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就職的公司倒閉以來,崗島純明一直到現在都像是靠着慣性活過來的。
他對一個勁往下掉的存款餘額感到厭倦,於是就想通過打麻將來填補損失,但這正是一切錯誤的根源。當沉迷的熱情減退,能夠客觀地看待自己是多麼愚蠢的時候,他已經交出了不菲的“學費”。
人類在10年前與原腸生物的大戰中落敗,失去了80%的土地,只能在巨石碑的範圍中苟延殘喘,不少人因爲親人的死亡而崩潰,變成了行屍走肉。崗島純明曾經用蔑視的眼光看待那些失去生存目的,緩慢自殺的人們,只不過現在的他正是自己過去所蔑視的人。
一輸錢就去喝悶酒發酒瘋的崗島純明,再怎麼說也算不上是個優秀的父親和丈夫。現在之所以能夠維持正常思考,那完全是因爲“連買醉的錢都用盡了”這種更加無可救藥的理由。
能讓你倒下的不是困難,從來都只有你自己!
房子被扣押,妻子帶着孩子回到了孃家,崗島純明在狹小的公寓裡從早到晚發呆,面對向他擠壓而來的孤獨感,他一次次的被擊垮,想要自殺但又缺乏勇氣,最終只能彷彿發泄一般瘋狂投遞簡歷,渴望回到過去的生活。
在他參與過的數之不盡的面試中,時而被人投以否定人格的話語,時而也會感到讓人咬牙切齒的悔恨。
過了一段時間,崗島純明神奇的面試成功,成了一名太陽電池模塊的配電板清掃員,他不記得有向供電局投遞簡歷,但管他呢,雖然是一份辛苦活,至少收入得到了保障,只要生活安定下來,也許就能把妻子和孩子叫回來了。
現在還只是夢話,當前的目標是先重整生活。就在崗島純明領悟到自己還有事可做的瞬間,他的身體就被岩漿般的熱熾興奮所鼓舞。
至少聽一聽她們的聲音……想到這裡,他便走到公寓的陽臺上給妻子的孃家撥打電話,便宜的住處信號不好,必須要在室外才能獲得穩定的通話質量,久違的聯繫不該被雜音干擾,他是這麼認爲的。
在聽着對方接通之前等待音期間,他突然若有所感的擡頭向上一望,這就變成了崗島純明一生最大的不幸!
有人類大小的巨大生物貼在公寓四樓的牆壁上,而對方趁他察覺到自身的瞬間,閃爍着鮮血般鮮紅的雙眼跳了下來。
“快要被那隻原腸動物殺死時,我拼命逃跑,然後就逃到這裡來了。”崗島純明回憶起了一切,但聲音卻出奇的平穩了下來。
“您被原腸動物輸入了體液。”
神崎紫電用壓抑着感情的聲音說。
崗島純明看了看附在肩膀靠近手臂附近的兩個牙齒印,露出絕望的苦笑。
明明生活剛剛有了起色,明明就要回到過去,明明還是美麗的妻子和可愛的孩子……
他想起了電視上曾播放的節目,試驗用的小白鼠被注射了原腸病毒之後,在短短的幾分鐘內就變成了可怕的異形並發出瞭如初生嬰兒般的叫聲,嚇的他尿溼了褲子。
“我、我也會變成那樣嗎?”
“是的!”神崎紫電雖然不到十歲,但見識的血腥和死亡要比眼前這個城市白領多的多,雖然感到難過和同情,但她依舊保持着鎮定:“原腸動物在攻擊時會將體液輸入到獵物體內,被感染的人也會很快變成原腸動物的同類。”
被少女指出後,崗島純明感到傷口附近一陣發癢,身體產生了一股要從內部膨脹的壓迫感。
就在現在這個瞬間,自己體內的DNA信息正在被超高速地改寫吧。
回過神來,他已淚流不止。
“那麼……你是民警?”
神崎紫電正要點頭報上排名,才猛的想起那張代表自己身份的文件早就被那位大人焚燬,現在的她,擁有着自由之身。
她輕輕的搖頭:“很抱歉,我已經不是民警了,曾經的排名也被取消,現在的我只是一名路人,唯一能做的,就是替你向親人帶去最後的口訊!”
