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駱忠本是駕船的好手,宋司晨自是知道,否則也不會讓他擔任這艘“白鸝號”的船掌。這兩日駱忠與這彭三倒是相處得不錯,此時聽他這般誇讚,宋司晨便知這彭三想必確是有些本事,當下點頭道:“好,我‘白鸝號’上的船員水手,全都聽從彭三先生的號令便是!”
彭三見宋司晨答應,“嘿嘿”一笑道:“好咧,既然你們大家都願聽俺的吩咐,俺就露上一手,也好讓你們瞧瞧彭三的本事!”
他伸手正了正衣襟,又把那皺巴巴的布衫下襬拉直,走到了舵位旁邊。他本是五短身材,相貌甚是醜陋,再加上這一幅小人得志的模樣,宋司晨幾乎立時就後悔,不應該答應聽從這傢伙的吩咐。
彭三輕咳了一聲,轉頭對駱忠道:“駱船掌,‘白鸝號’上有沒有火炮和彈藥?”
駱忠答道:“彭三先生,本船的艙內倒是備有十門佛朗戈鐵炮,也有一些火藥銅彈,只不過數量太少,與海盜船交戰火力尚嫌不足。”
彭三道:“誰叫你和海盜船交手?快叫你手下人把這些火炮彈藥都拖出來,扔到海里去!”
駱忠還未回答,正德道長已說道:“這些火炮雖是不多,等那些海盜船接近時我們至少還能抵抗一二,全都扔進海里,豈不是斷送了反抗的可能?”
彭三眉毛一橫,撇了正德道長一眼,道:“你知道甚麼,只管聽我吩咐就是。不但要把那些火炮扔掉,這艘船上的桌椅傢俱,各種器皿,所有物事,凡是能拆動的,全都要扔進海里,除了留一點淡水和乾糧,什麼都不能剩下!”
他這般一說,駱忠卻已會意,道:“原來先生是要拋掉錙重,讓船行駛得快些。駱忠這就去辦!”彭三嘴巴一撇,道:“這還用說!現在所有人一齊動手,越快越好,把沒用的東西全都扔了!”
“白鸝號”本是一艘極是豪華的座船,艙房中的桌椅臥牀,都是紅木製成,均爲難得的上好傢俱,但此時衆人哪裡還管這許多,一齊動手,將它們全都從船艙中拆出,扔到海中。衆人之中多有武功高手,手上的功夫了得,力量也大,拆卸這些傢俱倒也輕而易舉。
那十門數百斤重的鐵炮也從艙下被拖出,拋進了大海,而船上所帶的鍋碗瓢盆,各種器皿,乃至蔬菜食物,也一點不留地被扔掉。
彭三站在甲板上,眼看着所有的雜物紛紛被拋進大海,直到後艙中存放的十餘桶美酒也被搬出來扔進海中時,他的臉上才略微露出了一絲不捨的神情。
不到一盞熱茶的工夫,“白鸝號”上所有可搬動之物,都已經扔到了海中,船身吃水變淺,行進的速度果然比先前有所提升。
衆人重新回到甲板之上,卻見彭三拿起一根繩索,從船舷邊垂入水中,象是在測量甚麼。
曹暮雲道:“現在能扔的物事都已扔了,我們可能擺脫後面的海盜船麼?”
彭三“嗯”了一聲,將繩索收回,道:“先前俺們的船速大概是三更,現在有四更出頭咧,總算是不錯。不過後面那三艘海鰍船的速度至少也有五更,比俺們還是快了不少。”
曹暮雲道:“如此說來,我們豈不是仍會被他們追上麼?”
彭三道:“那是當然,這條‘白鸝號’船身這麼大,沒有順風驅動,又怎麼能跑得過後面的快船。剛纔我們逃個把時辰就會被趕上,現在嘛,大概能拖到兩個時辰,他們才追得上來。”
宋司晨面露焦急之色,道:“那也不過多了一個時辰的時間,最後還是逃脫不了,這可如何是好?”
彭三也不答話,只睜着一雙三角眼仰頭望天,卻也不知在看些甚麼。
曹暮雲道:“宋管事請稍安勿燥,若小弟沒有猜錯,彭三先生吩咐我們扔掉錙重,爭取到一個時辰的時間,想必定是有所目的,是也不是?”
他微微一笑,又道:“彭三先生何不將打算說出來,也省得大家着急上火?”
彭三眼皮一翻,說道:“要說打算俺自是有的,不過成與不成還要看看運氣,到時候你們便會知道。”
他望向已經即將沉入海面的夕陽,道:“現在己是酉時三刻,只要能拖到亥時還沒有被他們追上,我們便有逃脫之機。”
宋司晨聽了此話,精神一振,道:“原來先生早有打算,倒是讓在下白白擔心了一場。”
彭三道:“現在離亥時還有兩個多時辰,要想拖到那時也沒有這麼輕巧,大家還須得加一把勁才行。”
他幾步走到了舵盤前的駱忠跟前,道:“俺來掌舵,你和水手去牽拉船帆,聽俺的指令行事!”
