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蕭雨那麼回答,司徒雷看着他不由一笑:“看來你這個人真的不怕死!既然你不怕死,也就不會看重自己的性命,既然這條命你自己都已經不看重了,我要來又有什麼意思?”
幾句話把蕭雨說得頓住,過了好一會兒才能接下去說:“我還可以爲你要別人的命。請牢記”
“我知道你是個殺手,如果你想要別人命的話,一定非常容易。”司徒雷仍然淡淡地,“只不過我如果想要別人命的話,自己就會動手,不需要一個殺手來替我出面。”
頓了一下他又接着說,“只有那些內心有鬼行爲不端的人,纔會自己不敢出面,而讓別人代替他殺人的。”
蕭雨默然,然後說:“我還可以救你一次,當作還給你人情。”
司徒雷一笑:“救人倒是遠比殺人麻煩多了,但卻比殺人好上幾百倍,只不過我命由天,你不怕死,我也不怕死的,所以用不着你來救我。”
“那你到底要我還給你什麼?”蕭雨說,“只要我能夠做的,就一定替你做到。”
司徒雷搖頭:“我剛纔已經說過了,你用不着把這事放在心上。”
蕭雨回答得非常乾脆:“這不可能!在我死之前,並不想還欠着別人的。”
司徒雷上下打量了蕭幾眼雨,說:“既然這樣,你能不能坐下來回答我幾個問題?”
“可以。”蕭雨非常乾脆就坐了下來。司徒雷看着他,忍不住搖頭嘆一聲:“如果你遇上的不是我而是別人,而那人又居心不良的話,恐怕就會利用你這有恩必報的原則,去達到他的目的,這一點你想過沒有?”
“利用”兩個字把蕭雨心刺痛了,他冷冷回答:“我雖然從來不欠人情,但也並不愚蠢到被人利用的地步,如果你已經不想問我問題了,那就趁早想點別的事情讓我做。”
司徒雷目光何其敏銳,蕭雨眼中一閃而過的痛苦逃不過他的眼,直覺告訴他這背後一定隱藏着什麼故事——當然他可以慢慢問,不用着急。
在蕭雨對面坐了下來,順手在火堆上加了幾根枯樹枝,然後他問:“你在什麼地方,因爲什麼事情遇見了小東西的?”
因爲一心裡牽掛的只是她,故而他想也沒想就脫口問了出來,而且不止一個問題,“你知道她現在的行蹤嗎?她現在安危如何,你有沒有準數呢?”
蕭予回答得很簡單:“初見她是在京城,我受了傷而她幫了我,幾天前又見過她一次,那時候她很平安,但我不知道她現在的去向。”
司徒雷說:“這小丫頭一向非常調皮,但願她沒有給你帶來什麼麻煩纔好。”
這話是反着說的,他其實是在擔心蕭雨會給小東西帶來什麼麻煩,她畢竟天真單純,也許她並不知道自己和殺交道處在何等危險的境地。
蕭雨怎麼會聽不出來他的弦外之音,淡淡回答:“放心,至少我不會以怨報德。”
這就好!司徒雷把懸着的心放了下來,又問:“我一向聽說殺手門的人只爲一己私利,視人命如草芥,但沒想到今天卻被我遇到個言出必踐知恩圖報的人,倒要請教一下尊姓大名了。”
蕭雨回答:“蕭瑟的蕭,風雨的雨。”
聽到這個名字司徒雷不可能不動容,風雨蕭蕭名動天下,原來他就是殺手門裡碩果僅存的中原第一殺手蕭雨:“久仰了!”
蕭雨忍不住冷笑一聲:“恐怕你從來聽說的只是我的惡名,憎惡是真,又怎麼可能久仰!和我用不着說這種虛假的客套話。”
快人快語,倒也不失爲性情中人。司徒雷微微一笑:“但不知道你急着要在死之前把欠我的人情還掉,是因爲知道自己死期將至了呢,還是有別的原因?”
蕭雨頓了一下。別看司徒雷說話不急不緩,在不知不覺中就已經切中要害,捅到他的傷處來了:“那是我的事,你爲什麼不問點別的?”
“好!”司徒雷很乾脆,問他,“那就告訴我要殺你的人是誰?”
蕭雨盯着司徒雷臉色沉了下來:“這個更加和你沒關係了。”
司徒雷說:“可是你欠着我的人情,說好回答我的問題來償還的,難道你言而無信,改主意了?”
蕭雨哼了一聲,明知道司徒雷在用話擠兌他,但卻沒法出言反駁,因爲確實答應了要回答他問題的,但現在他還不想把實話告訴司徒雷,於是就選擇了沉默——早就已經習慣了自己的苦難自己忍受,自然而然地他就要躲避開別人的關注。
司徒雷並不介意他的沉默。別人都說中原第一殺手冷血無情,不容易接近那是肯定的了,但蕭雨不開口,難道他就沒辦法問出點什麼來了嗎?把問題拐了個彎,他說:“我看和你博命廝殺的那幾個都和你同樣裝束,難道是你同門?”
