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像是一部三流電影,製作粗略,對話弱智,但是它就那麼展現在每個人的眼前。
一個驚天消息在澶州炸裂開來,故事的曲折性很難用言語表達,但是事情就那樣平地起驚雷的炸開了。
洞房花燭夜,簡大家用銀簪子釘死了韓嶗山,聽說那夜的血蓋住了夜色,簡大家身陷囹圄,卻格外的平靜。
這麼大的事情被整整瞞了半個多月,整個澶州知道此事的人不多。
更讓人驚奇的是韓嶗山保住了性命,身體正在恢復,卻在一夜之間去了西天。
最最離奇的事情是,簡大家自盡在大牢之中,沒人知道簡大家用的什麼方法,沒有利器,沒有,就連一條白綾都沒有,獄卒看到簡大家的時候,只見簡大家懷抱着兩雙虎頭鞋和幾冊連環畫,臉上帶着笑意,人卻沒了呼吸。
獄卒不敢擅自決定,馬上報告知州大人,等知州大人到了大牢,更爲離奇荒誕的事情發生了,簡大家不見了,只留下虎頭鞋、連環畫和幾頁書信。
簡大家消失了,憑空消失了,好像這世上從來都沒有出現過這個人。
有人說那天天空很藍,藍的像是海,有人說那天風很輕,輕的如同絲綢,還有人說那天看到簡大家在澶州城街市上行走,身後跟着一個剛剛學會走路的孩童。
衆說紛紜,千奇百怪。
林婉兒聽到這個消息,不住的搖頭,開口自我安慰道:“都是胡說,我剛剛見過簡姐姐,簡姐姐很好,還說要好好的活下去,不可能自尋短見。”話雖這樣說,但是人還是馬不停蹄的趕往知州府。
等消息確認之後,林婉兒怔怔出神了好久,擡起頭來,盯着王啓年和夫人寧氏,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臉,說道:“知州大人,這笑話一點都不好笑。”
林婉兒又去了知州府大牢,直到看到虎頭鞋和連環畫,林婉兒才知道消息是真的,簡姐姐沒了,不是失蹤,而是沒了,雖然沒能找到屍首,但是一絲活着的可能性都沒有了,自己再也見不到簡姐姐了,因爲簡姐姐不會丟下虎頭鞋和連環畫自己離開的。
林婉兒如同簡大家那般,將虎頭鞋和連環畫抱在懷裡,蹲坐在大牢裡,盯着那扇窗戶,像是一個無助的人,不知道找誰傾訴。
突然間林婉兒心中一團怒火升騰而起,忍不住破口大罵:“你這個騙子,不是說好要好好活着的嗎?你一直都是自私鬼,不把當年的故事講清楚,自己一個人承擔,承擔痛苦,承擔責任,就連釘死韓嶗山都要親自動手,你愛乾淨,下手的時候不怕髒了自己的手嗎?”
шшш ⊙tt kan ⊙℃ O
林婉兒站起身來,伸手指了指虛空,好像對着簡大家一般,繼續罵道:“如今好了,完成了心願,自己拍拍屁股走了,有沒有考慮過別人的感受?難道活着就這麼難嗎?”
難道活着就這麼難嗎?也許,活着對某些人而言就是那麼難。
簡大家給林婉兒講述了當年故事,但是簡大家沒有講述自己當年女扮男裝去書院讀書的那段美好時光,無論書生韓嶗山後來做過什麼,簡大家一直堅信着他在書院生活的某一瞬間是真的愛着自己的,而自己即使到了今天,拿着銀簪子親手殺了他,可是心中還有着一抹溫情。
所以大婚那天,書生韓嶗山將簡大家背在身上,簡大家看到他兩鬢白髮,忍不住用手理了理。
林婉兒罵着罵着,開始嗚咽,悲傷漫過眼眶,眼淚如同絕了堤的洪水,最後化成一句最深沉的思念:“簡姐姐,你在哪裡?”
