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二章 何必苦苦相逼

暗夜,茅屋,風聲瑟瑟。

有琵琶聲聲,若斷若續,和着夜風聽來,就倍覺悽清。

“悲哉,秋之爲氣也。”要是再加上“黯然**者,唯別而已矣”,此情此景,可不就要令人忍不住心酸淚下,痛斷肝腸了麼?

越撥弄,琵琶聲越不成調,無情無緒的吟笛最終長嘆一聲,把琵琶一擱,看向坐在身邊的寧馨兒,說:“你又沒把晚飯吃下去,這可怎麼是好?現在你身體不比以前,需要好好地調理,回頭叫教主看見了,又要對你沒有好臉色了。”

寧馨兒輕嘆一聲:“我確實沒有胃口,更沒有心思吃飯。本來想着,與其害得千里父子兩個失和,倒不如我先離開了他,我們兩個都好,可現在越想越覺得痛心,一刻不見他的面,這一刻就像是沒活過的一樣。偏偏他千辛萬苦地找了來,師父又不肯原諒他,不讓他見我一面,我……唉!現在才知道沒有了他,我是真的不行的。”

吟笛陪着她嘆氣,她又何嘗不是苦苦思念着呂鳴鐵呢。

寧馨兒接着又說:“可是,我又怎麼能夠連累千里爲我受苦呢?吟笛,我心裡矛盾之極,根本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吟笛說:“我們兩個倒是同病相憐,一對苦命的人兒!天幸你還有師父疼愛你,我呢?父母俱亡無依無*的,心底的彷徨只怕更甚你十倍呢。”

寧馨兒說:“師父對你,不也挺好的嗎?”

吟笛嘆氣不答。魔教主對她確實不錯,但她總覺得魔教主言行與衆不同,讓她有點兒害怕,不知道她什麼時候就會翻臉無情了。

寧馨兒搖頭:“師父不會翻臉無情的,她就是看上去很兇而已,其實心地很好。以前我不知人間愁苦,所以不明白她的心思,現在想想,師父或許也有她的傷心難言之痛,說不出來罷了。說是行爲乖張,不近人情,其實不能怪她的啊。”

吟笛默然。想想魔教主的言行,仍然覺得有幾分詭異,但又不忍和寧馨兒辯駁,就輕輕點了下頭。這時候茅屋門忽然被一陣風吹開,驟然而來的涼意讓她全身不免縮了縮,下意識低呼了一聲,再見到門口出現的黑影,更是驚了一身冷汗,幾乎要躲到寧馨兒身後去了。

寧馨兒則站起來迎了上去:“師父回來了?”

魔教主一把拉住了她:“這裡呆不得了,快跟我走!”繼而一旋身,將她帶出了門外。

吟笛呆了一下,跟了出去,就見門外紛雜的人影晃動,留守在這裡的人都已經聚集齊了,惟獨不見洛娃的身影。寧馨兒不解地問:“師父,是出什麼事了嗎?我們又要去哪裡?”

“不要多問,跟我走就是了。”魔教主輕叱了一聲,雙目四顧似乎在等待着什麼,片刻,聽見衣袂聲響,黑暗中閃現洛娃的身影,氣喘吁吁的樣子頗有幾分狼狽,叫了一聲:“老天啊,差點就沒甩脫追兵,好險,好險!”

魔教主低哼了一聲,揚手下令撤退,這時候忽然有人高呼一聲:“慢着!”

隨着話音,兩條人影箭也似的飛掠而來,寧馨兒和吟笛一見,頓時都“啊”了一聲,寧馨兒更是按捺不住喚了聲:“千里。”

“馨兒。”眼看愛妻俏生生的就在眼前,雷千里又怎麼忍耐得住,這就撲上前去要拉她,但沒想到魔教主手腕暗暗使勁,把寧馨兒帶開了好幾步,喝一聲:“小子,不準動手!”

而在雷千里撲向寧馨兒的同時,呂鳴鐵也向吟笛撲去,將她遠遠帶離魔教主身邊。但他卻是沒有受到任何阻攔。

雷千里急了,頓足說:“教主,馨兒身子不便,不能再跟着你顛簸流離,受苦受累,你如果真心疼她,就別拖累了她,快把她還給我。”

“休想!”魔教主冷冷地說,“她是我的心肝寶貝,既然已經明說了她要跟着我的,就已不由得他人作主。”

雷千里更加焦急了:“追兵已近,沒時間羅嗦,我既然已經插手管上了這事,就不會中途而廢,總要幫你擺脫目前的困境,但馨兒真的不必捲進此事,求你看在我一片赤誠之心的份上,別再執拗了,行不行?”

