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漪玟道:“多謝兩位師兄關心,小妹自是安然無恙。你們是怎知那輛馬車出了意外?”
另一個聲音道:“在齊家莊門口監視的崗哨報告,說瞧見一個穿粗布衣衫的年輕人走進街對面的騾馬行,行蹤甚是可疑。我命人把那行裡的掌櫃抓來拷問,便知是‘惡狗門’的那個小子假扮成了車伕,只是師妹走得太快,我們得到消息時馬車已出城了。”
躲在牀下的西門瞳正在調運內息,這些話卻也聽得清清楚楚,心中不由得一驚。
原來魔道早就派人在齊家莊外監視行人,他自以爲裝扮成窮漢沒有破綻,卻已讓對方有所懷疑,看來對於喬裝之術,他實在還差得不少。而令西門瞳更加驚詫的,卻是聽此人說話的嗓音十分熟悉,正是昨日所見到的“富貴盟”盟主左竣花的聲音!
真正的左竣花並未到懷慶府來,此人竟是魔道中人假扮的!
無生老魔共有六個門徒,號稱“無生六絕”,各以風、雲、雷、電、霧、霜爲名號,霜姬卓漪玟排在第六,那個又高又瘦的霧影排在第五,而適才他喚此人爲二師兄,那麼他應當就是排在第二的雲將。
西門瞳迅即便想到,“富貴盟”和“羅漢門”之爭,恐怕全都是魔道的陰謀,其目的是吞併豫境的所有江湖門派!“富貴山莊”和“王屋派”若不是投靠了魔道,便是已經被魔道剿滅,而這個左竣花既是假的,那麼真正的左竣花是已被殺死還是被魔道所控制,卻不得而知了!
只聽得屋中的卓漪玟說道:“原來如此。小妹上車時就覺得那個車伕甚是可疑,是以一路之上有所提防,馬車行至城外的岔道口時,他擊倒了兩名莊丁,又向我動手,卻被我抵擋住了。”
霧影道:“師妹可殺了他麼?”
卓漪玟道:“我本是想要殺他,只是他十分機靈,只與我交手了十餘招,眼見不敵便即逃走,那個地方四下裡都是山林,他的輕功甚高,我追了一段還是讓他走脫了。”
霧影跺腳道:“真是可惜!那個小子當真滑溜得緊,昨夜二師兄派出鐵手去追他和另外一個小丫頭,竟也沒有追到,想不到今日他還敢潛回懷慶城來報復!”
雲將道:“昨夜在城隍廟前鐵手抓傷了他,那小子已中了毒。他不去療毒,今日卻又潛入城來,應當另有所圖,不會僅只爲尋仇報復而已,師妹可有甚麼高見麼?”
卓漪玟道:“他爲何潛回城來只有他自己才知曉,小妹能有甚麼高見?而且我與他交手之時,他的身手靈活,並不象是中了毒的模樣。”
霧影道:“‘惡狗公子’精通醫術,那個小子是他門人,說不定有解除‘千蠱毒’的辦法亦未可知。”
雲將在屋內踱了幾步,說道:“五師弟,你先回城裡齊家莊去吧!如今我們雖已收服了豫北的大部分門派,卻還須要小心防範‘羅漢門’反撲,城中不能沒有高手坐鎮。”
霧影道:“是,我這就回去。”他向外走了兩步,又停下道:“二師兄,齊空山那個老兒一直找我們討要他的女兒,可要怎生應對?我看不如把他全家都宰了,順手滅了‘鐵象幫’便是!”
雲將道:“‘鐵象幫’在懷慶城裡多年,根基頗深,我們還有用得着齊老兒的地方,暫且不能殺他。你可以先答應他,過幾日就還他的女兒。”
霧影答應了一聲,走出門去。片刻之後,就聽到庭院外面有馬蹄聲響,顯是他已騎馬回懷慶城去了。
從霧影自屋中離開,直到他騎馬走遠,雲將一直默然站在屋內,卓漪玟亦是端立一旁,兩個人全都沒有說一句話。西門瞳躺在牀下,只能從牀邊的間隙瞧見兩人的腳,卻看不見他們臉上的表情,但見這二人象這般面對面地對立無言,亦是頗感詭異。
過了良久,只聽得卓漪玟道:“師兄留在小妹的房中,可是還有事情要對我說麼?”
雲將乾笑了兩聲,道:“昨日我瞧‘惡狗門’的那個小子,生得確是十分俊俏,聽說師妹當初在長沙城中,與他曾有過一段情緣,還曾佈施身體給他,想來到如今依然舊情難忘吧?”
卓漪玟道:“當年長沙城中的事,我全是奉了尊祖所命行事,有何舊情可言?師兄說出此話卻是何意?”
她語氣之中顯是帶着不快。
雲將道:“師妹的武功心計,皆遠勝那個小子,何況他還中了毒,在這等情勢之下,居然還讓他在手底下跑了,實是令人覺得有些奇怪呀!”