蕭雨不回答,但這時是默認。司徒雷就又說:“早就聽說殺手門是個非常嚴密的組織,既然能在江湖上立足多年而仍然保持着神秘,殺手門裡必有嚴規鐵律約束,門徒們行事應該很謹慎,你們同門相殘,如此招搖地在荒野裡血拼,這該是出於非常原因了?”
蕭雨忍不住盯了一眼司徒雷,因爲他說得很準確。頓了一下他纔回答:“確實有嚴規鐵律,而且全部遵照門主的意願行事,其實我們都不過是他手中的棋子。”
也就是說他們同門火拼是出自殺手門主的命令了?司徒雷點了點頭:“所有殺手都在他一手掌握之中,我想問的是,他要的結果是你把那些人殺了,還是那些人把你殺了?”
這個問題無疑一針見血,蕭雨雖然還是不答,但他眼裡一閃而過的痛苦又沒有逃過司徒雷的眼睛,聰明如他就知道答案是什麼了。
殺手門主居然要把他手下最得力的殺手消滅,這無疑是件很出人意料的事。司徒雷沉吟,並沒有追問而是轉了話題:“告訴我,是不是殺手門主還想操縱整個江湖,予生予死,爲所欲爲呢?”
蕭雨仍然未置一詞,但看得出他又默認了這個說法。
殺手門主的野心昭然若揭,司徒雷不由皺起了眉頭。多年來殺手門始終是武林大患,不斷有人想把殺手門主挖出來斬草除根,但始終沒有成功,而付出的無一例外都是血的代價,殺手門主卻直到現在仍然是神秘人物,沒有誰知道他的來歷,也不知道他功夫的深淺,更不知道他的老巢到底設在什麼地方!
如此狠毒狡詐的角色,倘若真的一手遮天了,天底下還有安寧之日麼?
讓司徒雷想不明白的是,殺手門主既有野心,爲什麼還要把自己身邊最得力的人清理掉?看了一眼蕭雨,他問:“那麼你呢?”
“我?”蕭雨反問,“我什麼?”
司徒雷說:“你仍然在做着殺手門主手裡的棋子,還是已經不想做了?”
蕭雨回答:“他行事一向有個準則,能夠利用的就利用到底,不能利用的就徹底毀滅!”
他並沒有直接回答司徒雷的問題,但已經讓司徒雷明白了他的意思,點了下頭說:“看起來他是真的想把你徹底毀滅了?看起來你也已經不想做殺手了,?所以你已經沒有了被利用的價值——以你如此孤傲的性格,本來就不像是被人利用的人。”
蕭雨看着他沒有答話,對他敏銳的洞察力感到吃驚,自己纔不過回答了三兩句話,他就已經猜到了全部真相,再說下去的話恐怕自己從裡到外都要被他看透了,好厲害的目光啊!
司徒雷當然還要接着問下去:“那你打算怎麼辦?”
蕭雨又頓了一下才回答:“等着他來殺我。”
僅此而已嗎?司徒雷微微皺眉。
還有其他什麼辦法嗎?蕭雨不知不覺地就把拳頭捏緊了,殺手門主的行事風格他再瞭解不過,他的命令就像是一道催命符,不死不休,除了等他催命之外,他一時真想不出還有其他辦法。
“難道你就不能選擇歸隱山林不問世事?”司徒雷問,“現在江湖中雖然不會有你安身立命的地方,但難道退出江湖對你來說也很困難?”
蕭雨一聲苦笑,回答:“你說得沒錯,江湖雖大,卻確實沒有肯容納我的地方!”
這麼多年來死在他劍下的人數不勝數,又絕大多數都是名氣響亮有影響力的武林正道人物,一提起“蕭雨”這兩個字,人們十有都會咬牙切齒,又怎麼可能容得下他。
也或許可以棄劍歸隱吧?但能逃過別人的咒罵,卻逃不過自己的良心!他知道自己殺孽太重,恐怕今生今世都無法得到安寧,隨便逃到什麼地方都是一樣。搖了搖頭,他又說了一句,“但我從來都沒有想過要逃避。”
“難得啊!”司徒雷點頭讚歎,“不願逃避,這可比不怕死更難做到,更爲可貴!真是沒想到,惡名昭彰的中原第一殺手原來是個有勇氣肯擔當的人,外界的傳聞畢竟只是傳聞,我得重新評價你了。只不過,等着別人來殺你,這就算完事了?怎麼讓人聽着心裡如此不爽呢!”
“做什麼樣的決定那是我的事了。”蕭雨說,“你用不着插手,只要覺得我已經不欠你的了,大可以轉身就走,離我這個麻煩越遠越好。”
司徒雷搖頭一笑:“我相信你確實是想還清了所有人情之後再去死,但可惜的是你永遠都做不到這一點!”
“我做不到?”蕭雨反問,“永遠都做不到?”
“是的,你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