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乾苦笑一聲,掀起長衫前擺,跪在地上,開口恭敬道:“兒臣叩見母后。”
龍夫人冷哼一聲,開口道:“你眼中還有我這個母后?”語氣之中多有惱怒,還有一絲的關心。
“母后這是哪裡的話?”趙乾一臉無辜,想着渾水摸魚的站起身來,但是剛剛起了一半就被龍夫人一個眼神制止住了。
趙乾復又跪在地上,臉上嬉皮笑臉。
皇后低頭看着自己的孩子,呵斥道:“身爲大魏國三皇子,你在宮裡浪蕩一些無妨,不顧身份和那小太監餘桂交好也無妨,但是卻逃了和陳諾諾的婚事,來到這澶州,讓陛下龍顏無光,大爲震怒,你可知罪?”
趙乾低頭說道:“兒臣知罪,母后,父皇真的生氣了?”
“真的生氣了?哼,大婚當天陳諾諾的花轎已經到了宮門口,卻找不到你這個皇子,你說陛下生不生氣。”皇后口中多有不滿。
趙乾嘆一口氣,說道:“父皇近來身子不好,不應該動怒的,若是因爲兒臣的事情傷了身子實在不應該。”
聽到此話,皇后臉色稍有緩和,眼神在趙乾身上游走一番,發現趙乾身子還算不錯,雖然消瘦,但是還算健朗,心中也就大定,說話語氣也溫和了一些:“乾兒,母后問你,你來澶州就是爲了這林婉兒?”
趙乾不隱瞞,點頭稱是。
不僅是皇后不懂,就連身後的張媽也是疑惑,萍水相逢,都是他鄉之客,皇子趙乾自小便在宮裡長大,從未出過上京城,怎麼會認識林婉兒。皇后知曉趙乾在澶州之後,並沒有將這個消息告於皇帝陛下,而是私下裡查了查林婉兒的背景,很普通,也是到了此時才知道這林婉兒便是那《如夢令》的作者,後來又有八首詩詞入了小文榜,也算難得,但是這些都是趙乾來澶州之後的事情,也就是說在林婉兒出名之前,趙乾就知道有林婉兒這個人,還壞了宮裡的規矩私自逃了出來。如果說趙乾是因爲《如夢令》來的澶州更是說不過去,因爲趙乾趙皇子在宮裡是出了名的“學渣”,對與所謂的詩詞歌賦更是深惡痛絕、敬而遠之。
趙乾看到母后不言不語,不漏聲色的站起身來,走到皇后身後,很自然的幫助皇后捏起了脊背,開口道:“母后,您就不要生氣了,千錯萬錯都是孩兒的錯,你的身子也不是多好,當年落下的病根現在下雨天還經常疼吧。”大滑頭趙乾將兒臣的稱呼換成了孩兒。
皇后臉上的怒意隱下去,終於有了些笑意,然後伸手拍了拍趙乾的手,說道:“你啊,真是拿你沒辦法。”
趙乾一邊捏背,一邊開口問道:“母后,你是怎麼知道我在澶州的?”
皇后笑了笑,不再生自己孩兒的氣,說道:“你偷偷溜出皇宮,這事情雖然荒唐,但是過程確實做的不錯,你父皇表面生了氣,但是回頭還是對你讚不絕口。皇宮森嚴,大內高手衆多,硬是讓你用了一招李代桃僵給溜了出來,而且後手做的也漂亮,硬生生的隱瞞了三天,直到了大婚當天,衆人才發現你這個新郎官沒了。”
趙乾嘿嘿一笑,摸了摸鼻子,當時自己正在來澶州的路上,一路上風雨無阻,就是爲了見林婉兒。
皇后接着說道:“你和餘桂的事情滿皇宮都知道,除了那個小太監自己之外。你讓他進御書房抄寫詩詞,還讓領班太監多多照顧,母后也都知曉。你失蹤之後,最先找的就是這個餘桂,但是餘桂也難以說出所以然來,事情也沒頭緒。後來,有人去了上京城,明裡暗裡找你的消息,不過都被刑部給偷偷壓下來了,將那人抓住好好審問一遍,直到此時才知道你這個皇子在澶州。”
趙乾也恍然大悟,點點頭說道:“我說最近林家小院周圍多了不少高手,原來都是母后安排的。孩兒替婉兒謝過母后。”
皇后搖搖頭,拿自己這個討巧的孩兒沒有辦法,開口說道:“你啊,就是仗着有高手在背後給自己撐腰,所以纔敢壯着膽子去韓家威脅對方一下吧。”
趙乾故作驚訝道:“母后慧眼如炬,連這些事情都知道,孩兒佩服。”
皇后對趙乾這種嬉笑怒罵,油嘴滑舌的事情見怪不怪,開口問道:“乾兒,你告訴母后一句實話。雖然平時的你多有乖戾,但是心中是成大事的人,斷然不會做出太過出格事情,可是這次你不顧一切來澶州到底爲了什麼?”