魔教主冷笑:“我可沒求着你幫我的忙。”

“教主。”呂鳴鐵插上話來,“事到如今,你又何必一意逞強?馨兒是你的徒弟,那是至死都不會變的,千里爲了她已經忤逆了父親,對她完全是一片真心實意,當然也會把你當成長輩來敬重……”

話沒說完,他覺得身邊一陣風起,原來雷千里耐不住性子,又一次飛身上前要把寧馨兒搶回來。可是魔教主手疾眼快,腳尖一點身體一旋就讓他撲了個空,隨即雷千里就覺得臉上**辣一片,魔教主抽空還很不客氣地扇了他一巴掌。

雷千里也算是江湖中成了名的俊傑,這一下居然沒能避開去,不由又驚又怒,寧馨兒更是低呼出聲。不過,不等他們有下一步的舉動,黑暗中有人哇呀呀大叫着衝了出來。

“不得了,不得了,打起我兒子來了,你個兇婆娘,先吃我一拳。”

與此同時,魔教主就覺得勁風撲面,心知對手內功修爲高,不可力敵,急忙閃身躲避。魔教天絕地滅十七式,步法算得上神鬼莫測了,避開這一招並不難,只是她沒料到打橫裡還有人悄沒聲地掩了上來,等到她覺得手腕一緊,急忙甩手應變,不由自主把寧馨兒鬆開時,腦子裡電光火石般一轉念頭,再想把寧馨兒搶回來,已經沒這可能了。

當世兩大高手一齊出馬,要搶走一個寧馨兒,當然不難。

等魔教主後退幾步站定了,看清橫空出世的原來是司徒申和寧巧嫣夫婦倆,不由慍怒:“兩個人聯手偷襲,哼,就算贏了也不光彩。”

寧巧嫣咋舌:“把人家小夫妻拆散了,你做事就光彩了麼?”轉身把寧馨兒摟到了懷裡,心疼地上下打量着,說,“乖,讓我瞧瞧,可別傷着哪兒了。”

寧馨兒緩過神來,這才叫了聲:“爹,娘!”

雷千里也是鬆了口氣,就跟着寧馨兒叫了一聲。

“不是親生的,卻叫得這麼親熱。”魔教主忍不住冷哼,“好不肉麻。”

“咦?這倒奇怪了。”寧巧嫣說,“我養了她近二十年,難道就當不得她叫一聲‘娘’麼?而千里偏就是我親生的,你看着眼熱是不是?還居然出他,嘖,真是沒有生養過兒女不知道心疼。”

魔教主不屑:“馨兒既不姓司徒也不姓寧,可不是你親生的。”

“不是我生的不假,可難道是你生的?”寧巧嫣翻了個白眼,“笑話了。”

“你——”魔教主又氣又怒。洛娃瞧瞧四周動靜,輕聲提醒她一句:“教主,此地不宜久留啊。”

“是啊,教主趕快走吧。”雷千里說,“中原武林中人對你誤解很深,不走就會有大麻煩了。”

“咦?等會兒。”司徒申插話,“我的兒啊,你居然要放她走?”

雷千里說:“這時候不是解釋的好時機,我會跟爹孃說明白的,你們就信我一次,別爲難她,好不好?”

司徒申沉吟:“這個麼……原本我還有點疑惑,馨兒的師父不像是爲非作歹的人,既然是我的兒要放,那就放了。”

“我可不承你這份情,小子。”看雷千里幫着自己說話,魔教主口氣很冷,但心裡其實是感激的。

“少廢話,要走就趁早。”寧巧嫣說,“我是喜歡爽快的人,你要麼就躲回西域去永遠都不要出來,要麼就找個機會跟天下人把事情解釋清楚了,但有一樣,可別再來打我馨兒的主意。”

魔教主不答話,望着寧馨兒說:“馨兒,是你說要跟我走的,這話還算不算數了?”

寧馨兒一陣猶豫:“我……”

寧巧嫣立刻接了下去:“你別理睬她,有爹孃疼你呢。”

“馨兒,走不走?”魔教主一聲斷喝。

“不用走,你們誰都不必走了!”平空裡就像響了個炸雷似的,震得地皮都顫了兩顫。隨着這話音,雷振飛高大威猛的身影從天而降,也不猶豫,直接就欺向了魔教主。

魔教主反應敏捷,急忙抽身後退、還招,三招兩式之間,人已經飄出去數丈,同時對洛娃她們喝一聲:“快退!”

