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臺上的“正道門”門主,臉色自也不太好看,道:“這位姑娘,本門的東主乃是禮部薛大人,與閣老吳學士素有交情,你我兩派大可以化干戈爲玉帛……”
“正道門”的後臺老闆乃是禮部侍郎薛庭觀,與舉薦“仙都派”參加獅王大會的內閣大學士吳宗達,同屬於朝中三黨之中的東林黨,這“正道門”門主此時提起二人的交情,自是想要免去眼前的這場拼鬥。
然而他一句話還未說完,就被南面座席上範東籬的一聲冷哼所打斷。
這長鬚老者道:“老夫纔不管甚麼交情不交情,過了今天,京城之內就唯有我‘仙都派’一家獨尊,誰擋在本派面前的,全都不可放過!”
果然!這“仙都派”的胃口之大,竟然想一口就把整個京城全都吞掉!
只聽那醜婦佩娘道:“都聽到了麼?今天本姑娘要挑戰石臺上所有門派,你們現在就是想要拉交情告饒也沒用,若識相的就馬上認輸,自己滾出去!”
“正道門”門主怒極反笑,道:“我本想給吳大學士一個面子,你們卻不知好歹,當真以爲我‘正道門’怕你這芝麻小派不成!駱先生請出手,對這無知的婦人不必手下留情!”
只見一名面色陰沉的灰袍人,從東首座席中走出,來到大廳當中的空場之內,正是“正道門”門主所說的駱先生。
“正道門”根基頗深,有“華山派”的支持,而駱煒正是從華山而來。
駱煒只有三十歲出頭,比崔蘭舟夫婦年輕不少,但“長空劍客”在江湖上的名氣,卻並不在“蘭萍雙俠”之下。
他目光凝注,望向佩娘,卻並不多言,“唰”地一聲拔出長劍,劍刃斜指地面,正是華山劍法的起手架式“蒼松迎客”。
佩娘則仍然叉腰而立,無招無式,與先前和崔氏夫婦交手時一模一樣。
武者之名往往建立在實力的基礎之上,駱煒的偌大名氣,武功自是不弱。在“華山派”中,除了掌門和幾位宿耆長老之外,駱煒的劍法決計能進入前十之列。
剛纔一戰崔蘭舟夫婦敗在佩娘手下,廳內大多數人都認爲只輸在膂力和兵器之上,駱煒卻是少數幾個瞧出了其中有蹊蹺的人。當然,他所發現的並不比華不石多,也不知道佩娘到底用何手段化解了“九轉陰陽劍”的合擊妙招,但卻明白這醜婦的武功詭異,並不是那麼簡單。
所以此刻駱煒的心裡完全沒有輕敵之念,一出手便使出了最拿手的上乘劍術“長空九式”。
一時之間,空場之內劍氣縱橫,駱煒手中的一柄青鋼劍似是化做了幾十點寒星,朝着佩娘籠罩而下。
在西嶽華山南峰的山腰之上,有一條長空棧道,相傳爲“華山派”首代宗師,元朝高道賀志真親手所築。此棧道修建於萬仞絕壁之上,用石釘搭成木椽,再鋪以條石形成尺許寬的路面,其下由石柱和鐵索固定,遊人至此,必須面壁貼腹,屏氣挪步方可通過。
這棧道如此險峻,上下皆是懸崖峭壁,一旦失足跌落便會屍骨無存,故當地人有“小心九釐三分,要尋屍首,洛南商州”之說,而長空棧道也被喻爲了“華山第一天險”。
“長空九式”之名取自於長空棧道,亦是一門絕險的劍法,駱煒演出首式“長空星現”,身形縱起丈餘,劍氣橫空,幻化爲寒星飛墜而下,已得到了此式的真髓!
然而佩娘手中的大棒一橫,數十點寒星便即一隱而沒,似乎全被烏雲吞沒。“錚”地一聲,火星四濺,青鋼劍的劍尖已被棒端抵住,而佩娘翻手將大棒抽回,揮臂直掄,猛擊了出去!
“長空九式”不同與“九轉陰陽劍”,駱煒的這一招“長空星現”與崔蘭舟夫婦的“如影隨影”出劍的方位也是迥異,但佩娘做出的應對之法卻如出一轍,而令人驚奇的是,這兩式劍法居然都莫名其妙地受巨棒牽引,被輕而易舉地擋下。
西首座席之內,楚依依不由得道:“佩孃的那條大棒,莫非是用磁石做的,纔會使得別人的兵器自行送上去?”
唐憐花卻搖頭道:“磁石雖能吸附金鐵,卻也無法起到這般作用,我看那佩娘所使的是一門古怪的功夫,而不是僅僅依靠兵器之利。”
象駱煒和崔蘭舟這等劍法高手,所刺出的劍招力道當然不會小,要牽引他們的劍勢,沒有上百斤力量絕難做到,世上又哪裡能找到如此強力的磁石?
