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天雄卻要乘機出擊。既然知道二月十四竺真顏要去“匯賢樓”,便可在那酒樓周圍佈置下埋伏。到時候三大掌門一齊出手,加上三派中高手的圍殺,竺真顏就算僥倖不死,至少也可給他一個下馬威,出一出之前“惡狗門”總壇遭襲的一口惡氣。
當然,竺真顏既設下此宴,肯定也會有所佈置,屆時三大幫派中的高手與對方人馬硬拼未必能佔得便宜。因此,華天雄又提出了一個主張,便是藉助官府的力量。現在的舞陽城周邊的各種江湖勢力除了“三大惡”之外,全都不值一提,唯一可以對此役有所幫助,能起到一定作用的便是官府。
大明朝在舞陽城的總兵衙門統領了三營兵士,共有一千五百餘人,自是一股強大的力量。而且官府與黑道向來水火不容,那竺真顏又是朝廷重賞輯拿的要犯,利用官兵來對付他也不是沒有可能。
於是,竺真顏的宴會到底去還是不去,打還是不打,在這“冷月閣”中就成了一場濤濤不絕的口水之爭。在三大掌門人之中,若是有兩人意見一致,那麼第三人就算不甚情願,也只得聽從。然而現在三方各有不同的主見,而且均無法說服其餘二人,就演變成眼下的不了之局。
鐵劍道人公羊泰養氣的功力精深,此刻端坐在桌前,倒是一幅不急不燥,心平氣和的模樣。華天雄卻已是滿臉通紅,鬚髮倒豎,顯然在心中已經動了怒火。
沈家老祖亦是面沉似水,心情極差的樣子。
至於屈虎澤、沈瀅兒和莫問天三人,則全都靜立在桌邊一言不發。三派的掌門人都在,他們自然沒有多少說話的餘地。
“關於那利用官府之事,華老弟再也休提。”說話的卻是那沈家老祖,“我等皆是江湖門派,若是借用了官軍來殺戮同道,即使此戰得勝,也必背上那‘勾結官府,甘爲鷹犬’的惡名,日後便成了所有黑道勢力的敵人,到時只怕再沒有安生日子可過,就是那‘天下盟’也真要全力對付我等了。”
竺真顏雖是“天下盟”的十三位總執事之一,但他也只是盟中的一支勢力,若是整個“天下盟”都要對付“三大惡”,那麼區區舞陽城中的三個門派則完全沒有反抗的可能。
華天雄卻怒哼了一聲,道:“那竺真顏既是打這舞陽城的主意,早就對我等起了殺心,你還真以爲有什麼可談的!此時若不抓住機會出擊,三大幫派的覆滅之日就在眼前,你我都死無葬身之地,哪裡還須管什麼以後?只要滅了那竺真顏,日後‘天下盟’若要對付我等,自是到時候再說!”
對於“惡狗門”來說,當然只有一戰。在二月初十的一役之中,雙方死傷的高手均是不少,已經結下了難以化解的深仇大恨。就算“惡狗門”願意和談,那“沂蒙三兇”、遲家老大,以及“荊州十三太保”剩下的七人又怎麼會肯善罷干休?
而“神猴幫”卻有所不同。沈家世代居住在本地,是舞陽城中最爲古老的武林世家。在一百年前,在這座小城裡就只有“神猴沈家”一家獨大,之後“鐵劍宗”、“天鷹會”、“惡狗門”等外來勢力相繼來此城中搶佔地盤,建立門派,沈家所推行的便是綏靖的政策。沈家的“大聖訣”武功傳承雖然兇蠻霸道,卻並非是真正的絕世武學,門內的高手也不是很強,與其與外來的強大勢力拼命對抗,不如給出一些甜頭,拉攏對方結爲同盟更好。
事實上,“鐵劍宗”等三大門派先後在舞陽城裡落下宗門,與沈家結盟成爲實力強橫的“湘西四大惡”,也使得湘境內的不少勢力不敢再打舞陽城的主意,“神猴沈家”自身的利益自然也就得到了保全。
沈傲君執掌“神猴幫”掌門之位多年,對於如何應付外來的強大勢力自是有他的一套。竺真顏來勢洶洶,也無非是爲了獲取利益而來。現在“天鷹會”已滅,“惡狗門”又被打殘,舞陽城裡空出了大片地盤,將這些地盤,以及那城西礦脈的一部分讓給竺真顏,以此換來一個強大的同盟,沈家老祖認爲是可以接受的。
而竺真顏既然發請柬邀請他們去談,想來也有這個意思。
當然,這些話他不會在此時此地說出來。“惡狗門”與來犯的黑道人馬已勢同水火,沈家老祖此時要是敢提出與敵人結盟,那頭惡狗華天雄非當場翻臉動手不可。
“二位兄臺切勿動怒,此事尚可從長計議。”說話的是公羊泰,他仍是一幅處變不驚,平心靜氣的模樣。
公羊道人頓了一頓,又道:“以貧道之見,竺真顏行此暗算偷襲之事,本就是個卑鄙小人,邀我等和談斷無誠意可言。只是此時冒然出擊,也太過危險了些,不如暫且固守在這‘冷月閣’中方爲上策。”
“華兄所言的藉助官府之事,貧道也認爲可行。只須過得幾日,‘武當派’援兵一到,與我等三派高手聯合,再集結官府之力,定可將那竺真顏的人馬一網打盡,爲華兄報得前夜門派遭襲之仇。”
有中原七大門派之一的“武當派”做後臺,對於竺真顏的黑道勢力,公羊道人並不十分害怕。他當然也沒有要給竺真顏好處,與其結盟的想法。相反,公羊泰認爲這次的黑道來襲,對“鐵劍宗”來說是擴充地盤的一個機會。
“天鷹會”已覆滅,只要打跑竺真顏的人馬,“天鷹會”以前所佔的地盤和分得的精鐵礦脈份額便可以拿出來被“三大惡”瓜分。而“鐵劍宗”引“武當派”的援兵打敗強敵,利益方面自然應該分得大頭,甚至可以佔去原來“天鷹會”大部分的地盤和礦脈,豈不是一件因禍得福的好事?
