵。
墨燃:“哎?”
楚晚寧神色極冷:“如此荒淫之術,莫要去看。”
“那也應該是捂眼睛啊,你堵我耳朵幹嘛。”
楚晚寧面無表情:“勿視勿聽,眼睛你自己閉。”
墨燃:“噗。師尊你真是……”也不看看自己那面紅耳赤的模樣,要閉眼睛也是你自己閉啊。
墨燃不禁有點發樂,楚晚寧這冰雪做的人,連個春宮圖都不曾看過,這會兒瞧見近在咫尺的魚水之歡,大概要活活給噎死了吧。
那對死人夫妻耳鬢廝磨,漸漸的兩個人都有了活氣,原本吭不出聲音的僵死喉管裡,居然也發出了類似活人的粗嘎聲響。
楚晚寧顯然是被噁心到了,猛然扭過臉去,不願再看。
墨燃見之大樂,逗弄心起,壞笑着去掰他的下巴。
楚晚寧像是被刺到一般迅速往後躲開:“你幹什麼?”
“不幹什麼呀。”墨燃甜膩膩的,帶着些嘲諷和捉弄,打趣兒般上下瞧着他。
多大個人了,看這種東西居然還臉紅……
哦不對,應該說是青紅交加。挺好笑的。
“師尊你不是跟我們說過,動手前必須看清楚對方的能耐麼?這鬼司儀的能耐,你好歹也看看清楚啊。”
“有何可看,不看。”
墨燃嘆道:“怎地臉皮這麼薄。”
楚晚寧怒道:“苟且齷齪,着實傷眼!”
“那隻好我來看了。”墨燃說着,老實不客氣地趴在那邊,又對着外面瞧了起來,邊瞧還邊發出“啊”“哇”“厲害”“哎喲”之類的感嘆。弄得楚晚寧無比狂暴,棺材板都要摁不住了。他低聲怒喝:“你看就看,說什麼話!”
墨燃無辜道:“我以爲你想聽。”
楚晚寧終於忍不住了,一把扼住墨燃的脖子,咬牙切齒:“你再哼一聲,我現在就把你丟出去喂殭屍!”
逗也逗夠了。楚晚寧這個人,不能把他逼得太急,急起來就是一頓天問伺候,於是墨燃收斂了,乖乖地趴在那邊,盯着外面,也不吭聲。
隨着那對鬼怪行事到了臨界處,那男屍吼了一聲,渾身痙攣抽搐,兩人身上忽然竄出一道青煙,鬼司儀張開嘴,貪婪地吸食着那股青煙,直到把最後一縷也吞進自己肚子裡,這次饕足地擦了擦嘴角,眼底流露出精光。
看來那就是冥婚夫妻還給它的“功德”,會讓它修爲更增。
“哈哈,哈哈哈——”鬼司儀嚐到了甘甜,愈發容光煥發,再開口時,剛剛飄渺虛無的嗓音也變得清晰起來,它高喊着,咆哮着,尖銳的嗓音像是要把這漫漫長夜扎穿,“起!起!爾等癡男怨女!吾賜爾等魚水之恩!爾等供我以信奉之德!起!起!都起!”
墨燃心中咯噔一聲:完了……
它這是要幹什麼?!
周圍幾百具棺材的同時顫抖,驗證了墨燃的想法。這鬼司儀是要召喚所有合葬棺裡的屍體進行她所指示之事,好一次吸收“功德”啊!
顧不得開玩笑了,墨燃直拽楚晚寧:“師尊!!!”
“又怎麼了!”
“快!出去!師昧還和那個陳家的小媳婦兒困在一起呢!”墨燃都要急瘋了,“我們快去救他!”
楚晚寧往外看了一眼,也沒有想到那鬼司儀居然口味這麼大,不一對一對來了,居然想搞個一口吞!
旁邊棺材抖動聲越來越劇烈,想來是每一對鬼怪配偶都開始受到感召,開始履行鬼司儀的指令。這個想法讓楚晚寧噎了一下,臉色更加難看。偏偏這個時候,站在原處縱情長笑的鬼司儀忽然感到了什麼,猛然扭過頭來,一雙黑得毫無焦點的眼睛,直直越過其他,落在了墨燃和楚晚寧的合葬棺上。
它雖然智力低下,卻能感覺到,那具棺材裡,沒有它熟悉的曖昧氣息。
沒有信奉。
沒有……
活人!!!
猛然弓起身子,尖叫着疾掠兒來,鬼司儀衣袍翻飛,一雙血紅利爪直戳棺身,生生刺穿厚實的棺木,直沒棺體之中。
它這襲擊太突然,墨燃來不及退後反抗,何況棺中空間極小,根本退無可退,眼見腦袋就要被這九陰白骨爪戳出五個窟窿,身子卻忽然一墜——楚晚寧已經眼疾手快地將他護在懷裡,自己擋在前面,鬼司儀的五根尖爪猛然戳進楚晚寧的肩膀!
深可觸骨!