此時在場中,駱煒已與佩娘交手了十招。
“蘭萍雙劍”在佩娘手下一招失勢便即敗落,駱煒卻能拼鬥十招,一是因爲他對於佩孃的詭異武功早有提防之心,二來則是他所習練的“長空九式”,本就以險絕著稱,最擅長臨機應變。
然而即便是如此,十招過後,這位“華山派”劍法名家,也落入了完全的下風。
駱煒已接連變換了“長空九式”中的五式劍法,然而每一招使出,卻總感覺劍勢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牽引,結果劍劍都只刺到了對方的大棒之上,簡直完全無法發揮威力。而佩娘每擋住了一劍,便即掄棒猛擊,有崔蘭舟夫婦被擊折長劍的前車之鑑,駱煒自是不敢硬擋,只得施展輕功身法盡力閃躲。
這等打法,自是吃虧之極,幾乎等同於只能被動挨打,而全無還手的機會。
又支撐了數招,只聽得一聲刺耳的金鐵鳴響,駱煒終是無法躲閃得開,長劍與大棒相交,身形頓時被震出三丈開外,踉蹌落地。
“且住,在下認輸了!”駱煒氣喘吁吁,大聲說道。
再打下去也毫無勝算,只有受傷敗落一途,說不定還要搭上老命。財帛動人心,京城裡的地盤利益當然重要,但爲此把命送了卻是不值,駱煒這麼做,倒也不失是個聰明人。
“你認輸了?”佩娘盯着駱煒,冷冷問道。
駱煒點頭,侍要開口時,卻忽然眼前人影一閃,一道黃光撲面打來,竟是佩娘倏然欺進突襲!
先前交手之時全神防備,駱煒倒可以應付對方攻擊,卻沒有料到自己明明已經認輸,對言竟還乘隙出手!
“鏜鏜”兩聲巨響,駱煒長劍斷折,前胸中棒,重重地摔在地下,居然和先前的崔蘭舟落得同一個下場。
大廳之內,再次變爲了一片靜默。
“他已經明言認負,你爲何還把他打傷?”最先打破靜默,開口質詢的是唐萬方,這位唐大才子畢竟是讀書之人,頗有些文人的風骨。
佩娘咧嘴一笑,說道:“掌門人有命,要讓這些螻蟻見識本門的厲害,若一投降就不打了,怎能顯出我們‘仙都派’的威風?本姑娘沒取這小子的性命,已經算是手下留情了。”
她臉上笑容一凝,眼珠瞪向唐萬方,說道:“你這賣酒的休要囉嗦,快把這些手下敗將都趕出去,本姑娘還要繼續挑戰!”
比武較技講究點到爲止,一方認輸便不能再行傷人,這本是白道上的規矩,因爲白道中人大多自命俠義,不願被別人說成心狠手辣,不顧道義。只是現在“仙都派”已是擺明了要以勢壓人,再強求甚麼道義甚麼規矩,已經沒有意義。
駱煒被擡了下去,“正道門”門主也自石臺下來,八張太師大椅空出了兩張。
排在第六的門派是“楚江會”,亦是朝廷中五王黨的勢力所支持的門派,佩娘再次走到石臺前方時,坐在太師椅上的“楚江會”掌門卻已站起,道:“這位姑娘武功高強,不用再比試了,本門認負就是!”
此次獅王大會“楚江會”所邀來黃玉師太,雖是“峨眉派”第二代弟子中的皎皎者,但是與“華山派”的駱煒相比,也未必能強得太多,而駱煒在佩娘手下幾乎全無還手之力,黃玉師太若要戰,也沒什麼勝算。
先前打敗“蘭萍雙劍”,多數人還以爲佩娘憑的只是蠻力,到了此時,他們才知道這名醜婦本事之強。完全壓制住“華山派”的成名高手,武功詭異且出手狠毒,兩戰皆重傷了對手,這種怪物還是不碰爲好!
“楚江會”乖乖讓位,石臺上的太師椅空了三張,只不過下了臺的三派掌門卻都未離去,皆留在凌霄閣內觀望。以今日凌霄論劍會的局勢,“仙都派”如此張狂,已經成了各派的公敵,若他們當真能連挑八派,自是可以稱雄北京城,如果敗了,卻一定會被掃地出門,其他門派決不會容其留在城中。到了那時,這些本已敗陣的幫派或許還有鹹魚翻身,重獲“燕京八門”排名的機會。
佩娘手中大棒指向第五張椅上的“合生門”掌門,傲然道:“現在輪到你啦,是打還是降,說句話出來!”
話聲未落,卻聽得一陣冷笑聲響起,有人喝道:“好個醜丫頭,學會一點兒末微小技,就敢如此目中無人,今日本座不給你一個教訓,你便不知馬王爺生了三隻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