當然,這件好事得以實現的前提,是此戰絕不能敗。如果“三大惡”在這幾天時間內就一敗塗地,被竺真顏給吞了,那援兵來了也沒有用。要守住“冷月閣”,僅靠“鐵劍宗”當然不行,必須要有其它二派的幫助。
所以,公羊泰必須穩住華天雄和沈家老祖,既不能讓他們起內鬨,也不能任由他們去冒險。
關於藉助官府之事,“武當派”作爲皇帝欽封的“天下道門第一宗”,與大明朝廷本來就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公羊泰出身武當,“鐵劍宗”又是“武當派”的旁支,當然不會排斥與官府聯手。因此而開罪黑道勢力,公羊泰也沒放在心上。黑白兩道本來就是仇家,就算沒有這件事他們也是敵人。
只要打敗了竺真顏這個強敵,無論是誰再想來進犯舞陽城,都不得不權衡一二。世間萬事皆爲利往,若是無利可圖,亦或要付出的代價過大,所得與所失不能平衡,誰也不會因爲這等莫名其妙的仇恨妄動刀兵。
華天雄對公羊泰的話卻不以爲然,沉聲道:“要報前日的仇,兩天後在‘匯賢樓’上便是一個機會!若運氣好些還能宰了那竺真顏,又何須等到援兵到來,空費時日!”
坐在一旁的沈家老祖沒有言語,卻是連連搖搖,顯然對公羊泰和華天雄的主意都不贊成。
三大掌門人各有各的心思,當然無法達成一致。
這場口水仗便從午時一直打到了黃昏,其間華天雄發怒,一掌拍碎了桌子,但最後也沒有得出什麼結果,衆人只得暫時散去,約定明早再議。
天色也漸漸黑了下來。
※※※
“冷月閣”後的一進小院中,華不石正橫躺在房間裡的牀塌之上。
屋內的檀香爐前青煙嫋嫋,寬大的紅木牀上輕絲錦被溫暖柔軟,令華不石感覺很舒服。唯一有些不適的是胸前傷處所纏的數十條崩帶,不但令他的呼吸不太順暢,而且大大限制了他的行動,使得他這幾日都無法動彈,只好整天躺在牀上。
日前華天雄追殺閻赤發歸來,才得知愛子身受重傷,當即便暴跳如雷,差一點就又要衝出去找那竺真顏拼命。大概也因爲如此,華天雄今日在“三老會”上纔會如此暴燥,非要立即報仇血恨不可。
搬進了“冷月閣”,華天雄便給華不石下了死命令,在劍傷未痊癒之前,不得走出這院子一步。
白奕靈此刻正站在牀前,端着一隻青花瓷碗,裡面盛着半碗白粥,碗邊有一隻湯匙。華不石這幾日的飲食起居都由白奕靈來照顧,與她形影不離,跟着華不石也有數年,她卻還從來沒有和這位“公子師父”如此“親近”過。
卻在這時,忽然聽到院門外的守衛呼喝了一聲:“是誰!”但隨即又道:“原來是少奶奶。”便沒有的聲音。
院門推開,一個窈窕的身影走了進來,卻是海紅珠。華府的人全都知道這位海姑娘與大少爺已經訂了親,她前來探望華不石,自然不會攔阻。
海紅珠走進屋子,在華不石牀前的一張檀木椅上坐下。她穿着一身月白色的裙裝,臉頰上略施粉黛,卻遮掩不住眼角的淚痕,顯得楚楚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