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世新的筷子定格在半空中，他遲疑了片刻，縮回了手，放下筷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後腦勺。
“準確的說，你並不會原畫那種程度的，需要繪畫經驗的畫，對嗎？”
徐睿補充道，他面試的時候看過鄧世新的作品，多以CG爲主，沒有手繪稿，想來他在番茄製造負責的也大多是類似的工作吧。
“是的，徐導。”
鄧世新沉默片刻，纔開口答道。
“我的確不會自己構圖的畫畫，準確來說，用筆的那種，我都不太行。”
無奈地笑了笑，鄧世新喝了一口果汁，接着說道。
“我從小開始就對動畫感興趣，最喜歡看的就是李秀明導演的《國家宇宙軍》和《超越星辰》，我對動畫裡面的機器人特別感興趣，我成績不好，沒辦法真正去研究如何製造機器人，就選擇了動畫。”
他彷彿喝的不是果汁，而是酒，眼神中有些恍惚。
“但我也不擅長畫畫，之前初中高中報過素描培訓班，結果根本沒辦法達到藝考生的標準，本來都準備放棄這一行了。”
鄧世新說的話徐睿能夠理解，他自己在地球上其實算是平庸的一名動畫人，但至少還會畫畫，能夠描繪出作品，但徐睿也認識很多人，他們喜歡動畫，但自己沒有相應的才能，沒辦法擔任重要的位置，卻依舊在這一行幹着。
這些人有執行製作，有劇本，也有宣發和單純的雜務。
“後來我從別的途徑知道了CG製作技術，大學就專門學了這一塊，畢業之後通過招聘進入番茄製造，一直負責的都是CG動畫，也算是接近了自己的夢想。”
鄧世新攤開手嘆息道。
“老實說，我在番茄製造幹得並不算開心，雖然模型構建技術越來越好，但卻覺得自己除此之外沒有一點提升，每天只是機械的畫輪胎，畫飛機，甚至不知道自己負責的是那部作品的什麼部分。”
說罷，鄧世新看了徐睿一眼。
在番茄製造的時候，由於人力充沛，大部分像鄧世新這樣的CG建模師都不知道自己負責的是什麼作品，他們只會拿到上面給的要求，建模，然後轉交，就像一個無情的建模機器，像在幻電這樣參與制作處理會議，與其他人討論，對鄧世新而言是第一次。
“徐導，如果你覺得我做得不好，那我會改進的，在幻電這段時間，雖然工作多，但我覺得自己的確距離動畫更近了一些，希望你能讓我做完《噬魂：零》再開除我。”
鄧世新誠懇地說道，他覺得徐睿這麼優秀的導演，在得知了自己不會畫畫後肯定不會再留他，但自己已經對《噬魂：零》這部作品產生了感情，只想完成它。
“你在說什麼，我爲什麼要開除你？”
徐睿愣了愣，這個鄧世新想的也太多了吧。
他還沒開口解釋，一旁的安原就發出了聲音。
“你做的很好了。”
安原的話令鄧世新看了過去，這個兩鬢有幾縷白髮的原畫師清了清嗓子，別過視線。
“如果不是因爲看到了你製作的CG，我也不會同意這一段劇情用CG呈現。”
解釋道，安原見鄧世新還沒理解，便說道。
“我在愛手藝動畫的時候，接觸過許多製作CG的動畫師，他們都有一種傲慢，認爲只有足夠幀率的動畫纔是完美的動畫，認爲手繪動畫總有一天要被徹底淘汰，但實際製作出來的CG卻只有精美，失去了動作和節奏，因此我一直對CG保持懷疑的態度。”
徐睿知道，這是許多觀衆，甚至業內很多人的觀點，與其支付大量酬勞，花費大量時間給原畫師慢慢作畫，不如找幾個建模師做CG，短時間大批量生產CG動畫，點點小說網的一些小說作品改編動畫就是這種模式，反正對一些要求低的觀衆來說，能看到會動的角色就行了。
“但說實話，你的CG讓我很驚訝，那不僅僅是會動的模型而已，是真正能夠讓人有所感動的畫作，嗯，只要能再多花些心思在畫面的雕琢上就好了。”
安原並不擅長夸人，說到一半就改了口。
“確實，單純的CG太過寫實，許多動畫裡的誇張形變反而體現不出來了，這需要擁有豐富經驗的原畫師進行指導。”
徐睿見兩個人似乎也相互理解得差不多了，便說道。
“不如之後鄧世新多找安原學習一些原畫的技法，雖然自己不一定能夠畫出那樣的作品，但原畫師的經驗可以讓你的CG做得更好。”
“這可以嗎？”
鄧世新看向安原，他一直以爲安原這樣的老原畫師會看不起他這樣做CG的。
“嗯，可以是可以。”
安原點點頭，隨後說道。
“我也想嘗試接觸一下CG製作技術，老實說，你製作的動畫裡，摩托車在地面摩擦的火花，各種機械振動，爆炸的碎片，這些東西即便是最老道的原畫師，都需要耗費大量精力去繪製，但在CG之中卻不過是點點鼠標就能完成的工作，啊，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指的是CG能夠更加快速簡單地完成這些複雜的工作。”
他頗爲感慨。
“我也應該多接觸一些這種東西，不然就真的是被時代淘汰的老不死了。”
“沒有的沒有的，安原哥你還年輕......”
幾人聊天的氣氛變得熱烈起來，雖然沒有喝酒，但依舊十分盡興。
徐睿回家的時候已經十一點，伊淺淺的房門緊閉，從裡面傳來一陣陣遊戲的聲音。
他先去洗了個澡，穿上睡衣出來的時候，發現同樣穿着睡衣的伊淺淺正坐在沙發上，兩手平放在膝蓋上，一副乖巧可愛的模樣。
她的睡衣上是草莓與西瓜的圖案，伊淺淺的長髮隨意紮在一側，看起來頗爲居家。
在沙發前的桌子上，放着兩杯茶。
“喝點茶解油膩吧。”
伊淺淺淡淡地說道。
“謝謝淺淺姐。”
徐睿坐下，抿了一口茶，是很淡很淡的清茶，不會影響睡眠，又足以浸潤心脾。
“怎麼樣了？”
伊淺淺也拿起茶杯，彷彿漫不經心般問道。
“嗯，問題解決了，明天應該就沒事了。”
徐睿沒想到伊淺淺原來在擔心這件事，便安撫道。
“沒事就好。”
伊淺淺點點頭，吹了吹茶杯上冒起的熱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