簡大家留下了虎頭鞋、連環畫和幾頁書信,幾頁書信將韓家的事情說了清清楚楚,主要就是當韓嶗山月夜追殺、年書生進韓府、新婚釘殺韓嶗山的事情。
至此,韓家的事情才水落石出,真相大白。
但是王啓年卻遇到了一個問題,簡大家和韓嶗山作爲當事人都死了,和當年事情有關的人就剩下韓青衫,嚴格說來韓青衫也算是受害者,自然不能問罪。
於是,王啓年派人問了韓青衫的意思,又派人問了林婉兒的想法,兩人都決定不再追究此事,而且封存當年韓家故事。
韓家爲韓嶗山舉行了巨大的葬禮,說來也怪,韓嶗山的屍體一天就臭了,第二天開始腐爛,只能快點下葬,不然整個韓府都有一股臭氣瀰漫。
韓青衫在出殯那天十分悲痛,哭的雙腿都沒有了知覺,需要兩個人攙扶着才能行走,臉上滿是淚痕,手帕打溼了一張又一張,讓觀者不忍直視。
而簡大家的葬禮就簡單太多了,或者說根本就沒有葬禮。簡大家留下的幾頁書信有一封是給林婉兒的,上面很簡單的寫了兩個字——安好。
冬蟲、夏草看了書信,眼淚忍不住的落了下來。
冬蟲對林婉兒說道:“林大家,簡大家生前最喜清淨,如今人去了,想來也不想太過熱鬧,平時和我們聊天也是說生前身後事,都是青煙浮雲。冬蟲斗膽向林大家要一篇詩詞歌賦,祭奠簡大家一下。”
林婉兒小心翼翼的將“安好”兩字摺疊放好,安慰冬蟲說道:“這是自然。簡姐姐清淨慣了,我們也不落俗套。詩詞歌賦的事情我會準備好,等到了頭七,燒給簡姐姐,也願簡姐姐在天之靈能夠聽到、看到。”
經過幾日的調節,林婉兒的心情有所平復,不似剛開始那般憤怒和悲痛,那兩雙虎頭鞋和連環畫被林婉兒收了起來,和趙乾留下的一些東西放在一起,平時不去碰觸,但是每一次碰觸都會帶來悲傷和思念。
韓嶗山的死還給澶州帶來了另一番動盪,澶州書局和崇文書局從新步入軌道,半月書局的當家人成了林婉兒,自然重新印刷《西廂記》。簡大家留下的半月書局好似一座計算精密的機器,雖然沒了簡大家,但是卻有條不紊的持續運行。
劉宏達和沈鬆兩人身在淮安府,本想着撤出資金,漸漸收回澶州,卻聽說了澶州鉅變,兩人稍作商量,準備回澶州將事情瞭解清清楚楚,但是卻接到了一封書信,不是林婉兒寄來的,是簡大家寫的,日期是在簡大家嫁入韓府前一天,書信很簡單,只有漸漸幾個字:繼續北上,打下大大的如畫江山
書信背後還附帶着銀票,解決了劉宏達和沈鬆文銀錢不足的後顧之憂。
劉宏達將書信放下,心中感慨道:“以前以爲簡大家愛書、惜書,如今看來,真正能運籌帷幄,胸中有溝壑的是簡大家。”
沈鬆文也是跟着點點頭。
《西廂記》的事情解決之後,林家小院的絲綢生意也有好轉,韓嶗山的死掀開了小作坊頭頂上的遮天烏雲,韓嶗山先前採用軟硬兼施的手段威脅小作坊,如今沒了威脅,紛紛和林婉兒繼續合作。
冬蟲、夏草也是可巧的人,雖然心情陰霾,但是卻將書局和絲綢生意打理的井井有條。冬蟲心性活潑,夏草安靜平和,一動一靜,相得益彰,銀錢如同穴一般落入林家小院。
不過林婉兒卻沒有這個閒心,每天早上早早起來便去了陳笑笑的畫舫船,兩人呆在畫舫船,一呆就是整整一整天。
韓嶗山出殯七天,簡大家失蹤七天之後,王啓年和澶州鄉紳聚集一處,給韓嶗山和簡大家開了個追悼會,共同緬懷這兩位對澶州做的貢獻。
只有王啓年少數一些人知道韓家當年的驚奇故事,對韓嶗山心中多有反感,但是韓青衫和林婉兒皆是要求將當年故事封存,雖然多有不願意,但是王啓年還是捏着鼻子去了。
韓青衫在追悼會上說了一大通父親韓嶗山的慈愛,又表達了對父親的思念,最後還無不惋惜的說道:“一直以爲簡大家加入韓家,當年恩怨算了結了,但是沒想到簡大家心中還有一道坎,枉費父親一片苦心,被簡大家取了姓名。父親平時對我是嚴厲些,但是父親是絕對是一個好父親。”說到這,韓青衫拿出一片手帕擦擦眼淚。
不知道事情真相的鄉紳紛紛搖頭,表示惋惜。
正在喝茶的王啓年覺得這入口的茶水怎麼帶着一股子屎尿味道,腥臭不已,眉頭也忍不住皺了起來,輕輕咳嗽幾聲,站起身來說道:“簡大家是愛書之人,平時性情寡淡了一些,但是凡是澶州人都是知道簡大家樂善好施,那半月書局更是收養了不少孤兒。在下身爲知州卻不及簡大家分毫,心中愧疚。”
韓青衫的言語中多有貶低簡大家的意味,但是王啓年卻言自己不如簡大家分毫,明裡暗裡的告訴韓青衫,這場間還有知道事情始末的人存在,話語注意一下,如果徹查韓家事情,你韓家勾結土匪的事情可是板上釘釘。
衆人也都是明白人,知曉知州大人的意思,都讚歎了簡大家幾聲。
追悼會開的很成功,羣賢畢至,少長鹹集。
可是,林婉兒沒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