洛娃得令,率領衆人紛紛退走,可雷振飛糾纏得緊,魔教主要想抽身很難。寧馨兒當然焦急,雷千里也急忙跟司徒申夫婦求援:“快點想想辦法。”

司徒申搖頭:“雷老哥對魔教主成見已深,一時半會兒的也沒法勸解得開……我姑且試試。”縱身上前叫了一聲,“老哥,聽我說兩句。”一手疾伸,覷個空擋搭住了雷振飛的手臂。

這話說來容易,其實做到很難,雷振飛正和魔教主激戰之中,全身蓄勁,而且一招一式精於變化,要不是熟悉他的掌法,而且自身也有極高的造詣,斷然無法一舉而奏效。

一經搭住手臂,司徒申就暗使內力,兩拳一腳就把雷振飛逼得只能還招,而無暇攻擊魔教主了。

魔教主當然不笨,藉此機會縱身後躍,不過眨眼之間就已經安然遁去無影蹤。也是巧極,就在這時候,四周圍呼啦啦地又涌出無數武林中人,要是遲了片刻,要想脫身可就難上加難了。

雷振飛氣得大叫一聲,收了招式,頓足就要去追,雷千里趕緊上去拉住了他,接着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叫道:“爹,你聽我說。”

雷振飛怒目而視:“連桃花塢當家的都已經在維護魔教,你又何必再多說廢話,放開我!”

“咦?親家,話可不能這麼說的。”寧巧嫣說,“我們當家的只是在維護世間的公道,卻不是針對武林正道的朋友而去維護魔教奸邪,這一點你可得搞清楚了。”

“是啊千里接着說,“魔教主確實是清白無辜的,你又何必苦苦相逼呢。”

雷振飛一甩袖子:“既然是無辜的,就該攤開來說個清楚,又何必藏着掖着,那般鬼鬼祟祟的?”

“一見面就要打要殺的,人家就想說個清楚明白,她也沒這個機會是不是?”司徒申說,“那當然是要儘可能地躲避,免得平白惹這許多的麻煩上身了。”

雷振飛一時無言以對,頓了片刻才接下去說:“誰知道她不是心裡有鬼?總之人已經逃走了,再怎麼說也已枉然。千里,放開我,我要去找無相大師,和他商議下一步的行動。”

“爹!”雷千里說,“要在仍然想着如何追剿魔教主,孩兒斗膽說一句,你們還是別商議了,眼下我們最大的敵人是殺手門,而不是魔教主。”

“阿彌陀佛!”他們在這邊爭辯,武林中人有不少停下來圍觀的,這時候人羣中忽然有人接腔,正是無相大師,“雷三公子其實所言不虛,我們之所以要找魔教主,不過是想證實她是否真的和殺手門同流合污,歸根結底還是要找出殺手門主來,不讓他的野心得逞。雷老英雄稍安勿躁,魔教主的問題,其實已經不成問題。”

雷振飛哼了一聲:“事關我雷家一門清譽,當然要弄個清楚明白纔好。”

寧巧嫣斜了他一眼:“不是說了嗎,你要是擔心千里和馨兒連累了你雷家的名聲,大可以不認他,我認,有什麼問題都來找我桃花塢就行。”一邊說着,一邊就把雷千里拽了起來。

無相大師微微一笑:“桃花夫人也別在這時候爭什麼意氣,當務之急,是阻止殺手門主作惡,幾位還是同心協力,力保天下太平的好。”

寧巧嫣點頭:“還是大師心懷天下,可敬可佩,我呢,仍然是私心比較重的,犬子與小女落入了魔掌,下落不明,我們想的還是先把他們找到,一日找不見,便多一分擔憂哪。”

無相大師說:“其實兩件事可以合二爲一,剛纔我就已經見到了一衆年輕俊傑們,據他們說,司徒雷和小東西很有可能正在殺手門主掌控之中。”

“哦?”司徒申夫婦大吃一驚。

“既然如此,不單兩位要找,全天下武林同道都該去找他們的下落了。”無相大師說,“有這麼多人都在找,還怕找不出來嗎?”

司徒申點了點頭,寧巧嫣卻仍然難免憂心忡忡。話是這麼說沒錯,但天下之大,人海茫茫,要是在找到兩人之前,他們就已經遭了難,難道就沒可能弄個“活不見人,死不見屍”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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