趙乾低下頭,細細回答,但是卻像在提問:“母后,你相信不相信緣分?”
“緣分?”
“對,就是緣分。那種虛無縹緲,似乎根本就不存在的東西。可是有時候就是那麼真實,一個聲音在你耳邊不斷的叨唸,有人在這裡等着你,有人在這裡等着你,不可抗拒。”趙乾邊說邊笑,想起林婉兒的樣子,“等你到了,驀然發現,原來真的在這,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好上百倍千倍。”
趙乾越說越激動,也忘了場合是否合適。
皇后搖搖頭,說道:“你這孩子啊,又在打機鋒。荒唐話在宮裡說了不少,來到這澶州還是如此。不過,你父皇似乎很喜歡你那些荒唐話。母后到現在也不懂你爲何來澶州,林婉兒不錯,能操持着一大家子過這麼多年,可是上京城裡的事情不是這個丫頭能攙和的了的。無論林婉兒如何聰明,但是一旦攙和到權斗的漩渦內就身不由己了。如今你在澶州的消息已經傳播開了,想來危險也會接踵而至,如果你想爲林婉兒好,那麼就趕快離開吧。”
趙乾臉色一黯,心中萬分糾結。
“你逃了陳諾諾的婚事,陳賢大學士已經大爲惱火,丞相也多有微詞。立太子的事情又被提到明面上來,你父皇自有打算,但是不能爲外人道也,也就更不能和那羣大臣推心置腹。說不定暗地裡就有人已經來澶州了,不經意間這林婉兒就身處險境了。如果你實在不忍,母后可以答應你給林婉兒一個大大的將來,莫說這澶州城,就是在大魏國也不敢有人欺負了林婉兒。”
趙乾搖搖頭說道:“母后掛心了,可是林婉兒告訴孩兒,失去的東西要自己拿回來,不用別人幫忙。”趙乾突地又跪在地上,開口道:“兒臣自是回上京城,但是希望母后多給兒臣一些時間,處理好澶州的事情再走。”
皇后忍不住長長嘆了一口氣,開口說道:“母后答應你,但是你也要記住答應母后的事情。乾兒,有些事情需要你去面對,也只有你能面對。至於林婉兒,能忘了就忘了吧。不能忘,就藏在心裡,誰也別告訴。”
有些人,能忘就忘了吧,不能忘,就藏在心裡,誰也別告訴。
說完話,皇后起身離開小院,還讓趙乾給林婉兒捎個話,表示自己不辭而別的歉意,就是不知道這歉意是因爲沒能吃上一頓家常便飯,還是因爲其他。
皇后和張媽剛走出小院,林婉兒提着大包小包的蔬菜風風火火的進了小院,只看見趙乾在那愣愣出神,開口問道“龍夫人呢?”
趙乾悽慘一笑,說道:“有事情先走了。”
林婉兒一陣懊惱,說道:“看看龍夫人的氣態,才知道世間真有華貴一說。”林婉兒一臉崇拜,好生神往。
趙乾歪着腦袋看着林婉兒,開口說道:“你也不錯啊。”
“切。”林婉兒嘴中不屑,說道:“我哪能給龍夫人相比。”
林婉兒察覺到趙乾有些黯然的臉色,問道:“你是不是不舒服,臉色怎麼這麼差?”
