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廷死死抓住柔嘉的胳膊:“姐,我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假裝,不能貿然向前。”
他分析的很理性,而且很有邏輯,趙碩武功之高到了匪夷所思程度,誰都不能保證此時的他沒有能力暴起殺人,可是趙廷的分析太理性,讓人有些心寒。
“哈哈哈,老四,你纔是最適合當皇帝的人,朕不如你!”趙碩仰頭大笑,“有些事情不能深究,有些道理不能講明,因爲對講明深究了,自己都糊塗,也會更寒心。你們誰能告訴我朱雀門事變之後,父皇登基稱帝坐擁天下的時候,到底是什麼樣的心情?誰能告訴朕?踏着兄弟鮮血走上至高位置到底是怎樣一番光景?”
“朕記得父皇登基那一天,臉上的笑是發自肺腑的,歡喜也是由內而外,那一幕幕一景景一一掠過,可真是讓人不寒而慄!”趙碩有些瘋狂,話語激動,整個人彷彿下一刻便會失去理智,“不錯,這一切都是朕做的,父皇駕崩是朕所爲,大學士暴斃也是朕所爲,那又如何?你們誰敢殺朕?你們殺得了朕嗎?”
猛然向前走了兩步,趙碩的氣勢節節攀升,眼神之中暴戾和殺伐並有,趙廷和柔嘉心中一顫,害怕得向後走了兩步。
“哈哈,朕無敵,世間無人可以判定朕的對錯!”趙碩語氣狂傲,黑髮飄搖,只是下一刻他氣血上涌,鮮血順着嘴巴流出,沾染了黃金色的龍袍。他畢竟受了重傷,不過只要一息時間,他自信能恢復少許。因爲他身後是整座上京城。
但是,一切都在這一息時間之內發生了改變。
一把鋒利無比的斷刀突然從趙碩的身後掠過來,像是夜裡風,無聲無息,然後刺入趙碩的後背,濺起一團血霧。那把刀的時機把握的太好,前一刻趙碩太暴戾。下一刻他便能恢復些許,只有在這一刻,暴戾之末。恢復之前,纔有機會,也是唯一的機會。
趙碩的身子如同轟然倒塌的高山,從屹立天地到支離破碎。身子重重砸在地上。
“我能殺你!”潘美美滿是悽苦的聲音響起。有憤怒,有悲傷,但是更多的是矛盾和糾結,“是你,是你殺了仁美,我都想起來了,趙碩,你騙我騙得好苦啊!”
她手中的刀沾染着趙碩的血。但是那一刀似乎比插在自己身上都讓她覺得痛苦:“趙碩,你告訴我。你告訴我,你爲什麼要殺仁美?”
轟然倒地的趙碩呵呵笑出聲來,血水從他嘴角滲出:“美美,這你也需要問?你也太天真了,因爲他該死,僅此而已。”
潘美美聽到趙碩的回答,整個人僵硬立在當場,憤怒突然溢滿胸膛,她呼吸漸漸急促,雙眼浸着淚水,瘋狂的衝向趙碩:“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心中的信仰和執念突然被擊碎,潘美美歇斯底里,完全喪失了理智,自己的丈夫殺死了自己的兄弟,世間最親的三人之中的兩人,她怎能接受?潘美美不是林婉兒,也不是陳諾諾,她生活優裕,未經歷過戰亂紛擾,雖然乖張,卻對生活有着最美好的幻想。
可是現實粉碎了所有,淹沒了一切,最終她只能舉着刀向趙碩衝去。她憤怒的將斷刀向趙碩扎去,口中哭嚎着“我要殺了你”。
趙碩望着短刀,一掌拍出,他始終是高手,掌風勁爆,可斷石裂碑,但是這一掌的速度很慢,比潘美美的憤怒一刀慢了很多。
林婉兒像是想起了什麼,大叫一聲:“潘美美,你不要這麼傻!”
她知道這是潘美美的求死之舉,潘美美故意扎向趙碩,其實是抱着必死的決心讓趙碩殺了她,她手中的短刀根本就不會落下去,死在趙碩手中,是潘美美能夠想到的唯一可以解脫的方式。
人聰明起來可以就讓人目瞪口呆,但是若是犯起傻來,生命都可以置之度外。
果不其然,那把短刀直落了一半,便懸停在空中,但是趙碩的掌卻攜帶着掌風呼嘯而來。
潘美美看着越來越近的一掌,丟掉手中的短刀,突然笑了笑,一了百了,死在你的手中是她唯一的出路,緩緩閉上眼睛,等待着死亡的臨近。
她想起很早以前,陛下將陳諾諾和她許配給趙乾和趙碩,讓兩個女孩去選,陳諾諾選了趙乾,她低頭看着腳尖,用眼睛的餘光瞄了瞄趙碩,心裡某根弦被觸動,喜悅和嬌羞並存。
“就是他了。”她從心裡對自己說道,同時也頗爲不屑陳諾諾的選擇,算是什麼才女,眼光差到這種地步。潘美美從來沒想過皇位的歸屬,因爲那肯定是趙碩的,她不在意很多東西,可是有在意很多東西,其中最在意的是趙碩。
她本不恨林婉兒,但是趙碩派人去澶州打聽林婉兒了,所以她就派人去秦淮河畔截殺林婉兒,他在意和在乎的只有趙碩,即使有時候的行爲無理取鬧、惹人厭煩也無所謂,她有自己的有所謂,其他她不想管。
靜靜等着趙碩的一掌落在她的身上,可是等了半天,潘美美什麼也沒有等到。
緩緩睜開眼睛,趙碩已經掙扎起身,背對着她。
她的一刀沒有落下,趙碩的一掌也沒有落下。
趙碩一手捂着胸口:“老三,我問你。”他將自己的稱呼改成了我,而不是朕,“若是我說,父皇駕崩,與我無關,太后歸天,與我無關,大學士暴斃,與我無關,多年之前,大哥的死,也與我無關,你信不信?”
趙乾想也沒想,鄭重其事開口說道:“我信!”
“好,你信就行!”趙碩緩緩前行,和趙廷、柔嘉擦肩而過,然後走向趙乾,腳步未停,在他耳邊說道,“我一直希望有人相信我都不相信的事情。”
他繼續前行,身上無數光輝散射出來,上京城的氣運從他的身體中刨離出來,一縷縷頭髮從他的頭上散落下來,如同頓悟的高僧。
那一日,他從上京城離開。(。)