卓漪玟道:“我適才已經說過,他與我拼鬥時身手靈活,並無中毒之象,而且那岔路邊的地形易於逃走,師兄莫非是不相信小妹的話麼?”
雲將腳步移動,在屋內走了一圈。躲在牀下的西門瞳知道此人的感官極是靈敏,不由得屏息靜氣,不敢發出一點兒聲音,運氣衝穴之舉也不得不停了下來。
雲將的雙腳在牀前停住,說道:“在爲兄看來,以師妹的本事與那個小子交手,就算擒獲了他帶來此間亦非難事。只不過知道我等前來必定要取他性命,師妹對他存有舊情,捨不得這小子死,就把他藏了起來。”
這雲將的心眼實是不少,幾句話竟將事實推惻得八九不離十。
卓漪玟怫然不悅,沉聲道:“師兄這般懷疑小妹,不知道有何根據?”
雲將抽動了幾下鼻子,道:“這屋子裡殘留着少許的血腥氣味,想來是師妹與那小子拼鬥時打傷了他,在此地爲他包紮傷口所致吧?”
卓漪玟本已經十分小心謹慎,西門瞳換下來的衣服,以及止血裹傷之物在屋中並沒有留下半點,唯有氣味一時間卻是不易消散,仍被雲將察覺了出來!
然而她的語氣中卻並未顯出驚慌,說道:“做女人的,每個月當中總有一兩日身體不便,屋中有一點兒血腥的氣味也自難免,想不到師兄的鼻子如此靈敏,連這都能聞得出來!”
雲將道:“是麼?如此說起來是爲兄多疑,錯怪師妹了。”
他說着便即轉身,似乎就要走出屋去,卻忽有風聲銳響,竟是軟鞭從袖中倏地飛出,朝着木牀直抽了而來!
這一擊極是突然,而云將的軟鞭昨夜在齊家莊西門瞳便領教過一次,實是又快又狠,所至之處,鋒銳如同刀劍利刃一般。只聽見“嗤”地一聲,這一鞭已劃破了紅紗幔帳,正擊在牀上,擺放在榻上的一牀棉被立時就被鞭梢劈成了兩半,卻是打着白絮亂飛,從牀前紛紛飄落。
這一鞭打過,卻又聽得“砰”地一聲,卻是卓漪玟一掌拍在了桌子上,而她怒氣衝衝的聲音喝道:“二師兄,我說的話你全不相信,又出手打壞我的被子,是把小妹當成什麼人了!”
原來她將西門瞳塞到牀下之後,卻故意把牀上的被子堆疊擺放,便其看上去好似有一個人藏在其中的模樣。卓漪玟早就想到雲將可能會對她有所懷疑,才使了這等故佈疑陣的手段,引得他出手。
雲將眼見着被子裡空無一人,自己的判斷失誤,心中卻也有了些訕訕之意,道:“這個……”
卓漪玟道:“此次本宗在豫境的擴張之舉,尊祖本命我二人一起主持,五師兄輔佐行事。現下二師兄如此猜疑小妹,想來日後你我亦難以共事,必定要出爭端!既然這般,此間的事情就由師兄自己作主罷,我立時迴轉總壇也就是了!”
她說着袖子一甩,便要走出屋去。
雲將趕忙搶上兩步伸手攔住,說道:“師妹莫要走!剛纔實是我見那被子隆起,害怕有刺客潛入房來藏在其中,要對師妹不利,這纔出手擊打,師妹可千萬不要誤會!你若是走了,爲兄一個人哪有本事執掌得了本宗在豫境的事務?”
卓漪玟道:“小妹在此,豈有刺客能潛得進來,又怎會藏得到牀上,師兄此言未免荒謬!我這間屋裡還有不少箱子櫃子,樑上和牀下也都可以藏人,師兄要不要逐一用鞭子打過一遍方能放心啊?”
卓漪玟雖然在“六絕”中排行居末,智計武功卻並不比五位師兄低,甚至更強,又是無生老祖寵姬,極得信任倚重。
雲將自也知道,這一次“魔道淨土宗”在豫境行動,無生老祖雖說是讓他和霜姬共同主事,但其實他的地位尚不及這位六師妹。如若卓漪玟現下就甩手回去,到無生老祖的面前告上一狀,後果定然大大不妙。
到了現在,他也開始後悔先前不該魯莽行事,急忙賠笑道:“不用不用!剛纔爲兄實是對師妹太過關心,一時竟然忘了以師妹的本事,哪裡能容得刺客潛得進房來?哎,這都是爲兄的不對,這廂先賠罪啦,還請師妹寬宏大理,不要計較!”
卻聽得卓漪玟道:“二師兄處事小心謹慎,本也沒甚麼不對,不過你不肯相信同門,妄自猜疑,卻使得小妹心寒!還有師兄這幾日的諸般行徑,多是一翼孤行,膽大妄爲,你可知道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