“……”
楚晚寧悶哼一聲,竟也生生忍着,沒有喊出來。另一隻沒有受傷的手仍燃着消音咒,點在墨燃嘴脣上,堵住了墨燃本來要發出的聲音。
鬼司儀的爪子在楚晚寧的血肉中一通狠抓。
它是泥巴腦子,判斷死人活人只能靠聲音。楚晚寧居然就真的在這樣的情況下,一聲都不吭,血漿順着他的肩膀汩汩流出,墨燃被他摁在懷中,看不到他傷勢如何,但是能清晰地感受到楚晚寧在微微發抖……
活人……還是死人?活人不可能這樣了還不出聲。鬼司儀一時間也吃不準,利爪沒在楚晚寧肩膀的血肉中,狠狠撕扯,掏抓。
楚晚寧痛得發顫,痙攣,冷汗溼透了衣衫。
可他還是死死咬着嘴脣,護着懷裡的徒弟,像是真的成了死屍成了亡人,抵在棺材沿口,像鑄死在棺壁的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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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司儀似乎終於確認了裡面的不會是活着的人,它猛然把手抽了出來,鮮血橫飛,甚至能聽到手指從骨肉裡面拔出來的粘膩聲音,令人汗毛倒豎。
楚晚寧緊繃的身體像是驟然失去了力氣,他鬆開墨燃,低低地喘着氣。
棺材中流淌着濃郁的血腥味。
墨燃擡起頭,藉着孔洞裡漏進的微光,可以看到楚晚寧低垂的睫毛,還有睫毛下面溼潤的,卻倔強無聲的眼睛。
那雙微微挑着的鳳眼,迷離着痛楚,但更多的是狠戾和頑強,一片水汽瀰漫……
墨燃想說話,楚晚寧搖了搖頭,點在他脣上的消音咒沒有去掉。過了一會兒,緩一口氣,顫抖的指尖,在墨燃手背上寫道:
結界已損,不可說話。
外面的鬼司儀歪着頭,似乎不明白爲什麼裡面明明不是活人,卻沒有聽從它的指示,也感受不到任何的信仰供奉。
楚晚寧仰頭從縫隙中看了它一眼,沒有受傷的那隻手金光籠起,一道流竄着火焰光澤的柳藤應召而出。
他握着天問,眯起眼睛。
下一刻,破棺而出!!!
棺身炸裂,楚晚寧閃電一般飛身而起,天問既準且快,猛然勒住鬼司儀的脖頸,鬼司儀發出一聲刺耳的嘯叫——
“汝乃何人!安敢如此!”
楚晚寧的回答只有一個字:“滾!”
大紅吉袍獵獵翻飛,如同雲浪,他隱忍多時只爲一擊必中,當即單手發狠,天問絞殺!將那鬼司儀的脖子生生勒斷!
一股濃重的紅霧伴雜着異香,從斷頸裡噴薄而出。楚晚寧迅速後退,避開霧氣,厲聲道:“墨燃!千殺斬!”
墨燃早已待命,聽到令下,扣中袖間的暗劍匣,灌入靈力,朝着正在摸索着自己頭顱的那具殘軀轟過去。
陶土軀體裂開,露出裡面紅光流竄的半透明本體。楚晚寧再揚天問,硬生生將那鬼司儀的仙身靈體勒了出來。那無頭的仙身從身子裡發出嘶喊:“凡人安敢!凡人安敢!——起來!起來!殺了他們!殺了他們——!!”
原本沒有五官的金童玉女忽然亮起一雙血紅的眼睛,幾百只吱嘎尖叫着朝墨燃和楚晚寧撲過來。
地上的棺材也紛紛震碎,裡面躺着的死屍挺起,也潮水般向兩人涌來。
墨燃的目光在人羣中疾速穿掠,去找師昧的身影。楚晚寧厲聲道:“你在和那些殭屍深情凝視些什麼!還不把他們都弄下去!”
他們兩個和鬼司儀此刻已經打得飛站到了一具棺材上,那些行動遲緩的死屍慢慢地聚在他們身邊,墨燃擡手點起驅魔符,四下投射,引爆炸裂。但是鬼怪太多了,一撥下去另一波很快就捱過來。
墨燃簡直要瘋:“這彩蝶鎮死了這麼多人?到底有多少冥婚的夫妻?!!”
楚晚寧怒道:“你看這鬼司儀的修爲,自然夭折的青年男女哪有這麼多!十有八九它還蠱惑了那些不曾婚配的人去自殺!打這邊!”
墨燃又是一張驅魔符朝着楚晚寧示意的地方揮過去,炸開一片白骨死肉。
“這鬼司儀怎麼不打死?”
“尋常武器傷不到它。”
“那天問呢?”
楚晚寧怒極:“你沒看到天問正索着它嗎!這鬼司儀行動極快,我要是鬆開它,不等再抽,它恐怕已經逃走了!”
那些屍體越堆越多,墨燃一邊驅,一邊還要注意看人羣中有沒有師昧,免得誤傷。一隻金童撲過來狠狠咬了他的腿一口,他暗罵一聲,一張驅魔符直接甩在金童臉上,再一腳把它踹到屍羣中,轟然炸開。
楚晚寧道:“看到師昧和陳夫人了嗎?”
墨燃在瘋狂地找尋之後,忽然看到遠處兩個搖晃的身影,喜道:“看到了!”
“滾過去,把他們兩個拉開!離這裡遠一點兒!”
“好!”墨燃應了,隨即一怔,“你要做什麼?”
楚晚寧怒道:“我另一隻胳膊擡不起來,召喚不了別的武器,只能靠天問。等會兒我一把鬼司儀放開,就要毀掉這整一片地方,你不想死的話就趁早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