趙乾恢復到平時嬉皮笑臉的樣子,開口說道:“本公子天下無敵,好的很。”
此時,皇后和張媽按照林婉兒的提議到了醉仙樓,前頭早有宮裡的人將醉仙樓收拾妥當,瞬間沒了其他食客,司馬元看了來人手裡的腰牌,冷汗直冒,忙慌親自收拾,恭候大人物光臨。
皇后上了天字一號房間,舉目望去,滿眼盡是藍色,橫跨天地之間,有波濤激起,一時間千層浪花,蔚爲壯觀。
皇后看了眼桌上琳琅滿目的吃食,毫無食慾,心中卻有些遺憾,遺憾沒能在林家小院吃上一頓家常便飯。
皇后開口道:“這林丫頭確實不錯,推薦的這處美景果真壯闊,眼前景觀巍然大氣,天地一線盡收眼底,如果有空閒時間,真想讓陛下也來此一趟啊。”
張媽低頭說道:“主子說的是。”
皇后微微一笑,開口說道:“你也別小心翼翼的了,這裡是澶州不是上京城,當年伶牙俐齒的你如今也被上京城的局勢磨礪的沒了棱角。今天暫且將包袱放下,說一說心裡話。”
張媽心思猶豫不定,不知當講不當講。
“恕你無罪。”皇后先給了一道免死金牌。
張媽下定決心,口氣還是有些顫顫巍巍的說道:“主子,有時候奴才覺得二皇子比三皇子更適合登上大雄寶殿,治理天下,爲何陛下和主子更是看好三皇子呢?”一個下人妄自揣度天下大事,是極爲危險的事情,何況評論皇傢俬事,更是誅滅九族的大罪。
上京城有四位皇子,大皇子夭折的早,二皇子趙碩,三皇子趙乾,四皇子趙廷,趙廷年領還小,僅五歲。
皇后微微一笑,擡眼望向海面,開口說道:“你說的不錯,碩兒性格沉穩,心思細膩,做事情也更加顧全大局,行爲方正,每一件事情都是做的恰到好處,更有甚者,近乎於完美。如果能登基稱帝,想來也會是一個愛民如子稱職的好皇帝。再加上碩兒自小熟讀兵法,擅長領兵打仗,將來滅了匈奴,定了西涼,平了西胡,一統天下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而乾兒平時行爲浪蕩,言語之間也不太注意,詩書禮儀更是樣樣不通,坐沒有坐樣,站沒有站樣,和陛下年輕時候如出一轍。但是乾兒若是僅僅像陛下,那麼這皇位還是碩兒的。可是陛下心中總覺得乾兒將來帶給大魏國的不僅僅是國泰民安,而是一種翻天覆地的變化,一種前人不敢想象的盛世光景。乾兒比碩兒強的地方,不能說是強,而是一種不確定的因素,用陛下的話語來講就是乾兒有一股大魏國任何人都沒有的眼光,這眼光似乎有些不合時宜,被滿朝文武所不齒,但是卻讓每個人都看不透。滿朝文武大臣統統希望立碩兒爲太子,一方面是因爲碩兒確實具備了當太子的一切品質,另一方面是滿朝文武在藐視乾兒放浪行爲的同時也有些懼怕乾兒。你以爲陳賢家的陳諾諾是傻子?這丫頭的聰明程度難以估計,爲什麼當初陛下讓這丫頭在碩兒和乾兒之間選一個的時候,這丫頭義無反顧的選擇了乾兒,因爲她也看出了乾兒的不凡。陛下時常想着與其讓碩兒打造一個普通的太平盛世,不如讓乾兒好好折騰一番,看一看能不能建立一個真正的萬年基業,一個從未出現過的大魏盛世。”
張媽臉上震驚,心中更是不知如何言語,愣在當場,回想着三皇子趙乾平時言行,實在很難想象在這個皇子治理下,大魏國真的會出現前人不敢想象的太平盛世?
皇后神色突然有些黯淡,似乎回想起往事,接着說道“自從當年那件事情之後,陛下心中一直有一個結,希望能夠在碩兒和乾兒身上解開,哎。”皇后陷入沉思,當年死結到如今,剪不斷,理還亂,皇后突然又想起那個寶玉小娃,世間真有這麼巧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