“口訊嗎?”崗島純明本想露出笑臉,但臉卻在醜陋地抽搐,身體已經不受自己控制了:“那麼就拜託你了,請轉告我的……我的妻子和孩子,就說……就說……”
就說什麼?
崗島純明還未說完,臉色猛的脹紅,他的手腳以超越常識的速度收回體內,又在下一個瞬間像衝破身體般伸出了漆黑長毛的節肢狀長腳。
在某個時刻,他突破了能保有人類外形的臨界點!
毛絨絨的八隻腳,接着從頭部的部分長出四對鮮紅髮光的單眼,腹部就像球一樣大大地膨脹起來,從嘴角長出油亮的兩根牙,黃黑斑紋的體色,給予人生理上強烈的厭惡感!
毫無疑問,那是一隻巨大的蜘蛛。
唯一不同的,就是蜘蛛的背部那張屬於人類的臉。
這是崗島純明最後的存在,感染了原腸病毒的人類並不會立刻死去,而是與原腸動物形成某種共生狀態,一點點的被蠶食,直到大腦被分解,成爲怪物的養料纔會徹底的終止生命,在那之前,受害者會清醒的看着自己的身體成爲醜陋怪物的溫牀,承受肉體和精神的雙重摺磨!
曾有過類似經歷的神崎紫電,對這種感覺無比熟悉!
嬌小的少女既沒有逃也沒有尖叫,而是靜靜地擺出架勢,依舊冷靜的問道:“想要說什麼,我在聽!”
崗島純明的雙目呆滯,嘴角流下涎水,身體的鉅變和正在融化的大腦已經剝奪了他大量的思考能力,現在的他不過是身下巨大蜘蛛的盤中之餐,很快就會被消化殆盡。
但神崎紫電依舊固執的等待的接下來的話,因爲那無比重要!
就在那個時候,從遠方傳來了聲音。
“已發現原腸生物,數量一,確認爲一階段蜘蛛型,從現在開始進入交戰狀態!”
少女回頭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一個穿着高中制服的少年正舉槍向蜘蛛瞄準,他看了一眼神崎紫電,露出一絲驚訝,然後毫不猶豫的衝上前一把將少女抗在肩頭,在蜘蛛的攻擊下狼狽不堪的拉開了距離。
“好、好險!差點就要死了啊!”少年扶着牆大聲的喘氣,臉色有些發白,可見嚇的不輕。
神崎紫電看了這個奇怪的少年一眼,沒說什麼,向着蜘蛛走去,對於兩位大人和姐妹們之外的人類,她並沒有太大興趣。但沒走幾步,那個少年就從後面拉住了她。
“我是裡見蓮太郎,一名民警。”少年看了看神崎紫電的紅色眼睛,點點頭說道:“你是起始者吧,難得遇見同行,你的促進者呢?”
“沒有促進者,我已經不再是民警了。”神崎紫電簡短的回答。
“呃,抱歉!”神崎紫電的態度明顯讓裡見蓮太郎誤會了,根據IISO的規定,失去了促進者的起始者會被剝除民警的身份,IP排名也會被凍結,直到再次找到新的促進者之後纔會恢復。聽到神崎紫電的回答,他還以爲對方的促進者已經慘遭眼前原腸生物的毒手。
“雖然很遺憾,但別擔心,我很快會爲同僚報仇的!”裡見蓮太郎用自以爲帥氣的姿態將手槍指向了前方的蜘蛛,那是斯普林菲爾德XD,經過改造,它不再使用常規子彈,而是改用錵彈,錵金屬釋放的磁場能有效抑制原腸生物的再生能力,而.40的子彈也能在很大程度上破壞對方的器官,兩者相加,讓普通人類也有了戰勝原腸生物的可能。
裡見蓮太郎的額角流下一滴冷汗,可能只是可能,真打起來,他仍是處於下風的一方。若是單比身體,自然界的昆蟲和動物要遠超人類,跳蚤的跳躍高度可以達到自己身高的100倍,獵豹一百米短跑只用2.7秒,而蜘蛛的複眼擁有360度無死角的視覺範圍,別看眼前這傢伙左顧右盼,實際上自己的一舉一動全在對方的監視之下。
真是一場硬仗啊,裡間蓮太郎嚥了口口水,食指已經按在了扳機上,只要微微發力,就會展開一場生與死的較量。
但一隻手放在了手槍之上,是神崎紫電,她搖頭說道:“等一下,現在還不能殺他!”