對於彭三,船掌駱忠倒是深爲信任,立時放下舵盤,呼喊甲板上的水手去操縱各面船帆。
彭三又轉頭對曹暮雲等人道:“叫你們手下精壯的人都下到底艙去,與水手輪換划槳,要用全力猛劃,一刻也不能停下!”
“白鸝號”的底艙中每側都有十餘根船槳,船上的衆人雖然對駕船一竅不通,但是划槳之事卻並不困難,一學就會,而且他們均是練武之人,手上的力量比那些水手強得許多,划起槳來頗有優勢。
轉眼之間,船上衆人都被彭三調配行事,就連“上清門”的幾名道士也不得不依令而行,到底艙下去划槳。在甲板上只有四家的主事和宋司晨五人。
這彭三雖然身材短小,形容粗鄙,但一站到舵盤之後,卻似乎立時多了幾分神采,輪轉舵機極是熟練,而且嘴裡不斷地喝令呼叫,指示駱忠等人調整船帆。
經過這一番動作,“白鸝號”的速度居然又加快了不少,後面的那一艘大型的海盜船已被拉遠了一些距離,只是三艘海鰍船卻依然無法甩掉。
此時“白鸝號”大海盜船大約八九里的間距,而與三艘小船約五六裡之遙,而那三艘海鰍船已分散開,排成了一個犄角形狀,在“白鸝號”的西南後方窮追不捨,大概是打着包抄圍堵的主意。
曹暮雲道:“我們的航速大有提高,想必在亥時之前,他們定是追不上了。”
彭三卻搖頭道:“那可未必!這些海鰍船上裝有火炮,只要被他們迫近三裡之內,便會開炮轟擊,俺們的船要是被打中滲水,大家可就玩完了。”
夕陽終於從海面上消失,夜幕降臨,天色陰暗下來。這種追逃的遊戲已進行了一個時辰,後面的三艘海盜船已經迫近到了四里左右。
象是爲了證明彭三的話,只見最近的一艘海鰍船上火光連閃,十多隻炮彈呼嘯而來,落入了“白鸝號”斜後方的海面上,濺起了一整排兩三丈高的水花!
這些炮彈均是直徑半尺的圓形銅彈,從數裡之外飛射而來威力驚人,若是落在船上,“白鸝號”這的木製船體定然經受不住,難免要被打穿。船上的衆人見此情形,心中都驚駭非常。
彭三卻滿不在乎道:“不用擔心,這紅夷火炮最多能打三裡遠,他們現在開炮,只不過是向俺們示威,真想打中俺們的船,還差得遠哩!”
海盜船上的火炮又接連發射了幾輪,果然如彭三所言,炮彈落水之處與“白鸝號”都相距甚遠,最近的一次也差着百十丈,形成不了威脅。
數輪齊射之後,海盜船便不再發射火炮,只是在“白鸝號”之後緊緊追趕。而此時己是戌時過半,再過半個時辰便是亥時了。
按彭三先前所說,只要拖到亥時還未被追上,就有脫身的機會,但是看眼下的情形,除了三艘海鰍船迫了更加近了些之外,與先前並沒有任何不同,實在猜不出這相貌粗鄙的漢子到時究竟能有什麼辦法。
曹暮雲和華不石二人倒是神色平靜,似乎一點也不着急,南宮奇卻已有些忍耐不住,正要出言詢問,卻聽得彭三說道:“現在你們去把在底艙搖槳的高手都召上來,換上船上的水手繼續划槳,讓大家歇息片刻,也好恢復氣力。”
宋司晨神色一動,道:“莫非彭三先生是準備要與海盜船近戰麼?”
彭三道:“不錯,俺們要在瞬息之間儘快幹掉一艘海鰍船,再借順風突圍,便可一舉逃脫。”
宋司晨道:“可是那三艘海盜船未等我們靠近,便會用火炮攻擊,況且他們己阻截住我等順風行駛的方向,如何能衝得過去?”
此時海上的風向爲東北向,“白鸝號”向東而行,追來的海鰍船正是位於西南方,而且三船散開,逼得“白鸝號”只能向東行駛,從而難以藉助風帆之力。事實上“青鯊團”恐怕一早就已定好了這等追擊的策略,他們是在海上劫掠商船的老手,自是懂得將獵物逼到逆風的位置,再利用海鰍船人力驅動速度較快的優勢迫近獵殺。
彭三聽了宋司晨的話,卻“嘿嘿”一笑,道:“這個不用操心,俺自有辦法,你們只管按照俺吩咐的去做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