“他?”裡間蓮太郎一愣:“用錯了詞了吧小姑娘,是它纔對吧!”
“我說的是他!”神崎紫電指了指那個就要沉入蜘蛛身體的頭顱說道:“我與他有過約定,要替他口訊帶給親人,我不能違約!”
裡見蓮太郎心中一痛,但還是狠心說道:“沒用的,那個樣子,他已經失去了意識了!”
“不,有的!”神崎紫電認真的說道。
“別天真了!”裡見蓮太郎大聲說道:“你有什麼理由這麼認爲?還是說你要爲了一個微乎其微的可能,讓它趁機跑掉嗎?你這樣做只會讓更多的人遇害!”
“並不是天真,我經歷過同樣的遭遇,與原腸動物共生的感覺,我永遠不會忘記。”神崎紫電淡淡的說道,她臉上的表情並不像說謊,散發出來的氣勢讓裡見蓮太郎都爲之一滯。
“現在的他,一定無比的渴望拯救吧,就像那時的我一樣。他一定有很重要的話要對親人說,我必須幫他!”神崎紫電認真的說道:“在那之後,我會親手結束他的痛苦!”
幻覺嗎?裡見蓮太郎揉了揉眼睛,似乎看到電流在眼前一閃而過。他深吸了一口氣,堅決說道:“對不起,就算你這麼說,我也不敢抱有絲毫僥倖,這關乎到東京區數十萬人的安危,我必須要攻擊了!”
神崎紫電擡頭看了他一眼,裡見蓮太郎也絲毫不示弱的對視。突然一股電流猛的從神崎紫電手上暴起,順着金屬的槍械傳入裡見蓮太郎的身體,一陣酥麻從指間直衝大腦,這個年輕人甚至連哼都沒得及,就渾身抽搐着倒在了地上。
“你……你……”
“抱歉。”神崎紫電將手槍仍在一旁,毫無誠意的說道:“我已經控制了電流,應該不會對你造成太大損害。”
“可、可惡啊!”被一個不到十歲的孩子放翻,雖然對方是起始者,但這也太過丟人,裡見蓮太郎的臉上通紅一片,想要挽回面子,但麻痹的身體根本無法迴應大腦的指揮。
“你這個壞女人,對我的蓮太郎做了什麼?”一個充滿元氣的聲音自上方傳來,緊接着一個少女就從天而降,纖細的雙腿蘊含着巨大的力量,一雙金屬製成的高筒靴狠狠的踹了下來。
神崎紫電並沒有躲閃,因爲對方的目標是她前面的柏油地面,與其說是攻擊,不如說警告的成分要更多一些。
嘩啦一聲,地面被少女踢了個大坑,碎石飛濺的到處都是,待煙霧散去,一個年齡大概在十歲左右的少女正站在神崎紫電的面前,她雙手叉腰,身穿時髦的方格花紋內襯的外套,加上短裙和厚底的高筒靴,左右微微搖晃的雙馬尾上彆着略大的髮夾,就像是一個普通的女孩。
但紅色的眼睛和強大的力量,無疑說明她也是一名受詛之子。
“兔型起始者,藍原延珠!爲了保護丈夫的貞操,向邪惡的老巫婆發起挑戰!”雙馬尾的少女如此大聲的宣告。
邪惡的……老巫婆?
神崎紫電嘴角微抽,眼角有細小的電流閃過,噼啪作響,可見她心中並不像臉上表現的那麼平靜。
“電鰻型,神崎紫電,接受你的挑戰!”
喂,你們身後的原腸動物纔是敵人好吧,搞清楚狀況啊!
裡見蓮太郎躺在地上,在心中悲切的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